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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節 天津衛

  天津,古稱直沽。

  元中期之后,還是一個大漁村的直沽寨被改名為海津鎮,成為了當時的漕糧轉運中心。

  到了明建文二年(1400年),燕王朱棣在此渡過大運河南下爭奪皇位。這一去,朱棣便把侄子趕下臺,搶到了龍椅。再之后,從燕王轉職成永樂帝的朱棣,便將此地改名為天津,即天子經過的渡口。

  作為北方的軍事要地和交通樞紐,永樂帝遷都北京后,很快便在永樂二年于天津開始筑城設衛,稱天津衛。

  天津衛城就在后世的老城區。整個衛城周長九里,總面積1.64平方公里,東西寬,南北窄,狀如算盤,也稱算盤城。

  衛城的格局一如傳統的中國縣城,當中有溝通南北東西的十字街,十字街交叉處建鼓樓。

  衛城內,朝廷不但設置了各衛指揮使,各千戶所,鎮撫司,經歷司,清軍廳等軍方衙署,還布置了兵備,通判,漕運,糧鹽等一系列文官衙門。

  雖說明朝廷不重視天津在海運方面的區位優勢,但是僅僅憑借著四通八達的海河水系和南北大運河,天津就輕松成為了大明北方的漕運樞紐。

  所以自自元中葉起,天津就是檣櫓林立,廟宇眾多,賈戶繁多的商業大港。

  1630年1月10,天津大沽口。這處后世耳熟能詳的海河入海口,在今天一早,外海便有滾滾黑煙升起。

  之所以大沽口這樣出名,大抵還是因為清末和英法聯軍那一場戰斗所至。然而在明朝時,大沽口其實就已經是海防要地了“地當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車”,“京津門戶,海陸咽喉”。

  雖說沒有清末那么大規模的炮位,但是在明朝,大沽口同樣有架設了火炮的墩臺和駐兵。

  于是此刻爬在大沽口墩臺上的守備把總錢老四,有點頭皮發麻。

  夾雜著渾黃泥沙的海河河水,在入海口和冬季藍綠色的海水相撞,使得海面一片渾濁,顏色黑黃。

  就在黑黃的海面上,一片冒著黑煙的大船已經布滿了河口。這些怪船中有掛著白帆的,也有掛著中式硬帆的,而無一例外的是,所有船只都在冒著或濃或淡的黑煙。

  盡管這段時間里,錢把總已經多次見過這種冒著黑煙的怪船。但是今天一早當他看到如此多的黑煙船布滿海面時,還是禁不住有一種恐懼和壓抑的感覺。

  一個半月前的一天,監視號就像今天一樣,在清晨出現在了海河扣。

  當時的錢把總,可是立即下令點燃了狼煙:天津衛自建成以來從沒有見過西式軟帆船,土生土長的錢把總自然不會把怪船當作自己人。

  當時滿清剛剛圍城,和京城近在咫尺的天津衛上下文武早已是一日三驚,神經繃緊到了極點。

  所以看到接力傳來的狼煙后,闔城大驚,內外商民狼奔豕突,場面混亂不堪。然后水營主力就在總兵王洪親自率領下,氣勢洶洶地殺將出來,沿海河而下,準備會一會韃子的水軍。

  導致水營如此勇猛的原因是:作為集兵供晌的橋頭堡,天津將士很清楚韃子水軍不成氣候,純粹就是雞飼料,所以這才殺將出來。

  然后等王總兵趕到大沽口,看到掛著白帆,悠悠遠游的監視號后,全體傻眼了。

  而看到正主后,監視號這才劃出小船,派出使者,帶著文書見到了王洪。

  當王洪看完一堆從福建巡撫衙門發來的公文信件后,不由得指著信使跳腳大罵,就差把這服飾怪異的短毛海賊推出去斬了——媽的老子尿都嚇出來了你給我看這個?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給津門人民帶來了多少生命財產的損失?

  然而當天這場烏龍,還真不能怪監視號。

  早在監視號去福州領了文書出發的時候,就另有八百里加急公文去了京城兵部。其上已經說明了這邊不日會有船北上天津,請兵部轉發天津衛,這是正規流程。

  然而沒想到的是,當公文到京城的時候,由于韃子正在城下激戰,所以九門已關。這樣一來,公文拖了好久才找到機會從城下吊了上去。

  至于說什么轉發回執之類的,這個就真沒有了。最近一段時間聯系天下各地的軍情文書發帖量暴增,偏偏京師的訊息渠道又時斷時續,所以像福建發來的這種低等級文書,就被活生生壓在了兵部,直到監視號來到大沽口那天,兵部都沒有派人去天津通知......

  于是乎,監視號原本以為會等來個管事的,結果沒曾想天津總兵親自帶著大批船只殺了出來......

  解釋清楚烏龍后,王總兵也發完了火,于是雙方正式接上了頭,監視號隨隊回了天津城。

  不想到了天津城后,監視號就地補充過煤水食物,兩天后居然又出航了,留下的交待是出海偵查韃情......

  這一下又把總兵大人給氣著了。

  然而監視號是勤王的客軍,從理論上說,這條船是不歸天津總兵和巡撫衙門管轄的——兵部負責指揮京城保衛戰的大員才是監視號的正管。

  這里就凸顯出了明代不重視海軍的弊端:像北上艦隊這種從海上來的援軍,困在京城的總指揮,或者崇禎本人,實際上是沒辦法直接指揮的。也就是說,曹總兵未來上岸后,完全可以用“軍令不通”這個理由賴在天津不走,偏偏天津本地還奈何不了這幫人。

  當然了,這也就是穿越眾的兵馬。

  正常來講,由于糧秣后勤都需要本地供應,所以客軍無論做什么,都是要看本地官員臉色的,不可能那么囂張。

  但是監視號就這么囂張了:成箱的曹大頭扔出來后,各種上好的煤炭糯米果蔬肉食都被本地商人源源不斷地送到了船上,這其中的糯米還是專供皇室勛戚的太倉“白糧”......這又從哪里說理去。

  所以盡管總兵大人不爽,但是在土豪面前,也沒人在乎他那點脾氣了。

  于是監視號就這樣三天出海兩天休整,將天津衛當成了旅館。在一個半月時間里,包括渤海灣乃至大連朝鮮沿海等等海域,統統都被監視號跑了一遍。

  而到了1月5號,監視號則破天荒再沒有出海,一邊留在天津休整,一邊通報各衙門:福建的勤王艦隊即將到埠,這次不要再搞烏龍。

  到了9號這一天,監視號便帶著幾艘明軍哨船出海等待,至10日晨,在大沽口的墩臺上,錢把總便看到了北上艦隊。

  看到和監視號一模一樣的幾艘戰艦后,錢把總這一次學乖了,老老實實沒點狼煙。然后一通聯絡交流后,北上艦隊便在監視號和幾艘明船的帶領下,緩緩駛進海河,直奔天津衛。

  和廣州城一樣,天津由于同樣是入海口,所以河流繁多。從上游過來的溪河支流有300多條,而最終匯集百川,奔騰入海的海河,則是華北最大的河流。

  后世的大沽口,距離老城大約有五十公里的距離。但是明代由于海岸線還沒延伸,所以艦隊沿河開進了不到四十公里后,老遠便望見了長方形的天津衛城。

  天津衛城的駐地就在所謂的三汊口,是海河,衛河,子牙河的交匯處,又稱小直沽。

  而在衛城的東南方向,則是匯合了南北運河和海河的漕運樞紐大直沽。站在船頭望去,大直沽那邊船舶盈岸,豪宅連綿,臺地林立,仿佛北邊的京城沒有在發生戰爭一樣,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

  北上艦隊到了衛城門外后,并沒有全體進城:衛城雖說有水門和水寨,但是一來地方不大,二來官署民宅早已把城里那點地方擠得滿滿當當,所以家當多,隱私多的北上艦隊必須要另覓駐地。

  于是艦隊便在城外下了錨。只有艦隊的旗艦,桅桿上掛著那三樽大纛的“爭鋒”號,緩緩駛進了衛城的水門。

  而這個時候,天津巡撫翟鳳翀和總兵王洪已經帶著城內大小官員,站在水寨碼頭等候了。

  翟鳳翀是山東人,之前受魏忠賢排斥被削籍為民。后來崇禎初起為兵部右侍郎,去年接替了戶部侍郎崔爾進,調任的天津巡撫。

  明代的天津,之前是沒有巡撫和總兵這兩位文武大員的。當初永樂帝筑天津城后,調集了足足三個衛所來鎮守天津,是為天津衛,天津左衛和右衛。

  這三個衛所是平級單位,一直以來也沒有更高級別的官員來統管天津。

  然而到了萬歷年間,因為日本侵略朝鮮,所以明朝一方面發兵援救,另一方面就在天津設了巡撫和總兵,專責海上防衛,保衛京城的職責。只不過短短兩年后,日本事罷,這些職位又被撤銷了。

  而到了北方滿清勢大的天啟年間,由于天津的戰略地位日漸增強,故而朝廷又在天津復設了巡撫和總兵。

  所以這二位,其實在同級別鎮撫里只能算是袖珍大佬:地盤只有天津周邊這一旮沓,責權只有海防。

  “哈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后,身穿大紅官袍的曹總兵,一路踏著近年來修煉成功的官步,穩穩從船板上走了下來。老遠便拱手行禮:“下官曹川參見翟巡撫,王總兵。”

  “快快免禮!”翟鳳翀和王洪趕緊平禮以待:明朝軍隊講究“大小相制”,何況曹川這個客軍副總兵根本不歸這兩位袖珍大佬管轄,所以大家妥妥算是同級別同事。

  大佬互相見禮后,曹總兵又和兵備道,鎮撫司,清軍廳的幾位中階文武官兒見了禮。

  這之后,才輪到身穿紅袍的天津三衛幾個世襲指揮使的參見。

  到了明后期,隨著衛所逐漸農莊化,軍事職能削弱,軍戶和衛所軍官的社會地位也隨之開始滑落“其號為指揮者,以金紫之服,低眉俯首,奔走使者之前,若隸卒然。”

  從這里就能看出,號稱三品的衛所指揮使,在低級文官面前都已經沒了尊嚴,徹底蛻化成了穿著高級官服的鄉下地主。

  而今天在手握重兵的曹總兵面前,天津三衛的幾個世襲指揮,指揮同知,同樣如此。這伙人雖說官服級別高,但是地位低,排座次都在最后。

  不過張冬東對于這幾位地頭蛇倒沒有歧視,還是保持了合乎標準的禮節:這之后大家還有很多交道要打,沒必要現在就把關系弄僵。

  見面客套完后,曹總兵便隨眾官去了水寨大堂議事。最近一段時間,從各地趕來的勤王兵馬有好多都是途徑天津,所以這些本地官員都沒了什么激情,也不存在什么迎來送往那一套。

  大家現在的任務就是抓緊開會,曹總兵把要求一說,然后和幾位文官商量好補給糧秣這些后勤問題后,就算是完事了。

  見面按官品落座后,曹總兵也沒客氣,先是提出了駐地問題:由于他帶的這支兵馬是南軍,不習北方的寒冷氣候,必須要在天津休整一段時間后,才能考慮上戰場的問題。

  所以勤王軍需要征用老校場,以及大直沽港的幾座碼頭倉庫作休整用。

  這之前監視號在天津衛不是白待的,所有駐地這些信息,早已經調查好了。

  而天津衛作為兵城,城里城外的校場自然是不少的。老校場是個地名,位置稍稍有點遠,在北邊子牙河畔。這里在泰昌年之前還在被駐軍使用,后來過了幾次大水后,房舍門墻多有損毀,也就被棄用了。

  聽到曹總兵點名要求駐兵老校場休整后,城里的官兒們倒也沒反對,總之是一處廢棄的場地,給了也就給了。

  至于說碼頭倉廒......這里就有人不爽了。

  想那大直沽的運河兩旁都是寸土寸金之地,這無端被征用的話,在座總是有人會感覺到肉痛的。

  好在曹總兵聞弦歌而知雅意,看到巡撫大人艱難擠出了一座碼頭和一處倉庫,而在座的漕務和監糧官一臉的便秘表情后,他便哈哈一笑:“不若這樣,三條碼頭,八間大倉,我這邊交租子好了,也不用各位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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