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宇宙廣闊無邊,有一顆被冰霜凍結的星球。
死氣沉沉的大地披著冰晶雪甲,刺骨寒風侵蝕著懸崖峭壁,黑暗的天空失去云層遮擋,遠方地平線上的燈塔,放射著忽明忽暗的光線。
在隕石撞擊而成的環形山邊,突兀著一座巨大的漆黑石椅。
石椅上方,懸空漂浮著被火焰點燃的魔眼,一睜一閉之間,時光流轉歲月變遷。
眼下又是一個五百年,一尊惡魔的雕像肅立在石椅之上。
黑霧逐漸散去,雕像閃動著昏黃的光芒。
明滅之間,光芒灌注大地,像是開閘放水,光泄成湖。
待這光芒褪盡,密密麻麻的裂紋爬滿雕像。
隨著魔眼的火環在空間擴張,從崩碎的雕像中露出疤痕縱橫的魁梧之軀。
黑角、黑翼、黑尾、黑蹄,是那地獄中不潔的身影,足下烙印著罪惡的痕跡,暗綠色的血液在奔涌,血管根須般凸起,舒張收縮,為全身輸送渾濁的能量。
惡魔蘇醒了。
他深紫色的雜亂長發在空中飄舞,一雙粗壯的手掌撩過彎曲的犄角,他簡單的扎起頭發,露出兩側殘缺不全,尖尖長耳。
一道猙獰的疤痕替代了他的雙目,這疤痕中潛藏圣潔之光。
這光本應代表神圣的治愈力量,可現在卻阻礙著傷口的愈合,不斷侵蝕著他的靈魂。
仿佛被深埋的光芒刺痛,他一躍而起,背后的翅膀驟然展開,黑暗之影籠罩大地。
這個巨大的惡魔,緩緩降在座椅上,啪嗒,他小腿麻了,一腳沒站穩,從座椅滾了下去,慌亂中他將自己拖回了座椅,下半身還支棱著雙腿,上半身卻故作沉思。
確定四下沒人,他趕忙揉了揉腿。
就在這時,響應那光芒的呼喚,不斷有惡魔從地下爬出。
他們同樣有著惡魔形態,但只有白皙的臉頰,好似黥刑刻面,刺上去的圖案都是紫色圓圈套著一個逆十字。
眾惡魔的雙眼燃燒著來自地獄的烈焰,他們抬頭仰望,那石椅上的惡魔之主。
雖然惡魔之主只是簡單的坐在那里,但卻如魔神降世,深深黑氣帶著威壓席卷而來,他看著蹄下眾惡魔單膝跪拜,他隱約間像是聽到了什么。
“他剛才摔了個狗吃翔,”惡魔們在竊竊私語,“你看到沒?”
“是飛狗吃翔,”男惡魔查看平板,“錄下來了,等會看大屏幕。”
“特寫,藍藍路,”女惡魔找角度自拍,“配上音樂。”
“如果讓他重新來過,你會不會愛我,”男惡魔搖擺起來,“八百歲高齡UP主,要給他加個三重禁忌。”
“都嚴肅點!”氣質高傲的女惡魔發出鄭重警告,“他瞎歸瞎,又不聾,都群聊。”
惡魔之主擺出思考者的造型,他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有群?怎么沒人告訴我,我能語音啊!
眾惡魔安靜后,他終于換了個姿勢,腿,不麻了。
惡魔之主單手刺出,抓向深空中蔚藍色的星球,四周響起他渾厚的嗓音。
“聽,是心在鼓動。約定之時已至,次元艦返航。”
話音剛落,眾惡魔欣喜萬分,激動得當場蹦迪,咆哮之聲經久不息。
在座椅的后上方,飄浮一塊大屏幕,惡魔之主摔下座椅的畫面不斷重播,雖然沒有音樂響起,但眾惡魔都自備耳機。
混亂過后,眾惡魔所站之地,整體浮空,露出次元艦的外部裝甲。
原來剛才的那塊地方,竟然是次元艦的操控室,四周景觀全是立體投影。
艦外,煙塵滾滾、雪舞冰花,飛沙走石,綠光游動,鐳射光束掃蕩四周。
巨大的宇宙戰艦轟然升空,艦身逐漸扭曲,空間龜裂,光曝一閃而過,這顆星球又重歸于冰雪。
主艦操控室內,惡魔們都各司其職,聊的不亦樂乎。
這里的四周沒有邊際,高不見棚頂,遠不見墻壁,只有深邃的宇宙。
戰艦內部,大惡魔臥在漆黑的座椅上,他仿佛置身于無盡星空。
他回想那個遙遠的曾經,后悔這兩個字在腦海中不斷翻涌。
“我當初,怎么救了一幫祖宗。”
他告誡自己,要忍耐,這最后一戰已經失去意義,只是自己無法釋懷。
“無論面對什么困境都不要怕,消除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對恐懼!勇敢的面對它!”
———————————————————
惡魔之主陷入回憶之中,腦海中模模糊糊,只有幾個交流的片段還勉強記得。
“那個,抱歉,出來太久了,我想回老家。”
惡魔之主:“都最后一戰了,你突然要回老家,先打完這局,行不行?”
“不是我炫耀,這里最弱最無能的就是我,能活下來,是對面看我太菜,留下會給大家添堵,你在塔下栓條狗,都比我站的久,地上扔點米,雞都比我會游走,我除了在野區刷步數,我還會給野怪送人頭,你知道我和小兵的區別嗎?我會喊救命。”
惡魔之主:“......你要看到自己的長處,垃圾也要扔對位置,對面就有個位置,很適合你啊,要不,你去對面看看?”
“等等,要走算我一個,咱們相處快五百年了,也沒打算瞞你,背叛你們的就是我,開門放狗。”
惡魔之主:“開什么門,開戰吧,當年說好去講道理,結果變成大逃殺,原來是因為你這個叛徒!你對得起兄弟嗎?枉我那么信任你你,你......”
“不好意思,我不想看你們的家庭情景劇,開門讓我滾。”
惡魔之主:“你要死啊,滾回老家?”
“你瞎啊,你的承諾呢?你的石化射線差點害死我,沒有你,我早回家了。”
惡魔之主:“誒......真是女大十八變,我雖然看不見,但你不能瞎算賬,差點害死你?是她們倆干的好事,沒有我,你早死了。”
“我要回老家把恩怨算清,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父親救過你,你也救過我,兩清了。”
“喵~本喵也是要走的喵。”
惡魔之主:“你喵的還活著,我打肚臍眼里就認定了,你才是叛徒。”
“喵的,要不是時間緊,本喵非要跟你掰扯掰扯。”
惡魔之主:“別跑啊,不是叛徒你跑什么?你尾巴掉了!”
“本喵欺負弱小,哪邊強本喵就幫哪邊,再也不會上你們的賊船了。叛變喵,叛變了喵~”
惡魔之主:“好你個濃眉大眼的,我是真瞎,真的。門在那邊,走,都給我走,別讓我再看見你們,不然我噴死你們。”
“......”
惡魔之主:“唉,不該走的都走了,還連吃帶拿的。最后那個誰,話也不說,還給我臉色看,她不知道我瞎啊?太欺負人了!以為自己厲害就可以為所欲為?要不是我年紀大了,心胸寬廣,分分鐘滅了她丫的。”
“你這么厲害,怎么不當她面說?”
惡魔之主:“我敢嗎!”
“我有個事情必須告訴你,其實......”
惡魔之主:“?!你也要走!不行我不讓,我抱大腿,我求你了,瞎子開飛船太危險,你怎么忍心拋棄我,我不能沒有你啊,嗚嗚~我錯了,我不對,我不是人,我跟她們只是玩玩而已。”
“沒說要走,快放開,大家都看著呢,太丟人啦,你最敗士氣!”
惡魔之主:“咳咳,不好意思,上歲數了,情緒難免激動。我就知道,這里誰都能背叛我,只有你絕不會背叛我,和那些逃跑的卑鄙小人不一樣。”
“你不要亂說話,這還有好多人沒走呢,而且她們走之前,跟我打過招呼。”
惡魔之主:“那她們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不是剛跟你打的招呼嗎。”
惡魔之主:“那叫打招呼嗎?那叫一刀兩斷,臨陣倒戈,釜底抽薪,恩將仇報,老而不死是為賊。”
“能選擇葬身之地,是對自己最后的溫柔。離開也是迫不得已,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惡魔之主:“包括那誰是內奸的事?”
“這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但現在想想,嗯,內奸。”
惡魔之主:“不能讓她就這么跑了,我要報復她,你別攔著我,別攔我,別攔~我,別,攔我,攔我啊你。”
“我看過她的記憶,她也是受害者,死才是唯一解脫,只要活下去,她就不會放過自己。我給了她贖罪的機會,她只能選擇活下去。”
惡魔之主:“嚴以待人寬以律己,你個最毒的蛇蝎美人。”
“你在心疼她,但這是一條自我救贖路。”
惡魔之主:“什么路,上西天的路,誒你別說,人數還對上了。”
“但她們肩負著自己的使命,相似的任務。”
惡魔之主:“和我們有關系嗎?難道,她們是忍辱負重,為了給我們創造一條活路?”
“算是吧。”
惡魔之主:“什么叫算是吧,到底是不是?我們還能活下來嗎?”
“能。”
惡魔之主:“干得漂亮,我就知道,這里沒有一個人會背叛生死與共的戰友。”
“我們會永遠活在她們心中。”
惡魔之主:“叛徒,都是叛徒!對,就是你們,別看你們沒走,但只要參與的,就是都是叛徒!叛徒!”
“別喊了,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惡魔之主:“上次可沒這么快?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門,還有門,剛開的傳送門,我去取個外賣,哎呀你別拉我,咱們總有機會的,大不了從頭再來。”
“你走不了。嘿~。”
惡魔之主:“你做了啥?你做了個啥!你把門關上了,你用大招了對吧,一天一次的那個,馬上決戰了,你放大關門?”
“為了飛快一些,這艘飛船已經超負荷運行,馬上就要墜毀了,這張單程票,不報銷。”
惡魔之主:“哈啊?你們,我......這是哪門子的最后一戰?剛進副本,立馬有人退團,走時候還不忘拿裝備,退團至少還打個招呼,最強戰力招呼都不打,直接下線。
還沒開怪,主力輸出就空大,敵人加強數百年,見面直接二階段狂暴模式,我方上場就來個臉著地,搞不好就落地成盒,這是快遞上門送人頭嗎?”
“是的。”
惡魔之主:“我們是去給曾經戰友掃墓順便陪葬嗎?”
“沒錯。”
惡魔之主:“咱投了吧,你直接殺了我,然后提我頭過去,沒準還能給你個痛快。”
“我看行。”
惡魔之主:“呃啊!!你們跟我有仇啊!是對面派來整我的吧。”
“......”
惡魔之主:“怎么不說話啊,和地板聊天呢,繼續啊,氣死我呀,來啊,你行的。”
“沒時間了,還有什么話,趕緊說吧。”
惡魔之主:“......你,之前不是......你們,都沒時間了?”
““......””
惡魔之主:“我就知道,傷輕的全都走了。五百年了,除了死,我們無藥可救。當初就該死在那場絕望的戰斗中,是我給你們茍延殘喘的機會,還沒來得及好好說話,就再次......”
“我們在將死未死中飽受折磨,只有少數能撐到現在。這次的機會可能是個陷阱,但我們再也熬不住了。是你的錯,我能贏的!但你卻選擇了我們,你把我們變成了罪人,不該是這樣的,不該這樣,不是嗎?”
惡魔之主:“不,我們能站在這里,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我們導致了災難,如今又要一錯再錯,命運真會開玩笑。
我曾以為,自己的人生是一場悲劇,茍活下來才明白,悲劇盡頭是喜劇。你們都是燒過的灰燼,即將投身于篝火,這是最后一次,我保證。”
“最后一定是大團圓。”“也好,總該給朋友澆點酒。”“這樣的裝備沒問題嗎?”“故地重游,慢走別回頭。”
“我緩存滿了,需要清理一下,紙!”“我最討厭伸手黨。”“樓主好人一生平安。”“好想回老家結婚。”“這輩子兄弟,下輩子夫妻。”“只有這個求放過我。”“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等等那個男人。”
惡魔之主:“我曾因年輕,而認為自己無法左右命運,命我交了。但命運卻從未放過我。
自己不能決定,那命運還有什么意義,每個人都該是,也必須是自己命運的鍛造者。惡魔之主·尤里烏斯,我的命運只遵從我的意志,這就是我與自己簽訂的,惡魔的契約書。”
“到了啊,我開怪了,嗯??惡魔蜘蛛?你的稱號不是蜥蜴之王嗎?嗯?啊!!......”
惡魔之主:“誒,我沒說完呢,太久沒登場,什么姿勢比較炫酷,等等喂~等等啊啊!”
“再見尤里烏斯,這是我們最后的戰斗,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