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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蛐蛐兒】

  我是三點半回的家,冷冷清清的大四合院空無一人,到東側的小廚房拿了扁豆,我躲在院中央香椿樹蔭下的石墩上一顆顆摘著扁豆。我會做飯,但炒出來的菜沒有爸媽炒的好吃,所以每次我都提前將菜洗好切好,等爸媽回家下鍋。

  晚飯是扁豆炒肉和涼拌紫甘藍。

  老媽一邊吃著,一邊如往常般絮叨著:“現在我聽見結婚倆字就頭疼,好好的人,干嘛非得搞對象?光棍就光棍唄,不結婚能死嗎?”聽著這兒,我一口飯險些噴出來,“哼,這不,過些天我們財務部的一個小同事要辦喜事,請柬都下來了,你說說,我給她多少錢份子合適?”

  老爸道:“給一百還不夠?”

  我媽撇了撇嘴巴:“一百?我拿的出手嗎?人家最少都給二百!”

  “你凈干那打腫臉充胖子的事兒!”老爸沒好氣道:“咱家每月拋去花銷,根本剩不下幾個錢,面子能當飯吃啊?”

  老媽一拍桌子一瞪眼:“甭說我!你也沒少跟單位里充胖子!”

  “爸,媽……”我放下筷子,回屋取來一個紙包,“嗯,有個事兒我想說一下。”

  “這什么啊?”我媽不由分說地一把搶過用昨天的BJ晨報裹著的物件,掀開一看,登時愣住了:“這么多錢?你哪來的?一二三四五……好家伙!將近兩萬塊錢啊!”我爸也面色一呆,責問的視線打到我臉上,“說,怎么回事?”

  我原原本本道:“是這樣,今天我在學校不遠的工地里看到幾個民工從地底下挖出一件明清牌,成色不錯,就用一百八十塊錢和那塊手表換了回來,然后又跟琉璃廠賣掉了,這一萬八就是。”

  老媽倒吸了一口冷氣:“翻了一百倍?好兒子!你可真夠能根兒的啊!”

  能為家里分擔些困難,我心里是很滿足的。

  但父親卻并不像母親那般高興,他面色一整:“小靖,以前我沒有明確告訴過你,但今天你聽好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不許你碰古玩,這里面學問大了,不是你玩得轉的。”

  我隨口嗯了一聲。

  或許是看出了我的不以為然,老爸厲聲道:“我沒跟你開玩笑!聽見了沒有?”

  我媽對我使了個眼色,“你爸說的對,以后別碰這些亂七八糟的物件。”

  “知道了。”我嚴肅答道。

  父親之所以這般鄭重,還要追溯到我爺爺那輩上。爺爺是靠著變賣了幾件祖傳古董起家的,之后,便走上了收藏的道路,低價買,高價賣,有點做生意的味道。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幾次打眼,讓我爺爺賠光了全部家底,幾乎落到身無分文的地步,郁郁而終。

  臨走前,爺爺留下了一條家訓:不許碰古玩。

  我爸是個大孝子,自那以后,對收藏極感興趣的他便只看不買,沒帶回家過一件。

  我不愿糾纏在這一話題上,忙將白天遇到鄒月娥和她要租房子的事情跟母親說了說。

  “哦,成,我晚上給劉嬸打電話幫她問問。”

  我爸卻一皺眉:“鄒月娥在你們公司口碑不好吧?”他看看我,沒再說下去。

  我明白老爸的意思,確實,鄒月娥有時會給人一種生活作風不檢點的感覺。

  “多個人,多條路。”我媽好像也不是很喜歡她,“能幫就幫一把,指不定哪天有用到人家的時候呢。”

  聊了會兒別的,老媽的目光最后還是落到那沓人名幣上,假模假樣地看我一眼:“小靖啊,你還小,這錢媽就暫時幫你存著吧,為你以后畢業結婚用。”

  啊?那也得給我留點吧?但我嘴上卻道:“行,本來就是給您的。”

  老爸用筷子敲敲碗邊:“孩子的錢也拿!瞧你那點出息!”

  我媽急了:“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兒子孝敬我點錢不行啊?不行啊?”

  吵吵鬧鬧了會兒,我媽心不甘情不愿地推過來八千塊錢給我,囑咐道:“不要亂花,下學期的生活費就不給你了。”

  我好一陣無語。

  日月交替,晚風徐徐。

  躺在涼席上的我對著天花板怔怔出神,老爸嚴令禁止我碰古玩,但我想當個有錢人,想讓爸媽過上好日子,那么,接觸古玩定是無法避免的,考慮良久,我還是不打算告訴給爸媽,準備偷偷摸摸地繼續下去,倒不是說我不孝,相反,我自認為自己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只是,我和老爸對孝道的理解不同罷了。

  我覺得,言聽計從和“孝”字不畫等號。

  先瞞下去,等掙了大錢再告訴爸媽,那時木已成舟,頂多挨一頓打而已。

  次日。

  我按照筆記本上記錄的事件跑去了大興黃村,這一消息的來源是古玩城一位喜歡侃大山的店家,據傳,他從黃村搗騰回了一個前朝時期的瓷器,具體時間,就在明后兩天。可我按他描述的地址尋了去,問了很多家人,卻始終沒能看見瓷器的影子。

  折騰了一整天,疲憊不堪的我空手而回,心想,一定是那店家吹了牛皮。

  晚上吃過飯,不甘心地我拖著酸痛的身子,趁著天亮再次出了門。

  這回我去的是右安門的護城河,離我家七八公里的路程。幾天后,我們胡同口23號院的一個姓柳的十一歲小男孩會逮到一只蛐蛐兒,個兒大,樣兒好,很難相信此蟲出自BJ,我十分喜歡,也曾經細細問過他,所以知道的信息還算完整。

  一只蛐蛐兒能值多少錢?

  幾毛的有,幾百的有,幾萬的有,幾十萬的也有。

  傍晚的河岸邊掠著絲絲涼風,舒爽得很。

  順著護城河緩緩前行,我豎起耳朵,使勁兒聽著下面蟋蟀的叫聲。若是挨著個地翻騰,恐怕到明天早上也不可能尋見它,畢竟,這里蛐蛐兒太多了,所以,只能靠聲音來分辨。叫聲輕薄軟弱的,尖銳刺耳的,往往都不是好蟲兒,真正的好蟲兒,是渾厚中帶著一股類似鐘聲的鳴叫。

  在小孩描述過的一帶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十幾米的路段,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忽地,被蚊子咬了三四個大包的我耳朵動了動。

  停住腳步,站在車水馬龍的街上確認般地再次聽聽,發動機聲中夾雜的一縷細微蟲鳴讓我心中一喜。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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