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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節 觀光

  當王游擊發現遠方碼頭上那些黑色小點的一刻,頭上冷汗便冒了出來。他現在滿心的后悔,今晨之前還在想的那些美事,隨著小黑點的越聚越多統統消散了。

  “把人都從屋里趕出來,列陣,列陣!”

  王德喬已經判斷出了那些黑點大概率會是援兵,所以他現在第一要務就是把部隊先集結起來。至于這之后怎么辦......只能隨機應變了。

  就在大批官兵匆忙從商業區那些宅院里跑出來列隊時,遠方那些小黑點也像蟻群一樣,開始緩緩往這邊移動了。

  待到王游擊在親兵伺候下著完甲,跨上馬,他已經能看清黑點的真面目了:一些穿著綠襖,拿著火銃的精壯士兵,抑或是海盜?

  這伙人數量不多,撐破天500人,只有官軍的三分之一。

  來人衣著怪異。無甲,統穿著一件連身綠襖,胸前有兩排銅扣閃閃發亮。這伙人足下踏著黑靴,頭戴奇怪帽子:方方正正,貌似是棉布所制,額頭和兩耳都縫著一塊毛皮,正中還鑲著一塊圓鐵片。

  活在十七世紀的王游擊雖說看不懂軍大衣和雷&鋒帽,但是來者是精銳他是能看懂的:緩緩逼過來的這些海盜,面對1500名官兵時不但毫無懼色,而且滿臉都是興奮的表情。

  “這怕不是那位爺的家丁?”

  王游擊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來的這一營兵,正是穿越眾組建的第一只部隊:近衛營。

  下一刻,用“雁行陣”緩緩逼過來的大批士兵,將已經列好陣的官兵包圍了起來。

  是的,就是包圍。500名士兵用一條單薄不成陣型的細線,將1500名官兵圍了起來。

  看著站在在300步外大搖大擺舉著槍的綠襖兵,王游擊知道,再不做點什么的話,他就要全軍覆沒了。深知那些快銃威力的他,不認為自己這些聚成團,臉色煞白的手下能挺過幾輪排槍。

  于是乎,口才好的王親兵又一次舉著小白旗越眾而出了:“列位袍澤,船上弟兄,誤會,誤會。”

  沒過多久,苦著臉的王親兵回來了:“大人,曹總兵要見你!”

  王德喬頭上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來。

  現在的情況是,他如果不答應的話,那對面肯定就要開槍,然后自己兵敗如山倒,潰兵四散劫掠,江南震動,回去后自家被革職拿問,砍頭抄家那都是應有之意。

  那么他如果去見那位曹總兵呢?帶兵圍攻總兵大人的產業,到時候又如何解釋?這位可是招安來的,大約也不會那么講究朝廷規矩,當場砍了自個腦袋怎么辦?

  隨著王游擊頭上一滴滴的汗水留下來,隨著時間一秒秒過去,場上的氣氛愈加凝重。而王游擊身后的那1500名官兵,這時已經開始些微的騷動。

  “罷了,老子要是被砍了腦袋,你等且收好兵馬,回去告訴參將大人,替老子安頓好家小!”

  最終,在抄家砍頭和單純砍頭之間衡量清楚利弊后,心一橫的王游擊甩下頭盔,卸下甲胄,給身邊的千總交待一聲后,便帶著兩個親信,緩緩走向了對面的綠襖兵。

  不久后,被送上一條小船的王游擊,很快駛到了那艘巨大的藍金色樓船身邊。

  還離著大艦老遠時,王德喬同志看到了高高掛在桅桿上的三面牙纛。

  正中最大的一面上繡著四個大金字:“奉旨勤王。”

  左邊那面上字比較多“鎮國將軍上輕車都尉署都指揮同知協守漳潮等處駐南澳副總兵”

  右邊一面上獨獨一個斗大的“曹”字。

  站在小船船頭,王德喬滿嘴苦澀:自己真真是被那伙劣紳坑了,誰說姓曹的手短,伸不到江南來的?這不人家路過就來收拾自己了嗎?

  懷著滿心的郁悶,王德喬抓著一面晃晃悠悠的軟梯,登上了大樓船。

  樓船甲板上非常干凈,沒有太多零七碎八的東西。就連慣常在西式軟帆船上見到的密集支索也沒有——鎮蠻號的桅桿是進口的鋼制空心套管,結構強度和后世的艦艇一樣,根本不需要支索來輔助穩固帆裝。

  這樣一來,占地面積最大的一塊就節省出來了。再加上沒有布置火炮,所以頂層甲板就顯得寬敞通透,整潔大氣。

  上得船后,王游擊隨即就被同樣穿著大襖,只不過服色為藍的士兵押去了船頭。

  寬闊的船頭上,一位三十多歲,身穿大紅官袍的“年輕”大員,此刻正坐在官帽椅上,身邊圍滿了文臣武將,腳下跪著一個明軍打扮的人。

  王德喬一看那身大紅官袍,就知道這是正主了。而那位跪著的軍校模樣的人,不巧他也認識,還是個熟人:崇明千總于富貴。

  身為鎮守崇明島的實權千總,盤踞在崇明水營,手下有500兵丁的于富貴,等于是大明設置在長江口的第一道防線,預警的職責非常重要。

  所以日夜派人在望臺上觀測的于富貴,今晨第一時間就得知了有巨艦叩關的消息。說實話,當于富貴跑上望臺的第一眼,尿都嚇出來了——這要是海盜,他老人家今天勢必要精忠報國。

  好在派去聯絡的哨船很快就帶來了消息:來得是自己人,是個勞什子總兵。這之后于富貴便戰戰兢兢地換上官袍,前來探聽虛實。

  好在對于官小職卑的于富貴來說,今天這趟并不是壞事。

  當王游擊看到老熟人的一刻,曹總兵正在對跪在面前的于千總溫言解釋:“本官這一趟是順路來看看家業,于千總如實通報給沿江諸位大人就好,不必驚慌。嗯,大軍盤桓幾日就走,無需地方支應,各地軍民盡可安居。”

  “末將曉得了,這就回去派人沿江傳信。”

  “嗯,那就辛苦于千總了。”曹總兵這時笑瞇瞇地點了點頭:“來人啊,看賞。”

  下一刻,一根用紅紙包著的曹大頭“銀元棍”和一個裝著指甲刀打火機的男士禮品盒,就被塞到了于千總手中。

  “謝鎮臺大人賞,末將恭祝大人今趟上京旗開得勝,封公封侯!”

  “哈哈,那就多謝于千總吉言了。”

  沒想到這位南方來的曹總兵如此講究,拜見一趟還能撈到好處的于富貴于千總,這時咧著嘴從地上爬起來,笑呵呵抱著賞賜就準備打道回營。

  然后他一抬頭,就看見了老熟人王德喬王游擊。

  身為錢塘江口和長江口的兩條看門狗,這二位平日里自然是經常有打交道的。所以當于千總看到王游擊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淫蕩的笑容......于千總已經腦補出了一切:王德喬這廝定是從錢塘一路跟過來的,怕是也想混些好處。

  可憐沒有微信和新聞播報的于千總,壓根不知道江對岸的王游擊這兩天干了什么。所以他一邊淫笑,一邊還給一臉苦笑的老熟人擠了個眼色,然后才擦肩而去。

  這時候,輪到王游擊磕頭了:“末將金山衛游擊王德喬,拜見鎮臺大人。”

  這時候的曹總兵就沒有同志般的笑臉了,取而代之的是秋風般的冷笑:“呵呵,王游擊,你可知罪?”

  王德喬這時候還能說什么?部眾都被圍了,這時候在人家BOSS面前抵賴有意義嗎?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沉聲說道:“是末將不合迷了心竅,貪那伙酸子給的好處,帶兵圍了貴人的家業。”

  “嗯,看來是知罪的。”曹大人聽到這里,點了點頭。

  “還請鎮臺大人知道,末將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和熊老爺動真格,只打算做個中人。”

  “那也只能保你項上人頭而已。”

  張冬東看著腳下這位傻子游擊,搖了搖頭:“我今日要是滅了你那些部曲,致使潰兵劫掠四鄉,怕是上京城不好交待,要被人進讒言。不過你也別得意,待本官見到皇上后,總要討回一份公道回來。

  張冬東說到這里擺擺手:“我這里彈章今日就發,你且回去待罪聽參吧!”

  于是王游擊忽忽悠悠就被打發回了岸上。

  到了這時候,他已經萬念俱灰:這趟出兵,毛都沒撈著,反倒把自家的官身陪了進去。

  好在和事先預判得一樣,這位據說是大海盜出身的總兵,好歹還是認朝廷規矩的,沒有突破底線,將局勢演變成兩軍火并......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于是乎,殺氣騰騰而來的王游擊,現在只能垂頭喪氣帶著他的部曲,灰溜溜離開了。

  打發走了這些煩人的蒼蠅后,北上艦隊立刻開始了一系列動作。

  首先是裝卸和補給。

  所有的船只都要陸續靠港,補充煤水。在這個過程中,近衛營的500名士兵會進行一次分割,最終會有兩個連隨船北上去勤王。

  而剩下的三個連隊將會暫時留在上海港,下一步報復地契聯盟,“強搶民田,拉丁拉夫”的時候,這些人都能用得上。

  第一批進行補給的,是十艘運輸船。這些裝滿了商品的運輸船,在補給完成后,依舊會先行北上。

  眼下是北風季,海面的逆風對北上不利。速度緩慢的運輸船隊提前出發的話,就可以節省燃料,利用風帆慢慢在海上前進,等待后方的高速艦隊追上來。

  而在剩下的戰斗艦船中,刨除早已去了北方勘探航路的“監視號”,這一趟還會有三艘戰斗艦艇北上,其中一艘小型護衛艦,兩艘有光級。

  至于說大噸位的鎮蠻號,鑒于北邊沒有岸轟任務,也沒有歐洲船拿來給它練手,所以這趟來上海港,就是鎮蠻號航程的終點了。

  當然了,好不容易來一次上海花花世界,總不能就這么走人吧?南京路不去轉轉?陸家嘴不去看看?外灘也要去自拍幾張不是?

  于是乎,在艦隊到港的第二天一早,由一艘護衛艦打頭,被兩艘有光級炮艦夾在中間的鎮蠻號戰列艦,再一次升起了滾滾黑煙,四船臨時組成的“觀光艦隊”隨即就從長江口出發,徑直闖進了吳淞口。

  這一下動靜可就大了。

  要知道長江乃至吳淞口段,自古以來都是船行密集的航道。原本昨天艦隊駐泊在上海港外時就已經引起了周邊軍民的注意,只不過當時船隊位置離得遠,黃浦江沿岸還不知道情況而已。

  而這一下當幾艘掛滿了潔白風帆的大艦闖進吳淞口后,黃埔江兩岸當即就轟動了。一時間江面上到處都是亂竄的漁船商船花船,兩岸也站滿了出來看西洋景的明人——自打嘉靖之后,就從沒有過外船進入黃埔江了,所以人們格外興奮。

  而當周邊亂竄的那些船只看到鎮蠻號掛著的那三面牙纛后,消息就在黃浦江兩岸閃電般地傳開了......南方土包子總兵到此一游?

  這一下就更不得了了。發現這一串漂亮的大艦原來是自己人后,密密麻麻的各式船只就圍了上來,所有人都想離那艘藍金色的大艦近一點,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回去好吹逼。

  好在海軍經過在廣州白鵝潭被民船圍觀的囧事后,后來專門對此做了防范,于是沖上來的明船這一次就被順利驅趕開了——高壓水槍。

  然而令船上的穿越眾沒想到的是,當民船發現這些大艦沒有開槍開炮,而是用水龍四下噴射后,也不知道明人犯了什么邪,圍上來的民船反而更多了,大概高壓水槍在明人眼里也算是新奇玩意?

  于是觀光艦隊就只能維持住水槍噴射的范圍,然后帶著大批民船一起在黃浦江上尷尬地同行了。

  不過這一點小麻煩并沒能妨礙游客的興趣。站在戰列艦特有的瞭望臺上,眾多前來觀光的穿越眾依舊興致勃勃。

  他們不但給周圍那些漁船、明人和處于原始風貌下的黃浦江兩岸拍照,還不停指著那些農田和魚塘發出豪言:“浦東啊,老子當年就沒買起那套房。嗯,應該就是那片魚塘了,回頭那塊地給我留著,我要當開發商,一平方五十萬!哈哈,割韭菜啦!”

  就這樣大隊人馬一路過了滬東,在正午時分,繞過陸家嘴,于兩岸萬千官民的注視中,艦隊緩緩降速,最終,下錨定在了上海縣城東門外關廂,徐家大宅對面的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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