嬰寧提出借“官府錢庫…的想法終窮只能是一個想法,無法實施出來。那官府金庫護衛森然,血氣極其旺盛,還供奉有財神,一般修者很難施展法術潛入。
那財神,其實也是隸屬陰司范疇,長期受了香火,真有什么事情發生,可不能做那泥塑木雕的死物。
一陰司顯靈大原則之一:不問善惡,只問香火。
這些天的雨水仍然很肆虐,幾乎沒有間斷過,自是大大增加了災情的嚴重性。一些低洼的鄉村地帶宛若成了澤國,而百姓們早逃了出來,或者離鄉背井,或者遷移上附近的山嶺安頓。
鑒江河邊,與筆架山遙遙相對的,有一座山峰,名曰:龜山。
其山如名,山勢平平,有一個緩緩的弧度,看上去,就像一片龜殼子。山上少樹木,多石頭,頂峰中心處建立一間小廟宇:龍王廟。
在天統王朝,如果還有什么廟能比擬土地山神廟的規模的話,只怕就是龍王廟了。但凡大一些的河邊,以及人群集居處,都會有龍王廟的所在。
龍王廟不屬于陰司管轄,而是獨立的。
在某些古老的傳說中,天地有龍。龍則是專門負責雨水的神祗,接受百姓香火供奉久矣。每逢久旱不雨,或者久雨不止,民眾都會到龍王廟里燒香祈福,以求龍王治水,保風調雨順。
求得多了,總會有一兩回靈驗的。至于是不是真的龍王顯靈,或為氣候不期,那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龍,早已成為傳說,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在凡間出現過。其蹤跡,甚至比“神仙”還稀罕得多。
縱然如此但百姓對于龍王廟的虔誠度早已根深蒂固,很難動搖。
龜山上的這座龍王廟一向都是香火很旺盛的,廟宇固然建筑得矮小,但飛檐走壁,紅墻碧瓦一應俱全。
大門兩側,聯曰:千秋歲月龍出水:百載風云人求順。橫額:澤潤蒼生。
廟內擺設簡單,只供著一尊紅面小神像,身披紅袍,留黑須,煞是威猛。
這就是百姓們臆想的龍王模樣。
鑒江河在夜間決堤,水瀉千里,附近的人民百姓慌亂逃竄四散而去,這龜山的龍王廟自然就被冷落了下來。
這等時候,百姓也來不及臨時抱佛腳,再來求龍王大發慈悲,把洪水收回去。
山下洪水漫漫,猶若汪洋。
倏爾一舟出現,速度不慢,從東面飄然而來駛往龜山。
說是舟,其實不過是一條用大樹干掏出來的獨木船模樣,堪堪能漂浮起來。舟上有兩名道士。站著的那個年紀中旬,長須飄拂,風姿瀟灑手中杵一根細長竹竿,在劃水,自是充當了舵手的角色。
坐著的那個一身邋遢,懶洋洋的半靠在船邊上,眼睛半瞇,似乎在養神。
正是那廣寒和慶云。
慶云舉重若輕,一根不長的細竹竿,輕輕在水面上一點,獨木舟就箭一般往前面竄出一大段距離幾點之后,已來到龜山下。
“師叔請登異。”
慶云道長不敢造次,先請廣寒上岸。
廣寒嗯了聲輕輕一拍,人就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下一刻,已腳踏實地,背負雙手,往山頂飄去。
片刻之后,廣寒和慶云都來到那龍王廟前,站定。
“就地安歇吧。”
廣寒輕輕說了句,人在邊上尋了一塊石頭,隨意地坐上去,閉目養神。慶云同樣如此,不發一聲。
此時雨水不止,從天下飄落。只是每當落在兩位道士頭頂處,都自動地從邊上滑過。故而,人在雨幕,他們的衣衫卻沒有沾染到半點濕意。
時間隨著雨水而落,約莫一個多時辰后,西面有人作歌來:“昆侖山高入云霄,我從山來自逍遙:能上青天摘明月,能下汪洋捉龍蛟,………”聲音清朗,聲到人現。一只身軀橘黃的大鳥呼嘯而至,鳥背上坐一道士,八卦道袍飛揚。
看真切些,那大鳥竟然是用一種特殊符紙折疊而成的,上面寫滿各種各樣的符箓條文,熠熠有光。
一只紙折成的大鳥,馱著一個道士,從西邊飛來。
廣寒驀然睜開了眼睛,掃一眼過去,嘴一撇:“昆侖山的家伙就是會裝,能裝。
”隨即又閉眼假寐了。
慶云聽著暴汗,他卻不敢托大,連忙站起,迎上去。
紙鳥降落,那道士飄然下地,濃眉面白,手中仗著一柄拂塵,長長的拂塵絲雪白無瑕,隱隱泛著奇異的光華。
慶云道長一稽首,道:“見過明峰師兄。”
彼此雖然不同門,但都是出自道門一統,源于一家,稱呼一聲“師兄,能拉近彼此的關系距離。
那明峰師兄看起來比慶云還年輕,而立之年,面皮晶瑩如玉,氣度非凡,連忙還一個禮:“慶云師弟來得好早見過廣寒真人。”
廣寒只微微一點頭。
這明峰師兄來自昆侖,全名“奚明峰”用的卻是俗家的名諱,今年才三十六歲。年紀雖輕,但自幼入門,現在已是元嬰修為,屬于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少小便有天才的名聲。
奚明峰知道廣寒脾性,不以為意,拉著慶云道:“蜀山劍客還沒有來嗎?”
慶云搖搖頭:“暫且不見。”
奚明峰舉首望向南方,喃喃道:“不知來的會是誰應該為大胡子吧,他既已成為蜀山行走,自當代表。說起來,我倒有十年沒有見過他了,不知他進入到元嬰境界沒有?對了,慶云師弟,弘法之時,在京城,你可曾見過大胡子?”
慶云忙道:“師兄說的是燕師兄吧。”
“除了他還有誰?”
“在京城,我與燕師兄只打過一個照面,隨后再無聯系了。”
奚明峰哦了聲:“大胡子性格古怪孤僻,代表門派行走天下,居然沒有傳出什么動靜來。卻不知躲在哪個深山老林里修煉了。”
他這番話更接近于自言自語,慶云沒有出聲。談論燕赤俠,可不是他所具備資格的。
雨還在下,天色漸晚,舉目看去,有了朦朧的幕色出現。
幕色之中,洶涌的波濤之上,一人負手破浪而來。
他沒有坐船,也沒有乘坐飛行的法器,腳下僅僅踏著一根蘆葦,便穿棱于水面,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出現。
一葦渡江,不外如是。
此子年紀輕輕,錦衣飄逸,發帶飛揚,看上去,宛如一個貴家子弟。只是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劍,沒有劍鞘包裹,直接將鋒芒如電的劍刃顯露出來。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這把劍的主人定然也是一個鋒芒畢露的脾性。
有劍客來,龍王廟前的廣寒等人自是早就發覺。
奚明峰雙眼微微瞇起,嘆了口氣道:“來的竟然是陸師道…”
嘆息之中有幾分可惜,卻是可惜來者不是燕赤俠。
蘆葦上岸,陸師道踏步上山,不過轉眼工夫,已來到龍王廟前,很冷淡地拱手施了個禮,也不說話,尋一塊巖石坐好。
眼下天下道門公認的三大正統門派,嶗山、昆侖、蜀山,都有杰出代表出現,會聚在這龜山龍王廟之前,簡直是百年難遇到的一件大事。
但除了他們四個之外,再無旁觀者在場,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匯聚于此,到底是為了什么。就算做出些足以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怕也會湮滅在風雨之中,而不為人所知吧。
在這個世界,本來就不缺乏秘密。
婚期迫近,日子屈指可數,陳劍臣便向學監告假。學監自無異議,答應得很干脆。要知道等朝廷正式的文書下來,陳劍臣便不再是明華書院的生員,而是國子監的一員了。
請了假,陳劍臣帶著嬰寧回到家中,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無奈家長里短,基本都插不進手。
莫三娘笑道:“留仙,你只負責請賓客一事即可。”
陳家基本沒有什么親戚,女方亦然,所請的賓客主要在于陳劍臣的人脈一在學院結好的王復等人自然要發請柬,還有先生們最后,顧學政和許知府那邊都派了帖子。不過可以猜想,許知府是不可能來的,最多就是送一份隨禮:而顧學政方面也不一定會駕臨。倒不是說他們擺架子,而是彼此身份相距過大,自然有幾分矜持。
其實他們來不來,陳劍臣不是很在意,以他本意,也不想搞得太繁雜,隨便在家中擺開幾桌,熱鬧喜慶過久可以了。樸素又不失體面,和和諧諧,多好!
快快把酒席應付過去,進洞房才是王道。
這幾天,金針齋也早就摘去了牌子,不再營業了,想必魯惜約也在精心準備,要當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好過陳家的門吧。
多時夙愿,終于如愿以償,那滿足的幸福如mì糖,能甜得從心坎間流溢出來,做夢都會輕輕的笑出聲呢。
大婚之期越近,魯惜約就越是緊張,生怕哪里又會出什么差錯。
這般患得患失的焦慮情緒,一直持續到大喜之日的到來。她披了紅蓋頭,鳳冠霞帔,在閨房中繡床上,坐得直直的,雙手交叉在一起,搭在小腹下面。
然后,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