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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節 招安之旅(二)

  進門的是情報局副局長馬躍。

  此君是上海人,穿越前就在保密部門工作,所以算是情報界少有的專業人才。

  有鑒于此,分管特工培訓的任務就落到了他頭上。另外,他還要負責平時去各地情報站巡查,給這幫半路出家的凌凌漆們提供技術指導和短期培訓,所以馬躍是很忙的。

  今天他在中左所出面會見余仙客也是趕巧。因為中左所名義上的BOSS張冬東此刻還在大員,而負責軍事的沙正明通常不攙和這種事,所以年會后第一站來中左所巡視的馬躍就正好填了坑。

  余仙客的背景馬躍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在接到哨兵請示后,當即便命人帶他進來。這之后馬躍又看了看電腦里的資料,做到心中有數后才來到了會客室。

  雙方簡單拱手,互報家門后,余仙客得知面前這人姓馬,是曹川的幕僚。

  “余軍師不用多禮,請坐。”

  見來人態度不咸不淡,起身行禮的余仙客倒是沒有介意。找上門的買賣,人家沒有給冷臉就不錯了。

  在一張長條桌前面對面坐定后,馬躍攤開一只手掌,示意對方可以講話了。

  看到面前這位穿著怪異,身材高大,壓根不像一個幕僚的人做出手勢,余仙客大概明白了過來:這幫人貌似不講什么繁文縟節和客套,行事比較生硬,于是他也只能把來意和盤托出。

  “現如今曹將軍一統閩海可喜可賀我家主人欽佩只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傷”

  余仙客盡量用比較委婉的話語將自己的來意表達了一通,整個過程大約花費了五分鐘時間。這期間馬躍一直沒有打擾對方,坐在那里靜靜地聽完了對方所言。

  接下來他無聲微笑一下,然后從椅子上坐起身來說道:“我這個文縐縐的話聽著有點吃力。余先生,如果沒弄錯的話,劉掌柜派你來,是想招安投誠?”

  余仙客還是不太適應這種硬邦邦的說話方式,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緩緩點了一下頭。

  “只是”

  “打住”

  就在余仙客想要補充幾句之時,馬躍卻一揚手止住了他:“關于此事呢,我會稟報將軍后再定奪。你放心,時間會很快,應該不會超過明天。”

  “不過”馬躍這時已經站起了身:“我個人感覺吧,你的談判級別應該不夠。”

  馬躍說到這里,輕輕點頭后就轉身出了門,留下驚訝的余仙客一人坐在那里發呆。然后衛兵很快進屋后就示意后者跟他出去。

  從談話開始到被禮送出來前后一共花了不到10分鐘時間這讓余仙客很郁悶。盡管他能感覺到對方不是故意敷衍,而是習慣性這樣,但他依舊很不適應這種快節奏的辦公方式。

  從所城回去的路上,余仙客已然是一籌莫展了。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官僚體系,陌生的思維方式,這一切都令他感覺到無從下手——從對方拒絕收禮品的那一刻起,事實上傳統人物余仙客就已經應付不來了。

  回到客棧后,在掌柜那里又打問一番,得知此地的官府委實是不收禮之后,他才把心稍稍放了下來。然而即便這樣,他還是憂心忡忡:馬躍覺得他不夠資格,言下之意就是要劉掌柜本人親自來了心中有鬼的劉掌柜怎能答應?

  第二天一早,住在客棧里的代表團就接到了信使的帶來的口信:所城有請余軍師。

  余軍師見到來人后不敢怠慢,急忙出門去所城等候接見。今天他學乖了,沒有帶隨從,也沒有雇馬車——不帶禮物的話,所城離客棧又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依舊是那間屋子,依舊是馬躍同志。

  今天的馬躍更加干脆,因為昨天他已經用電報和內閣溝通過了,得到的答復果然是:“按既定方針行事”。

  所以他只用1分鐘就結束了這次會談:“將軍只和劉香本人談判,其余閑雜人等恕不奉陪!”

  帝國對于劉香集團的態度是很明確的:無論他降不降,都得去廣東鬧搞事情。什么時候廣東官場被逼“引狼入室”,發公文調曹氏兵馬入粵剿匪,什么時候劉香的歷史使命就完成了。

  所以這邊對劉香是一種冷眼旁觀的心態:如果你誠心要降,那就請單槍匹馬來磕頭,然后“領命”繼續去廣東當海盜,事后再公開投誠,保你個政協座位還是沒問題的。

  如果你沒那個膽子來投降,那也無所謂。在適當的時候,自然會有艦隊從廈門出發將你趕去廣東繼續當海盜,只不過這樣被動的話,劉某人的結局肯定不會太好就是了。

  這就是某位跑來探路的軍師受到冷遇的原因了:穿越眾必須要擺出一副冷冷的樣子給劉香施加壓力,逼迫他丟掉幻想,在兩個極端中選一個。

  饒是余仙客之前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當他站在所城門外回想起剛才的場面時,還是禁不住怒火中燒了一把:真視我大幫幾萬兄弟為無物嗎?一句話就打發啦!?

  然而現實就是這樣殘酷,等余師爺徒步回到客棧后,短短一截路就讓他那點怒火退散了所謂的幾萬兄弟連廈門附近都不敢來轉一圈,可不就要被人瞧不起嗎?

  “看來是被吃準了短處。”獨自在客房里考慮良久后,余仙客算是對髡人的惡意有了一個最直觀的定性。

  “既如此,此地便不宜久留。”想通前因后果,余仙客便打算走人了。客棧住著是舒服,奈何主人不歡迎,徒留無益。

  于是第二天一早,青福號便揚帆北上,直奔福州而去。

  懷著滿心的惆悵和無奈,余仙客在7天后來到了福州城外的碼頭。站在船樓上,看著面前漸近的巍峨古城和老舊的青石碼頭,此刻的他卻莫名地感到了一絲親切:廈門港那種快節奏的后世風格令他一度極不適應。

  停船靠港后,余仙客心情愉快地看著隨從和跳上船的稅吏交涉,爭吵,討價還價,最后交銀子公家私人的都得交。

  對嘛,這才是余仙客習慣的大明風格。

  收完規費后,稅吏便笑瞇瞇地走了,絲毫沒有檢查貨物的意思。而船客們則極其熟練地將行禮搬下船,在碼頭上雇了轎子和馬車,一路順順當當地進城,住了客棧。

  然而這一路上坐在轎子里的余師爺心情又不好了:干凈的街道,穿著號坎的清潔工,十字路口的茅廁,還有那消失的乞丐群落這一切又讓他的心理蒙上了陰影,感覺到了一種被“曹家人”遠程支配的恐懼。

  雖說賣認旗的主要“業務”現在已經萎縮,海盜們已經轉入了地下活動,但是改頭換面的辦事處人員還是在經營著一些普通的商業據點。所以進了福州城安置下來后,代表團他們很快就聯絡上了當地線人。

  到了這時候,余仙客的經驗就派上了用場。

  他先是約線人見了一面。此人是布政使衙門的一個小官兒,名叫金洛。這個金洛家中的商鋪,多年以來都在經營劉香這邊的貨物和贓物,所以大家屬于利益共同體。

  金洛這邊在得到指示和一批禮品后,很快就去拜訪了巡撫衙門的一位清客朋友,然后經過這位清客的引薦,金洛就得以見到了撫衙里能說上話的一位重要人士:黃平黃贊畫。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海盜們確實已經今非昔比了至少在當下的福建就是這樣的。

  換成以前,像劉香這種大勢力的代言人,想要見熊文燦一面其實并不難;如果是某些要緊時候,官府還要主動派人去和那些賣認旗的辦事處聯絡。

  然而時移世易,短短半年時間過后,清平的氛圍已經讓福州城里的人開始對“海盜”這個概念模糊了起來,余仙客現在莫說求見熊文燦了,就是要見一面黃舉人,那都要費一番周折。

  于是在奉上禮物和一筆銀子后,余仙客終于在來到福州城的第7天正午,得到了一個請黃贊畫吃飯的機會雙方賓主盡歡,事后余仙客還送了黃老爺一筆游說費。

  按道理說,余仙客這一系列操作都是比較穩妥也是比較合理的。在正常情況下,關于劉香大幫釋放出來的善意,以及某些招安的條件,在今天過后,就會被人用一種比較溫和的語氣匯報到老熊那里,為今后雙方的往還打好基礎。

  然而不是國軍不努力,奈何共軍有高達這種事你找到黃老爺門上,豈不是自投羅網?

  當天黃師爺在見過余師爺之后,回去后是怎么給老熊搬弄是非的沒人知道,不過事后巡撫衙門的反饋很快到來——熊撫軍聞知此事后,當即表態:讓劉香近前說話。

  余仙客傻眼了:怎么和曹氏的提法一樣?這熊文燦莫不是聽了曹氏的蠱惑?

  他猜得一點沒錯,自打他從廈門揚帆北行后,電報就已經將他的動靜傳到了福州,而黃平這邊也早就做好了等他上門的準備。

  換句話說,哪怕余仙客找了別人,這事最終也會被黃贊畫撞破,然后在老熊面把事攪黃。

  余仙客的招安之旅,就這樣被可恥地悶殺在了搖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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