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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護室一區。
我扶著面色窘迫的席蔓莎讓她從床上坐起來,想纏著她去衛生間,可入手就感覺到她后背和肩膀全是潮乎乎的,衣服也好,被單也罷,都被汗水打透了,我這才想起來,她還發著燒,正跟被窩里捂汗呢,這要是一出去著了涼,發燒就更好不了了。想到這里,我慌忙將她又塞進了被子里,從床頭柜底層翻出了幾件衣服,遞給她。
“套病號服外邊,別凍著。”
“嗯。”答應了聲,席老師就在被窩里穿起衣服。
“弄嚴實點啊!”
“老師知道,知道,你別急。”
等她穿好后把腳挪到床下,我立刻蹲下給她將拖鞋穿上,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逐而把她熱乎乎的被子抱在懷里,拉開,捏著被子角整個將席蔓莎裹住。席老師非常虛弱,身子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穩,好像有點頭暈似的。見狀,我只得半摟半扶著她,一步一步朝廁所挪著腳步。
路過護士臺時,席蔓莎猶豫著站住腳。
監護室有兩個護工,一區一個二區一個,病人行動不便的情況下一般都是護工幫病人解決一系列問題,護士只管打針打吊瓶量血壓什么的,其他的一概不管。比如吃飯喂飯,比如扶人上廁所,這都是護工的事兒,人家才不管你男的女的,其實,往往會在監護室治療的病人,歲數也通常比較大了,五六十歲,七八十歲,加上病重難受,人家也不會在乎這些。可席蔓莎八成是不行,她還年輕,臉皮也薄,當然不會同意那男護工給她拿尿壺或扶她去廁所。
所以站在護士臺前面,席蔓莎兩眼巴巴地看著女護士,似乎希望對方幫幫忙。
小護士也注意到了這邊,放下筆,嬉笑道:“瞧你男朋友對你多好呀,裹的那么嚴實。”
“不是……我……他……”
“去廁所吧?”
“嗯,你……你能不能……”
“怎么了?”
我也覺著自己跟她一起進衛生間不太方便,人家畢竟沒結婚呢,讓護士幫忙下正好。可偏偏,許是我方才太兇了一點,給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壓力,席蔓莎盯著望過來的小護士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膽怯地看看我,脖子一縮,愣是把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遲疑著往前一邁步,慢吞吞地朝衛生間走去,像蝸牛爬一樣,臉也燙燙的。
我呃了一聲,心說她都沒開口,我也甭麻煩護士了。
監護室的廁所就一個,全是隔斷小門,不分男女的那種。
扶著她進去后,我拉開一道門,然后解開裹在她身上的被子,一把扛在肩膀上,囑咐她動作快一點。然而當我松手的一剎那,她身子就是一斜,一手捂住腦袋,一手扶住側墻,險些沒有站穩。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頭暈?”
席蔓莎喘氣道:“對不起。”
“跟你我對不起干嘛?”我緊了緊肩頭上的被子,一琢磨,騰出手來用力掐住她的小蠻腰,“行了,我扶好了,你把褲子脫了吧。”
席蔓莎羞道:“我,我……”
我不耐煩地把頭扭到一旁,“快點,你身上全是汗,這時候最容易著涼。”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不多會兒,只聽席蔓莎試探的聲音飄過來,“脫,脫好了,顧靖,你,你能不能在離近些,老師想抓著你的腿,可以嗎?”
我怕她尷尬,腦袋也沒往那邊看,往側方邁了一步。
席蔓莎就先抓著我的胳膊慢慢往下蹲,手也順勢向下,最后抱住了我的大腿扶穩,這才算穩住了身形。但等了一分鐘,嘩啦啦的聲音也沒有響起。我沒言聲,席蔓莎倒是著急得不行,她可能怕我生氣,連忙解釋道:“對不起,對不起,再等一下,馬上,再等一下就好了。”
嘩啦啦……那個聲兒終于響了。
解決完問題,我扶著她站起來,重新把被子裹住,跟她一起回了一區。
席蔓莎好像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似的,回床上躺好后,就一拉被子把臉蒙住了。
我把氧氣管給她塞進鼻子里,理了理被子,命令道:“你趕緊睡覺吧,我去蹲個大號,這就回來,有事兒你叫我。”聽被窩里飄出一聲輕嗯,我點點頭,撕了點手紙,折身回了衛生間。可這個時候,幾個門都鎖了,里面全有人。我等了會兒也不見有地方,就溜達會了一區。
席蔓莎仍是被棉被捂著臉,可是被窩下面的她似乎在跟誰說話。
走近一聽才知道,她是在打電話。
“媽,我蔓莎……不是……我沒事……嗯,還是三十八度三,吃過藥了……對……不用……顧靖在監護室呢……我也不知道,他可能跟醫生說什么了吧……是啊,我也這么覺得……可我的話他不聽……嗯……媽,求你個事兒,你能不能給顧靖打個電話……對……你讓他回家吧……不是不是……他挺會照顧人的,就是……就是他總兇我……真的,不騙你……他剛剛還跟我嚷嚷了呢……呃……因為我不吃飯……不是……可我真不餓啊,一點也沒胃口……嗯……最后吃了,一碗粥,倆小饅頭,三道菜……我要不吃,他又得跟我瞪眼了。”
我差點給她氣死,好家伙,這是給我告狀呢?
“媽,求你了,你跟他說說,讓他回去吧……我現在都不敢和他說話……嗯……別說是我說的啊,也別說我給您打過電話……”席蔓莎徐徐撩開被子,朝衛生間那頭看了一眼,似乎在瞧我會沒回來,可下一刻,她臉色一愣,一下就看見了站在床邊上的我,一叫:“啊,顧靖,你不是去廁所了么?你,你,老師可什么也沒說!”
我瞪了她一眼。
席蔓莎臉都白了,趕快對著手機道:“媽,不用了不用了。”掛了線后,她急忙把手機擱到枕頭底下,怯怯瞅了我一眼,把被子拉上來蓋住半拉臉。
我道:“不是讓你睡覺嗎?”
席蔓莎跟受了驚的小兔子一樣,“對不起,我馬上睡,馬上就睡。”
見她閉了眼,我拉了把椅子坐過來監視她,十分鐘后,才站起來去了衛生間,出來時看看表,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又去一區走了一圈,見席蔓莎可能是睡覺了,我就沒言聲,悄悄出了監護室,開車回家。
太晚了,到順義也得十一二點,我干脆直接回了前門合院。
到了小屋,我連衣服都沒顧上脫,就倒在床上呼呼睡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鈴鈴鈴,鈴鈴鈴,手機的鈴音把我吵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睜眼順著黑暗中的亮光看去,一把將電話抓過來,可當看到號碼后,我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席蔓莎,是席蔓莎的手機號碼!
難道出事了?
都夜里一點了,怎么這個時候打電話?
我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么心情了,拿著電話的手略微有點抖,“……喂?”
“顧靖。”是席蔓莎的聲音,電話那頭的她好像帶著哭腔,“是我。”
我急道:“你怎么了?哭什么?出什么事了?”
席蔓莎吸了吸鼻子,“你能不能過來醫院一趟,老師有點害怕。”
我道:“到底怎么了?”
“沒事,你,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沒事。”
“別怕,別怕,我馬上過去,你等我啊!”
我火急火燎地把手機裝進兜里,也來不及穿什么衣服了,還是白天那身,頂著冷風就跑出了門,開上寶馬往宣武醫院奔去。住院部大廳黑著燈,正門早關了,大鐵鏈子上著鎖,我敲了幾下也沒人開,后來找了半天才跟住院部側面看到了一個小偏門,順著安全梯爬到心內科,呼哧帶喘地往前跑。
那邊,本應該安安靜靜的監護室外面聚集了不少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幾個大齡的婦女還在嗚嗚地哭。
我一看里面沒有席老師的家人,心頭松了不少,一口氣跑過去,滴滴滴,輸入監護室的密碼,等大門咔嚓一聲開了,我便用最快的速度抓起鞋套,一邊往里走一邊穿鞋套,對著護士臺道:“護士,席蔓莎怎么了?”
小護士看看我,悄悄朝我一揮手。
我會意地湊過去,緊張道:“您說。”
小護士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剛才一區死了一個人,突然心肌梗塞,送進手術時就不行了,他在你女朋友旁邊的那個床,嗯,就那老咳嗽的老頭,你女朋友可能被嚇壞了,剛才一直捂著被子偷偷哭呢,可能她是怕她自己也突然發病吧,你最好勸勸她,別讓她多想,要不沒病也得給想出病來。”
我實實松了口氣,“她那人就這樣,什么事都往壞處想,謝謝你了啊。”
走進一區,我發現席蔓莎還保持著我晚上走之前的那個姿勢,蒙著頭,縮著身子。而她旁邊的7號床位,果然空蕩蕩了。我慢慢坐到她床上,把她臉上的被子往下一拉,“席老師,我來了。”
席蔓莎驚嚇般地一哆嗦,顫顫巍巍地探出腦袋看看我,緊繃的神色松弛了不少。
我拉住她軟綿綿的小手兒拍了拍,“別怕,別怕。”
席老師咬著嘴唇道:“剛剛死人了,那個老大爺,我住進來的第一天他還跟我說過話呢,問我多大,做什么工作的,可,可一轉眼,就這么沒了。”她眼角有些濕潤,抹了抹眼淚道:“顧靖,老師是不是也有一天會像他那樣啊。”
我道:“說什么呢,不會,你還年輕,病也不重,別多想。”
席蔓莎道:“你能不能讓醫生給老師做個檢查,我不舒服。”
“哪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
我無語地一拍腦門,安慰道:“那是你心理作用,你看,監護儀不是跟這兒呢嗎,這是實時監護的,你心臟要是不對,血壓要是不正常,儀器就報警了,你自己看,你現在指標都正常,心臟88,嗯,就是血壓低了點,但也是范圍內的。”
席老師一呼氣,哦了一聲。
我知道現在是她最脆弱的時候,于是就用非常緩和的語氣一點點開導著她,寬慰著她。
十分鐘后,她的情緒明顯穩定了一些,不再那么驚慌了。
我心疼地幫她捋了捋散亂的頭發,“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席蔓莎一聽,下意識地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你,你還走啊?”
“不走。”我揉了揉帶著血絲的眼睛,笑道:“你睡你的,我就坐這兒,有事兒你叫我。”
席蔓莎重重一點頭,好像怕我偷偷跑了,她卻沒松開我的衣服,就這么拽著我,舒舒服服地閉上眼。可她是挺舒坦,我卻遭了罪了,趴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干巴巴地支楞著身子,讓她知道我在,給她一種安全感。
這一坐就是一個小時。
等確認席蔓莎睡熟了,我才輕輕把她的手拿開,抽空去了趟廁所,然后趴在她病床上迷瞪了一會兒。
這一覺也沒怎么睡好,轉眼就天亮了。
我見大夫和護士換班,就趕快過去拿錢打點了一下。
回來的時候,發現病房里多了幾個人,是家屬來送早點的,可能是怕醫院的飯吃得不習慣吧。席老師的母親也來了,端著一個保溫瓶,用勺盛著燙,往她嘴里喂,“這孩子,怎么吃個飯這么費勁,快,聽話,把湯喝了,這是雞湯,對你身體有好處,來。”
席蔓莎估計也就剛醒沒一會兒,“我不餓,不喝了。”
老太太語重心長道:“就喝一口,乖,張嘴,喝完你病就好了。”
席蔓莎倔強地搖著頭:“我真不餓,沒胃口。”
這時,我走了過去,“奶奶,您來了?”
老太太唉喲了一下,感激道:“你看你這孩子,怎么能讓你跟這兒忙前忙后呢,一宿沒睡覺了吧?趕緊回家休息休息吧,別再給你也累病了。”說完,她捂著嘴咳嗽了幾聲,“蔓莎也是,忒不讓人省心,我催了半天了,一口湯都不喝。”
我皺眉瞅瞅席蔓莎。
席老師急忙對我擺手:“沒有沒有,我喝,我馬上喝……”在老太太驚奇的視線下,席蔓莎抱過保溫瓶來,硬著頭皮把雞湯往肚子里灌,不會兒工夫,保溫瓶已是見了底,全讓她給喝了。
老太太看看我,想要說點什么,可又是“咳咳”咳嗽起來。
我關心道:“您感冒了?”
“是啊,昨天就有點。”老太太趕快躲開病床這邊,“蔓莎,我得走了,別把感冒傳給你。”等拉著我出了監護室后,老太太嘆氣道:“小妍妍一家子也病了,仨人全是流感,又發燒又感冒的,我還說沒被傳染上呢,可早上一試表,也三十七度多了。”
我喲了一聲:“那您可得注意休息,席老師這邊您放心,有我呢,沒事的話您甭來回跑了。”席蔓莎現在身體虛弱,說不準一點小病毒就能被傳染上。
老太太道:“那怎么好意思。”
“我在家呆著也沒事,交給我吧。”
“唉,那,那我就謝謝你了,蔓莎這兒我是真不放心,我說什么她也不聽,好像就你能拿得住她,那你多費費心,等蔓莎過了這段,我們一家子好好謝謝你。”
“我應該的。”
回到監護室一區,就聽那個小護士正和席蔓莎聊天呢。
小護士嘻嘻打趣道:“你男朋友做什么工作的?你怎那么怕他?”
席蔓莎焦急解釋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學生。”
“得了吧,哪有老師怕學生的,嘻嘻,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男朋友眉毛一皺,你就嚇得跟什么似的。”
席蔓莎滿面通紅:“瞎說!我哪有!”見我過來了,席老師趕忙閉了嘴。
小護士對我豎了豎大拇指,也端著體溫計的托盤去了下一個床位。
我坐過去,“怎么又愁眉苦臉的?想點開心的事行不行?”
席蔓莎抓著被子角點點腦袋。
我編瞎話道:“大夫說了,你得多笑笑,開朗點,心態一擺正了,病也就好的快了。”
席老師點點頭。
“這樣,我送你個東西。”我才想起那件翡翠還跟我兜里放著呢,于是拿了出來。
席蔓莎好奇地看看盒子,“是什么?”
“你自己打開。”我把東西遞給她,“保證你喜歡。”
她狐疑地拿在手里,輕輕掀開了蓋子。頓時,一抹墨綠色的光輝從盒子里蹦了出來,晶瑩,剔透,還帶著一絲冷冰冰涼意的翡翠珠鏈呈現在了眼前。
席蔓莎看得呆了呆,“好漂亮。”
“我給你戴上。”把珠鏈拿出來,給她戴在脖子上,“嗯嗯,綠色挺配你的,真不錯。”
席蔓莎驚道:“這是翡翠還是碧玉?多少錢?”
我怕她不收,就道:“翡翠,地攤貨,不值錢,你瞎戴吧。”
“不可能。”席蔓莎直勾勾地看著我:“多少錢?”
“幾千吧,沒多少。”
“這么透明的翡翠才幾千塊?”席蔓莎不信,癟嘴道:“到底多少,你不說我不要。”
我咳嗽一嗓子,“這個,嗯,具體也沒個價兒,大概幾千萬吧。”
席蔓莎險些暈倒在地。
檢測儀上,她心臟驟然飆升到了每分鐘130下。
我嚇了這一大跳,“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