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電視塔錄制廳。
跟現場直播節目不用,當主持人走上臺后,并沒有和觀眾們微笑打招呼,而是拿著一打a4紙的資料夾整理起來,翻翻看看。接著,一個帶著胸牌的工作人員向大家簡單說了說要注意的事項,比如待會兒錄制時不要臺下盡量不要大聲說話,把手機關掉,和鼓掌時的聲音要大等等等等。
嗒,嗒,嗒。幾盞強光燈驟然點亮,幾個工作人員坐著最后的準備工作。
不多時,幾位專家和嘉賓分別走上各自座位。
柳老師,42歲,現任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院,燕京文史研究館館員,文物鑒定專家。
趙老師,53歲,現任燕京大學考古系研究生導師,中國收藏家協會副會長,著名學者,文物鑒定專家。
陳老師,49歲,著名史學家,文物鑒定專家,現任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安老師,61雖,著名學者,史學家,文物鑒定專家,中國博物館協會名譽理事,全國政協委員,全國政協教育文化委員會委員。
嘉賓就不用說了,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人物,有最近走俏的明星,有體育節目的主持人等。
“咦,這期怎么沒有晏老師?”小賈突然道:“前幾期她還連續來了的。“蔣妍嘿嘿笑了幾聲:“小賈同學,你不是想找晏老師要簽名來了吧?我早和你說過了,這回來的專家我就知道有一個柳老師,是鏡子特別囑咐我問的,其余三個呢,就沒問,對了鏡子,你是不是認識柳老師啊?不然干嘛非來他參加的節目?可你要真跟他不錯的話,為什么還管我要票?找他不就結了?”
我搖頭道:“不熟悉,碰巧跟柳老師見過幾面,話都沒怎么說過。”
“這樣啊,誒!”蔣妍忽而莫名其妙地拍了下我的大腿,“這次古玩社雖然來的人不多,但也算次比較大的活動,我建議,一會兒等東西拿上來,咱們內部進行一次競猜,猜東西是真是假是新是舊,不爭第一,只看誰最后一名,輸了的請客吃午飯,嗯?大家看怎么樣?嗨,我問你們干嘛呀,我是副社長我說了算,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嘻嘻!”她總是那么活潑開朗。
橘子拿她那三百斤的噸位供了蔣妍一下:“去你的,我一外行,算我干嘛。”
她這一拱,瘦呼呼的蔣妍就跟輕飄飄的小紙團一般嗖地撞在了我懷里,我手摸到了她的腿,她胸脯貼到了我肩膀,結結實實地撞了那么一下。蔣妍脖子根立刻紅透了,飛快直起身子,叫了聲我靠,張牙舞爪地撓向橘子:“你個死橘子!想撞死姑奶奶啊!”
我臉上也帶了些尷尬,咳嗽著沒說話。
這一幕,前面的四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過,大賈小賈他們只是望望朱磊,都沒吱聲。朱磊的臉色不太好看,瞧瞧橘子,瞅瞅我,眉頭蹙得很緊。
橘子許也沒想到自己用了這么大力,呃了一聲:“誰叫你瘦得跟狼似的,這不是成心氣我么?喂喂,我錯了還不行嗎?別撓了!說了別撓了!你再撓的話,當心我一屁股坐死你!我可不跟你開玩笑!不服你就試試!”橘子那倆屁股蛋子,估計比蔣妍身子都重。
打鬧了一會兒,蔣妍臉上的酡紅也漸漸褪去,“行了行了,橘子不算,就咱們幾個比,成了吧?”
“這還差不多。”橘子白了她一眼,幸災樂禍地笑著:“早等著你請客呢,這回得去帶星的飯店吃哦,別想找個小飯館給我們打發了,沒那么容易。”
“你大爺!”蔣妍瞪瞪她:“還沒開始呢,你咋知道我會輸?”
“你叫顧靖是吧?”驀地,從到中央電視塔后就沒怎么說過話的朱磊轉過身看了我一眼,他慢慢站起來,食指往下點了點自己的座位:“你坐這兒來!”語氣非常不善,好像上級對下級發號施令一般。
我明白朱磊是嫌我跟蔣妍接觸太緊密了,如果他好好跟我說的話,我也肯定會與他換座位,因為我也覺得有點不合適了,畢竟他和蔣妍才是未來的一對兒。可他現在這種口氣,卻一下讓我皺起了眉頭,“……我覺得這里挺好,為什么要坐那兒?”人活一口氣,有時候,世上的事并非單單誰對誰錯就能說清楚的。
朱磊臉一沉,再次指指下面:“我讓你過來!”
我一抱膀子,一眨不眨地直視著他:“我干嘛要聽你的?”了解我的人都清楚,我姓情比較溫和,很少與人紅過臉,但這絕不代表我好欺負,兩者不畫等號。
看我倆這樣,蔣妍一下就急了,惡狠狠地橫了朱磊一眼:“板著個臭臉想干啥啊?”我知道妍妍跟我好一些,但也沒想她這么向著我。
大賈小賈見狀,忙站起來打圓場。沈子安跟一旁沒插話。
這時,主持人清脆的嗓音響起:“請大家靜靜,咱們先把開始和結尾的掌聲錄一下,謝謝配合。”她和另兩個工作人員的視線已經看向了我們這邊,眼眸里露出不滿之色。
不得已,朱磊悶哼一聲,悻悻坐回了原處。
在主持人一番開場白后,啪啪啪啪,掌聲如雷,緊接著,主持人又說了結束語,攝像機虛空一走,再次錄制了大家鼓掌的鏡頭。接著,正常節奏的錄制開始,她介紹了嘉賓,介紹了專家組,“……好,下面有請我們今天的第一件藏品。”
持寶人是位中年女姓,她手持一細長條的畫盒走上臺,將展品放在鋪了墨綠色絨布的展架上,掀開扣,輕輕將其取出。這是一把扇子,準確地講,賣點顯然是扇面了,一副洋洋灑灑的水墨畫。粗略一看,確實有那么幾分味道。水墨紙本,款識:秋云散斜照,落葉舞西風。
支持人問:“這件藏品您是在哪得到的?”
中年女姓略顯緊張道:“是前幾年我愛人到天津出差時,跟幾個朋友在路邊小攤兒上買的,那個攤子上大都是書法字畫,他朋友選了幾幅山水圖,我愛人則買了這柄扇子,后來,有個稍微懂行點的朋友來家里見了扇子,說不錯,但我倆也不懂,就想拿來找專家幫著鑒定一下。”
那邊,專家組坐著的安老師意味深長地笑道:“當時花了多少錢?”
中年女姓猶豫了一下,道:“五百多點,記不清了。”
主持人道:“呵呵,好,下面請幾位嘉賓上臺鑒定一下,給你們的報價。”
嘉賓都是外行看熱鬧,我們也就沒聽,而是圍在一起低聲討論起來。
蔣妍往嘴巴里扔了一塊糖,“子安,你不是說要水墨畫么,這扇面也算吧,放心,我們不跟你搶,嘻嘻,你看這東西真不真?”
橘子拿胳膊肘拱拱她:“你先問人家干嘛呀,他要說假的,你是不也跟著說假的?子安,你別說話,讓妍妍先猜,省得她投機取巧。”
蔣妍差點氣死,“好,我猜就我猜,這扇面應該屬近代,溥儒的秋林斜照,從感覺上看,八成是真跡。”
沈子安意外地看她一眼:“行,看來沒少下工夫,我也這么認為,是真跡,朱磊呢?”
朱磊不冷不熱地一點頭:“真的。”
大賈小賈也道:“畫工很好,應該是真跡無疑了。”
“都說是真的?”蔣妍的目光投向我:“鏡子?你的意見?”
我搖了搖腦袋:“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呃,就是我也不太清楚。”
蔣妍和橘子同時丟了我個衛生眼:“得了吧你,別裝蒜了行不行?你什么水準,沒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們都能看出是真的,你會看不出來?切。”
我頓時苦笑一聲,實話實說,我確實不知道,一個月后的那期鑒寶欄目我是看了,可那時卻只關注了那件玩意兒,其他東西根本沒放在心上,即使當時有印象,可一年過去,也早忘了個七七八八,連點渣都沒剩下。
朱磊看著我,輕笑道:“妍妍,你就別給他吹了,眼力差就是眼力差,又不丟人。”
沈子安皺眉瞧瞧我:“你真不清楚?”
我一嗯。
蔣妍翻翻白眼,而后,狠狠瞪我一下,低聲埋怨道:“牛都給你吹出去了,你不會隨大溜說是真的啊?笨死你得了!”
臺上,主持人和嘉賓哈哈笑笑地討論完了藏品,于是乎,后面的大屏幕開始播放關于扇面作者的介紹,“溥儒,字心畬(1896~1963),號署西山逸士,是末代皇帝溥儀的堂兄弟,河北宛平(今燕京市)人。清宗室,恭親王之后。幼即究心藝事,詩詞、書法,秀逸出塵。工山水,以南宋為宗,喜用熟紙,臨摹馬夏一派,淡雅有馀,氣魄不足。與張大千有南張北溥之稱。解放前流寓國外,以賣畫為生……”
幾分鐘后,此扇面到了專家評委團的手中,不過我估計,他們四人是提前看過東西的,也提前商量出了結果,不然萬一在臺上出現拿捏不準的情況,節目還錄不錄了?恐怕也就是晏婉如等幾個底子深的專家才敢不看藏品就直接上臺做節目吧?
萬眾矚目中,拿著此扇的柳老師先說話了,“如果你愛人是花500多元買的,那肯定是撿了漏,溥儒的行書秀逸挺勁,用筆輕重疾徐,起伏頓挫,極富變化,尤其是行氣間特別有一種清逸絕塵、蕭散飄逸的氣韻,無疑,此扇面很符合他的筆法,是真跡。”
趙老師把扇子接了過去,繼續道:“作為末世王孫和看盡世態淡涼的畫家,溥心畬在他的鬼怪神志中寄寓了內心的世界。畫面左方第一株大樹絕似阿里山一棵三千余年的老紅檜,此樹歷盡滄桑興替,而能不毀於雷火斧斤,被人們尊為樹神,稱‘阿里山神木’,立‘神木頌詩碑’於其旁,這一定是當年溥氏必游之景,而將此神樹納入畫中也是自然通理的。”
中年婦女臉上一喜:“謝謝專家。”
主持人道:“現在請專家評審團估價。”
最后,陳老師舉起畫板,“保守的估計,此扇面價值在三萬元以上。”
聽了臺上的話,我身旁的蔣妍咦了一聲:“是不是給低了?”
朱磊好像故意要壓過我一頭似的,有意賣弄道:“如果放到拍賣會上,五萬元估計也能拍出來,是低了點,不過專家也說了,是保守估計。”
蔣妍嘻笑道:“子安,你可有機會了哦,三萬塊錢真不貴,能叫撿漏了。”
沈子安沒什么表情:“也可能是專家組有人對扇面動了心思,才故意說低了些,嗯,到時候再看吧,合適的話我就買過來。”
一番沒有營養的話后,主持人道:“下面,有請我們的第二件藏品。”
在攝像機的跟隨下,從后臺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孩,他手中捧著一只酒杯,看上去很漂亮,琺瑯彩的。
主持人道:“能說一下你這件藏品的來歷嗎?”
男孩道:“這是我媽從國外古董市場買回來的,當時花了十二萬人民幣。”
他似乎對酒杯的來歷也略知一二,不等別人說什么,就迫不及待地講解起來。請琺瑯彩“一善堂”款三寸酒杯,胎薄透光,釉面光潔,胭脂紅,花朵嬌艷欲滴,蟲草栩栩如生,絕無波浪釉、棕眼,青花款字,寶藍淡雅,釉色上彩蛤蜊光十足,男孩分析,此應為乾隆時期之物。
柳老師呵呵一笑,點頭道:“行,查了不少資料。”
接下來的嘉賓調侃時間,我們幾人再次商量起來。
蔣妍說這是真的,沈子安和朱磊卻說是仿的,大賈小賈想了想,一個說真,一個說假,兄弟倆的意見難得沒有統一。
朱磊瞥瞥我:“顧靖,你說呢?”
我搖頭道:“我不清楚。”
蔣妍很是無語地瞅瞅我,重重那腳踩了我鞋子一下。
不多時,酒杯被男孩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專家評審團的桌面上。陳老師上手把玩了一會兒,側頭看了眼柳老師,后者也接過來拿了拿,道:“很抱歉,‘一善堂’款為清代嘉慶、道光、光緒年間的民窯瓷器堂名款,分別見于青花鳳紋碗、藍地粉彩牡丹紋盤、碗等器物上,并不是你所說的乾隆時期,不過,乾隆時期有一款和此物極為相似的東西,名‘一喜堂’,從你這件東西的外形色彩上看,我們以為這并不是琺瑯彩,而屬粉彩制品,只不過畫工比較精細罷了。”
安老師接話道:“而且東西不老,最早不會超過民國,價值也就在幾百元左右。”
失望地道了謝,男孩拿著酒杯下了去。
橘子笑道:“呵呵,還是子安、朱磊、大賈的眼力好啊,妍妍,小賈,你倆可錯了一次嘍。”
蔣妍郁悶地拍了下大腿,“我靠,那家伙介紹時吹得天花亂墜的,我還以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呢,沒想到是假的!”
朱磊回頭諷刺道:“真也好,假也好,你起碼敢發表言論,不像某些人,怕說錯,干脆連猜都不敢猜了。”
我沒搭理他,注意力全部放在臺上。
“好,請下一件藏品。”
走上臺的是位五十歲不到的中年人,他手抱一個長方形扁盒子,面上是描金的竹林圖案,看不出是何物。聽主持人讓他做自我介紹和簡單描述藏品的來歷,他便道:“我姓錢,東西是從我一個好朋友手里收來的。”他將木盒子擺在展架上,慢慢掀起蓋子,露出一個好像是硯臺的東西,它鑲嵌在木盒里,似乎把盒子扣過來也不會掉下,旁邊,還有一塊白色的東西,圓形,不知作何用處,“……朋友說,這是個硯盒,里面有硯臺,也可以裝筆裝紙,包漿也不錯,肯定是老東西,所以,拿來勞煩各位專家鑒別一下。”
“你是多少錢收來的?”
錢先生道:“八萬。”
這邊,沈子安問了身旁的朱磊一句:“你不是要收文房四寶嗎?”
朱磊啞然失笑:“嚴格的講,這東西也不屬于文房四寶吧,硯盒?你見過有這么大的硯盒嗎?還是木制的?還是這種離奇的造型?反正我沒見過,誰愛買誰買。”沒等大家說什么,朱磊便賣弄道:“不用看了,這就是一現代工藝品,連仿的都算不上。”
沈子安也點頭道:“我也覺得是,沒見明清時期有這種硯盒啊?”
蔣妍咯咯一笑:“你倆沒見過的東西就全是假的了?不見得吧,我倒認為是真的,不然造假者費勁巴拉地弄出這么個造型是圖什么?”
大賈小賈顯然不同意蔣妍的觀點,“現在的造假者比以前機靈多了,就為了迎合你這種獵奇的心態,才弄出各種亂七八糟的離奇造型,嗯,反正我倆也看是假的,鏡子,你說呢?”
蔣妍一撇嘴,好像生了我的氣:“不用問他了,肯定又是一句不知道!”
我訕訕一笑,沒言語。
然后,錢先生滿臉期待地把硯盒抱到了專家面前。柳老師看了看,把東西遞給了安老師,安老師皺著摸摸盒子表皮,又把硯盒遞給趙老師,幾人竊竊私語地商量了一陣后,最后是陳老師說的話,“您說這硯盒肯定是老東西?我估計您是從包漿上看的,但咱們先拋開這點不談,說一說這盒子的造型,據記載,像您這件東西,明清時期還尚未發現過,無論是做工、木制、結構、造型,還是硯盒表面的繪畫,都不對,完全是造假者臆造出來的產物,當然,也可能是造假者故意做出的噱頭,想以奇制勝吧。”
錢先生一臉不信。
柳老師笑著安慰道:“不過,硯盒的制作水平和繪畫水平還是蠻高的,很精細,很精致,包漿也裹出了幾分老玩意的味道,嗯,我們商量了一下,估價一千塊上下吧。”
錢先生想說什么:“可是……”
趙老師伸手敲了敲盒內的硯臺,道:“不會錯的,是臆造品,硯臺的材質也不對。”
等錢先生抱著硯盒灰頭土臉地走下臺,橘子樂呵呵道:“妍妍,你可真夠笨的,子安和朱磊都說是假的了,你怎么還說真的?非要請我們吃飯啊?”
朱磊似跟我較上了勁,怪聲怪氣道:“那也不是妍妍請客,好像某些人一個也沒猜對吧?”
蔣妍替我說話:“鏡子那是沒猜,不算猜錯。”
大賈疑惑地看著我:“剛剛那幾件東西,你真看不出來?”
我一攤手:“早說了,我就一尋常學生,沒大家想的那么厲害,前幾次是運氣罷了。”
又幾件東西一一上了臺,印章,漆器,轉眼間,到了最后一件藏品入場的時間,而且從節目的歷來趨勢看,往往壓軸的藏品都是價值很高的,少有例外。
拿上來的是一件宣德爐。
明,銅魚耳香爐。
尺寸:8厘米13厘米。
經那七十多歲的持寶人點評,此爐是明代香爐的典型式樣,雙魚耳形象生動,底設穩重的圈足,廣腹敞口,從爐身銅質內部向外閃現暗黃色,十分可愛,爐底陽文楷書“大明宣德年制”。
當然,持寶人的介紹自然算不得真,是真是假還得聽專家分析。
我一回,我依舊說不知道,大家習慣了,也自動無視了我。蔣妍說著這爐是真的,雖然無法上手觀察,但畢竟是節目的最后,怎么也要拿出點有魄力的藏品吧,不然不合乎情理了。大賈小賈同意她的觀點,也說宣德爐是真的,只有沈子安和朱磊持反對意見,說是現代仿品,人工做舊的。
不多時,上上下下把玩了一陣宣德爐的柳老師道:“您是多少錢收來的?”
老頭道:“五千。”
柳老師呵呵一笑:“其實這個價格也能看出些端倪了,若是五千塊撿到一個宣德爐,那這漏豈不是太大了?這么說吧,您這件東西,口,耳,底,足,都不對稱,皮色不潤,有些地方很砂眼。”
安老師接著道:“款也不好,是用翻砂鑄造的,字跡略有模糊。”
老頭道:“那值多少錢?”
安老師想了想,婉轉道:“反正到不了五千,不過也不會低得太離譜,您可以當個工藝品擺在家里,也挺好。”
聽到這個結果,在場觀眾都很意外。
蔣妍啊啊叫了兩聲:“太可氣了,今天我出門沒看黃歷嗎?怎么猜一個錯一個!猜一個錯一個!”
沈子安笑道:“我和朱磊是分析實物猜的,自然把握大些,你是純憑分析推理,可在古玩這行當里,想當然的思想卻是最不可取的。”
蔣妍的脾氣是來得快去得快,也不生氣了,笑嘻嘻地瞅瞅他倆:“行,還是你倆厲害,都沒上手就跟專家猜測一樣了。”
這時,我見節目快結束了,趕緊道:“妍妍,你幫著給你爸朋友打電話吧,我想進趟后臺。”
“喲,差點忘了。”蔣妍一拍腦袋,又狐疑地瞅瞅我:“誒,你也想買?”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看上一件。”
朱磊幾人沒在意,也沒問我看上了哪件東西。唯有沈子安眼神復雜地瞧了我一下,不知在想著什么。
等蔣妍打完電話,節目也結束了。
人群離場,走得差不多以后,蔣叔叔那朋友出現在門口,帶我們去了后面。
幾個持寶人此時不在后臺,而是跟一個光禿禿的房間里聊著天,他們手抱各自的藏品,臉上表情有欣喜的,有低落的,好像正準備離開錄制廳。
進屋后,朱磊酷酷地往墻上一靠,道:“沒我看上的東西,你們去吧。”大賈小賈是為了精品瓷器來的,見拍品里只有一個仿造的酒杯,也就沒了興趣,跟朱磊一起站到門前,等著我們。
蔣妍看向我:“鏡子,這期不錯的玩意也就是那個扇面和漆器了,子安之前就說了要山水畫,那件玩意兒我就不和他爭了,可這漆器嘛,嘿嘿,你也想要?”沒等我說話,蔣妍就笑道:“咱倆先相互換個價再去問他,別到時候弄個窩里斗。”
什么漆器?我要它干嘛呀?
我哭笑不得道:“不用,你想買就買,我不要。”
蔣妍怔了怔:“這期就那兩件是真的,不要這倆你要啥?想買個仿品回去?倒不是不可以,可是沒必要啊?”見我搖頭不語,蔣妍悻悻一翻白眼:“真摸不透你在想什么,好,好,既然你不要了,嘿嘿,那漆器我也不要了,專家估價太高,有點得不償失了。”
正說著呢,身后門開,柳老師在內的四位專家進了屋里,看到我們,四人同時愣了愣。
蔣妍趕緊推了沈子安一把,低聲道:“他們八成是來買東西的,你不是要扇面嗎?快點下手,不然就晚了。”
那邊,柳老師和安老師相視一笑:“看來有人跟咱們想到一塊去了,呵呵……”
我也怕東西被別人搶走,禮貌地和柳老師點頭打招呼后,便快步朝角落的兩個持寶人走去。但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只來得及邁出兩步,本該去另一邊找那持寶人買扇面的沈子安居然搶先一步小跑了上去,直接站到了那拿粉彩酒杯的小年輕跟前,“……這位兄弟,我能上手瞅瞅杯子嗎?”
我呃了一聲,原地站住。
男孩奇怪地眨眨眼,說了句行,輕輕將專家鑒定為仿品的酒杯遞了過去,不過和上臺時小心翼翼的動作不同,男孩手伸得很隨意,看得出,對這個杯子不是那么上心了。
另一頭,四個專家相互看了看對方,就走到那個手持扇面的中年婦女身旁,問她扇子賣不賣。
蔣妍表情很糊涂,不止她如此,大賈小賈和朱磊也是同樣,似乎都不明白沈子安為何放棄了他勢在必得的扇面,反而選擇了那是仿品的酒杯。想了想,最后還是橘子恍然大悟地把我們都叫了過去,“……我明白為什么了,賭石那次也好,磁州窯那次也罷,不都是咱們覺得東西不好,但鏡子偏偏要買嗎?結果怎么樣?事實證明鏡子是正確的,哈哈,我估計這回子安見鏡子又要出手,所以干脆提前想把東西買過來,換句話講,是子安想試試鏡子的眼力到底是不是貨真價實的,畢竟,鏡子前幾回的表現可不單是靠運氣能解釋的。”
蔣妍豎起大拇指:“說的有理,呃,可那酒杯,不太好吧?”
朱磊不屑地瞥瞥我:“豈止是不太好,那種東西,怎么可能是真的?子安這是瞎胡鬧,什么人的話都信啊?”
果然是人怕出名豬怕壯,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看到,沈子安已經跟男孩討價還價上了,大賈好心過去道:“子安,四個專家都鑒定過了,不會錯的。”
沈子安回身瞄了我一下,不聽,依舊道:“兄弟,再便宜點,八百吧。”
末了,杯子好像以一千元的高價成交了,這個價格,足夠買一個真正的民窯酒杯了吧?
當沈子安拿到酒杯時,我就趕緊走了過去,結果,沈子安竟然又把目標放在了手持硯盒的錢先生身上,“你好,我能看看硯盒么?”
我苦苦一笑,沒說話,扭了個身,朝靠西墻的老頭走去:“爺爺,您的宣德爐有心出手嗎?”
老頭無所謂地擺擺手:“也值不了幾個錢,不打算賣了,跟家擺著玩挺好。”
蔣妍從背后叫了我一嗓子:“鏡子,你想買它?”沈子安等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我搖搖頭:“隨便問問而已。”接著,我又和老頭說了一會兒,見他死活不賣,只得折身退了回來。一抬眼,正好瞧見沈子安也拿著酒杯走回門口,卻并沒有買硯盒。
蔣妍無語道:“怎么樣?酒杯有什么特別之處?”
沈子安搖搖頭:“不清楚,反正也不貴,買著瞎玩唄。”
“你可真舍得花錢,嗯,大賈在那邊看漆器呢,等他回來咱們就撤退。”
四位專家那邊也完成了交易,好像是安先生買了扇面,正拿在手里把玩。
眨眨眼睛,我看向那年輕人身邊坐著的錢先生,慢步過去,跟他聊起了天:“您好,是錢先生吧?”
錢先生嗯了一聲,“怎么?你也要看看東西?”
我道:“不是,我就是好奇,您真是跟朋友那里收來的?”
錢先生雖然臉上沒表現出過多的情緒,但依舊掩飾不了眸子中的沮喪,他輕輕拍了拍那個被鑒定為臆造品的硯盒,“是啊,一特好的朋友,他說這東西百分之百值錢,我想肯定也不會騙我,嗯,專家不是也說了么,包漿非常好,沒準是他們也沒見過的明清硯盒呢。”
我詢問道:“那您打算怎么辦?再找人鑒定?”
錢先生搖頭道:“我可不花那冤枉錢,不行的話,我下個月準備送拍賣會,肯定有懂行的。”有不少藏家也跟錢先生的心態一樣,都覺得自己的東西肯定是真的,專家鑒定了也不信。
我哦了一聲,不經意道:“對了,那您朋友還有類似的物件嗎?”
“有,怎么沒有。”錢先生想也不想道:“他家里還好幾件呢,我就買回來一個。”
咚,門開,外面進來一個工作人員,與幾位持寶人說了幾句話,眾人就抱起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了。見工作人員有清場的意思,蔣妍把人都叫了過來,也和四位專家一起出了門。
樓道里有持寶人,有專家,有我們,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我和錢先生并排走著,“您估計,拍賣會會收這個硯盒嗎?”
錢先生非常有自信:“為什么不會?許多沒有證書的古玩不是照樣上了么?更別說我這是件老玩意兒了。”
我后面的柳老師聽了這話,不由呵呵一笑道:“錢先生,我這么和您說吧,經過歲月打磨出來的包漿,也是完全可以造假的,所以不能單看這一處,要全方位的分析,嗯,我們幾人也說過了,您這件東西雖包漿很好,可其他地方都不對。”
安老師道:“是啊,這種木制的材料很不常見,明清時期肯定不會拿這種木制做硯盒的,所以,您如果想去拍賣會碰碰運氣,估計是很懸了,小拍場恐怕也不會收吧?”
錢先生簡直是一根筋了,“可萬一……”
柳老師的笑容有點苦澀:“說句得罪人的話,我們見過很多像您一樣的藏友,就覺得自己這古玩是真的,誰的話也不信,誰的話也不聽,呵呵,不難怪,畢竟是自己的東西,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我也理解您這種心態,但錢先生,您換個角度想想,我跟老安和另外兩個老師可都混在這行當里不少年了,說句不好聽的,您不能不承認,我們比您懂得多吧?”
錢先生一嘆氣,無奈點了腦袋:“那是當然的。”
柳老師道:“這就是了,我們幾人跟您往曰無怨近曰無仇,怎么會無緣無故地蒙您呢?您這個硯盒啊,肯定是臆造品,清代也好,明代也罷,壓根就沒有過這種造型風格,這不會有錯的。”
安老師笑道:“是啊,我們幾把老骨頭了,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前面跟沈子安走在一起的朱磊也湊熱鬧道:“我沒記錯的話,您臺上說是八萬塊錢從朋友那里收來的?要是抹不開面子退回去,您可以到古玩店碰碰運氣,潘家園也行,燕京古玩城也行,沒準有人看東西比較新奇,能花錢收了呢。”
錢先生表情有些意動:“這成嗎?”
前面是出口了,沈子安順著走廊一拐,回頭道:“這是個方法,不過能開古玩店的人,肚子里也都有點墨水,如果能行,他們肯定也不會花太多價錢收的,一千?八百?我估摸最多是這個價格了。”
柳老師贊同地嗯了一聲:“倘若您想賣個高價,顯然不太可能,這類臆造品甚至比不上仿品贗品,稍微懂行點的人都能看出真假,不好賣。”說到這里,他搖頭一笑:“我跟老安上回碰見一人,他拿著件官窯找我倆鑒定,我一看吧,東西就不對,跟他說是臆造品,結果對方一聽,連東西都懶得拿回去,直接丟在我那兒走人了,呵呵,你說說……”
確實,比起尋常仿品來,臆造品更容易被人識破,相對來說,價值也更低。
自從他們插嘴后,我就一直沒言聲,慢悠悠地跟在錢先生身旁,左看看,右瞧瞧。
錢先生面色有點不甘心道:“我這硯盒,連三萬塊錢都賣不了?”
出了半地下的錄制廳,安老師點了支香煙吸了兩口,搖頭道:“真賣不了,除非你自己開一家古玩店,把東西擺店里,天天碰運氣。”
錢先生深深一嘆,手掌拍了拍懷里的硯盒:“那就不行了,如果連三萬都沒有,我就拿去拍賣會試試,來之前,我已經讓朋友幫著問好了,看看上不上的了吧。”他也是個死腦筋。
許是見這么多人勸他也不聽,朱磊有點不耐煩道:“幾位專家說的很委婉了,這里面的意思你還聽不出來?”
錢先生定住腳步,臉一板:“什么意思?”
朱磊撇嘴道:“就是說你這硯盒根本一文不值,別說三萬了,三百也沒人會買!”
錢先生不悅道:“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
沈子安和大賈小賈在旁邊拉了一把朱磊,可朱磊卻依然道:“話,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卻非不信,別說拍賣會那種地方不會收了,你拿著這破玩意上燕京任意一家古玩店轉幾圈,你看看有人會給你超過三百塊的嗎?”
錢先生也急了:“你說誰東西是破玩意兒呢?我這是正兒八經的老玩意兒!就要賣三萬!你管得著嗎?”
這時,許久未言的我隨口問道:“錢先生,您真要賣三萬?”
“最少三萬!”
蔣妍拉拉我:“走吧,他想錢想瘋了,找個飯館吃飯去。”橘子和大小賈跟了上來。
柳老師和幾個專家也搖搖頭:“咱們也走吧,他聽不進去,沒必要多說了。”
朱磊冷笑道:“三萬?買個便宜點的老筆筒都綽綽有余了!會有人花三萬買你這個?你可勁兒問去吧!全燕京也找不出一個來!”
錢先生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請留步!”我頂著眾人狐疑的目光追了上去,摸了摸鼻子頭:“……三萬是吧?您賣我吧!”
身后,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回頭一看,包括柳老師和蔣妍在內的所有人都用一種目瞪口呆的視線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