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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四方有戲,簾幔始展。

  古劍門有塔,分七層,每層藏有數量不等的各式飛劍。凡被認定為內門弟子者,皆有一次入塔尋劍的機會。

  與其它宗門不同,古劍門弟子多數選擇終身只伺一劍。即便因為修為提高,飛劍的品階無法跟上的時候,他們也會以原有的劍身為坯,添加珍稀材料重新煉制一番。對他們來講,飛劍如同自己的手足兄弟,可以幫助其成長,決不能輕易拋棄。

  每當有修士終老,無法抗拒天道召喚即將死去的時候,無論他們身在何方,都會想盡辦法回歸山門,將自己的飛劍留在劍塔內。隨后他們會進入古劍門禁地,與無數祖師為伴,孤獨又或安然地死去;僅余下飛劍嗚咽,苦苦守候下一任主人。

  這期間,雖有弟子在外身亡造成飛劍遺失,然而有門內宗師時常煉制,又有弟子因不愿舍棄原有飛劍,放棄了入塔選劍的機會;消長起伏中,劍塔的飛劍數量非但不會減少,反倒逐年遞增。

  劍塔越到高處,藏劍的數量就越少,據說達到五層時,飛劍的數量已不足十柄。至于劍塔之頂,也就是號稱第七重樓的地方,歷來只有兩把飛劍供奉與此,萬年不變。

  自從萬年前新紀之戰結束后,七重樓就再也沒有打開過,那兩把飛劍也從未現世。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一句話,代表著古劍門的威嚴,又或則是守護。

  “七重樓開,古劍門興!雙劍絕世,古劍門亡!”

  這句話的意思倒也簡單,若有弟子能得到雙劍的認可,古劍門會迎來興盛之期;而若是此雙劍被人奪走或是毀掉,則表示古劍門已經煙消云滅,徹底成為歷史。

  換個說法,外敵若不能毀掉或奪走雙劍,古劍門萬世永存。

  此時,劍塔第五層,一名披頭散發,面容污穢模糊,行至有些瘋癲的黑衣老人正沉浸在悲痛之中。

  “死了?到底還是死了!”

  老人手里拿著一塊木牌,牌子上一道清晰的裂紋,似乎象征著什么。他緊緊抓住破舊損壞的木牌,仿佛抓住什么心愛之物,始終舍不得丟棄。

  “當年爺爺就告訴過你,不要和山君門下攪到一起,你偏不聽。”

  老人對著木牌,絮絮叨叨的說著什么,外人聽了也只能是一頭霧水,不明他所指何人。

  “山君非人非妖亦非魔非鬼,本不該存于世間。強行逆天,終會受天詛而亡,從來不得善終,連同他的門人子弟在內,無一人能夠逃脫。”

  對著木牌,老人的目光渾濁哀傷,聲音中透著苦澀。

  “現世即為殺劫,你以為說著玩的么?”

  “你不聽我的話,非得自行其是。劍道執心,爺爺沒有辦法勉強,只能苦苦尋覓一只天心蛤蟆交給你;原指望以上古煞氣沖劫,強行破除這一災。”

  “爺爺不放心你的性子,又不能讓你將她留在宗門,這才尋著借口,把你攆到落靈那個鬼地方。原以為,以你二人之能,在那種邊塞之地,當不會遇到致命的危險。”

  “結果……”

  手掌在木牌上摩挲,老人眼中有淚水滑落,滴在木牌上,滲入那個裂縫之中。

  “三年前,你傳信說大難不死,被一名年僅十一二歲的少年所救。爺爺以為,如此奇跡能在你身上發生,象征著大難已消,從此再無所憂。正尋思找個合適的時機,將你從戰盟討回來繼續修道,繼承我古氏一脈,也繼承我的衣缽。”

  “如今,都沒有了……”

  “爺爺準備了許多沖關良藥,足可讓你在短時間內直達結丹;如今,也都沒有了用場……”

  “為躲避血脈之敵,爺爺整天裝瘋賣傻,連你的身世都不敢告知。如今,你可知道自己是誰?”

  心里的哀傷達到極致,老人閉上雙眼,顫抖的聲音自語道:“古氏自我而滅;天絕血脈再無所傳,天邪雙劍……也再沒有人能夠使用了……”

  他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抹慘笑,隨即低下了頭。

  “爺爺死去后,列祖列宗必不能原諒我;歷代祖師,必不能原諒我。就算他們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我……”

  沉默許久,老人緩緩抬頭,死死盯住那塊木牌,目光漸漸變冷。

  “你死了,爺爺沒了念想,也就不要活了吧。”

  “這種日子我受夠了,也忍夠了,不能再這樣忍下去。”

  老人緩緩從地上站起,眼里似有火焰在燃燒,一股恐怖到讓人心驚的氣息散發出來,仿佛能令空氣凝結。

  “讓我去看一看,究竟你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誰殺的你!還有你最后傳信所說的,那個托付給老夫的少年,到底是何許人也!”

  啪!的一聲,木牌被老人捏成碎片。稍后,老人的身影沖劍塔內飛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古劍門的天空。

  某個不可知之地,一處大殿之中。

  殿中有供有雕像,蟒身蝎尾,又有八臂雙頭,一為美女之面,一如蛇首吐信,顯得格外陰森。雕像背后,朦朧中還有一道虛影,同樣是雙首蛇身,卻只有六只手臂,且都顯得單薄,仿佛透明。

  雕像下,跪伏著幾名衣著各異的人,還有幾只形狀各異的獸,甚至還有兩個同樣模糊的身影,宛如鬼魂。

  大殿內靜謐無聲,良久,忽見雕像上的人頭睜開雙目,發出嬌懶的聲音。

  “三十七子亡后,怨輪為之轉動,象征著又一輪天咒行將展開,爾等可已準備好?”

  諸多身影聽聞,心神為之巨震,皆不能答。

  那只蛇首此時也睜開眼,竟然口吐人言,沙啞陰冷的聲音道:“一群廢物!”

  下方的人群匍匐于地,不敢做出回應。

  “姐姐不要如此說。”

  美女之面嘆息一聲,說道:“這些孩子沒經歷過,有些恐慌終所難免。”

  蛇首冷哼一聲,閉起雙目不再言語。女子的聲音道:“去吧,按照你們各自心中所選,可隨意行事。”

  不待他們答應,女子又說道:“道院開啟山門在即,你們選一倆合適之人參加院試,若能進入內院,本座當有重用。”

  “此外,三十七子雖死,也需要查證一番事情原委。如有受辱之事發生,爾等知道該怎么做!”

  下方的幾人齊聲道:“山君門下,可殺不可辱!如有辱及山門之事,當滅其族。”

  “嗯,去吧。”

  女子滿意點頭,最后吩咐道:“怨輪既然開始轉動,本座當靜心沉睡以應,兩百年之內,若無天大事情發生,不許再來驚擾。”

  幾人再次答應,朝雕像認真叩首后離去,大殿之中漸歸于沉寂。良久,忽聞女子開口道:“你怎么看?”

  “還能怎么看,天咒提前發作,定有異星干擾。”

  蛇首陰冷的聲音響起,說道:“事情的源頭必在落靈,為何不讓他們順帶查明。”

  女子苦笑,說道;“妖妃你是吃的苦頭不夠多么?還想行那干涉之事?”

  蛇首沉默下來,良久方才說道:“就算不干涉,總應查明真相,有個準備才是。”

  “不是我不想,只是真相?誰又能真正查得明呢!有那座破觀干擾,就算我想,也是有心無力。”

  女子似想起什么難忘之事,幽幽開口道:“我等受困于此多少年了,如今總算摸索到一絲蹤跡,且不可再節外生枝。還是靜心以待吧,希望這一次,他不要再讓我失望。”

  提到第三者,蛇首徹底沉默下來。寂靜的大殿中,就此再無一絲聲音。

  陰陽峽連通魔靈兩域,魔域與落靈對應的所在,名為五離城。

  云離山脈、水離沼澤、風離峽谷、火離山,還有一處夢離之地,這就是五離名稱的由來。其中風離峽谷即指的是陰陽峽,火離山又名火云山,區別在于靈魔兩域對其叫法不同。

  五離城名中有五離,“離”字的含義不是缺少;恰恰相反,離意味著充裕,無法想象的充裕。

  比如陰陽峽谷,魔域中人把它成為風離峽谷,然而世人皆知此峽谷特點,最不缺的就是風。無論狂風旋風颶風罡風,幾乎應有盡有。

  與之類似的,云離山脈并非無云,而是終年被云霧彌漫;云霧濃厚時,幾看達貼面不可視的地步,堪稱奇景。

  云多的地方必然險惡,云離山脈背靠兩界山,空氣的流動性差,且濕靄悶熱,又多瘴氣毒蟲,環境可謂惡劣。在這里生存很不容易,卻不能令人類卻步。方圓近千里范圍內,大大小小分布著百余個山寨,成為相對集中的聚居之處。

  總體來說,云離山脈的人口不少;然而因為常受靈氣風暴波及,此地魔氣品質甚為低劣,很難誕生修士。每有魔修產生,都會成為各個山寨的支柱,與那些因無法修道專伺煉體的人一起,成為保護山寨不受魔獸襲擊的主力。

  這種情形與靈域很想象,山民生活簡單且艱苦;對他們來說,修士往往會成為保護神一樣的存在,享受眾人尊崇。然而對那些魔修來講,如果不愿在山里終老,就必須遠行至數百里之外的五離城,方可尋得進一步修煉的機緣。

  穆家寨,就位于云離山脈之中。此時,離寨子十余里處的山路上,一輛破舊的馬車緩緩而行,駕車之人是一名文弱少年,看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然而那雙明亮的眸子中,卻隱隱含有滄桑之感,顯得頗為另類。

  時近正午,濃稠的霧氣終于顯得稀薄,視線也為之一清。馬車轉過一處山凹,遠處已可見到山寨的身影。少年抬起頭,朝那片影影綽綽的山寨打量一番,臉上露出笑容。

  “小叮當,穆家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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