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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節 落腳和撕逼

  后世人常說: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這句話放在十七世紀同樣管用:當曹總兵表態可以出租金后,一切就不是問題了。

  幾位和運河牽連比較深的中級官兒當即表態:只要出錢,那么離老校場不遠的一片倉庫區完全可以撥出來。這片倉庫區設施完備,碼頭,圍墻都有配置,定能滿足曹總兵的需求。

  坐在上首的瞿巡撫看到問題圓滿解決后,也是滿意地點點頭,宣布那片倉庫就暫時撥給曹總兵使用。

  這也不能怪巡撫大人不給力。像他這種流官,對于盤根錯節,背后有各種牽連的運河事務,通常是不插手的。這些百年來磨合好的運河“規則”,早已是金水生根,不是他一個主責管軍的巡撫能輕易改動的。

  再說了,他也犯不著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南方總兵去得罪那幾個中級官兒——這幫人背后都是在河道上吃飯的各大勢力,鹽漕糧這幾個字連皇上聽了都要頭痛,他老人家委實上不了桌面。

  現在既然姓曹的愿意出銀子,那么問題就等于是圓滿解決,避免了沖突,何樂而不為?

  所以瞿巡撫快快樂樂地宣布進行下一個議題:糧餉補給。

  結果下一個議題又開始撕逼了。

  撕逼的原因在于,當曹總兵提出要支應一些糧草后,負責天津地方軍務,整飭兵馬、錢糧的兵備道僉事孔鵬,當即表態:“天津衛只撥五日糧草。五日之后,若是貴部還沒有休整完,不妨自個去市面上購糧......反正曹總兵有銀子。”

  孔鵬打從一開始就看不慣這位彪呼呼的南方總兵。

  原因很簡單:別家的勤王兵馬路過天津時,那都是急匆匆趕去京圜參加大會戰的樣子。而這位曹總兵倒好,下馬之初,居然擺開架勢要在天津衛安家過日子,這就讓孔僉事不能忍了。

  這里牽扯到的,是誰買單的原則問題。

  孔鵬的言下之意是:曹氏這支兵馬,計劃在天津待的時間太長,這已經超出了合理范圍,費用不應該由這邊來墊付。因為從理論上說,曹川這支客軍,等于是兵部請來去京城助拳的。所以一切開銷都應該由主家來負責報銷,也就是兵部。

  既然是客軍,那么休整幾天也就該去京城了。天津衛這邊最多和其他勤王軍一樣,按規矩提供一點過路糧秣,也就盡到職責了。

  而當曹總兵聽到孔鵬這句話后,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在穿越眾的計劃中,這次北上,前期是要賴在天津不走,觀望局勢等著抄底的。正因為如此,所以張冬東他們原本也沒指望天津本地提供多少補給。

  然而“只給五天糧草,反正曹總兵有銀子”這種赤裸裸的吃大戶作風,還是有點過份了。

  這就像有錢人去單位上班。有錢人是可以把工資拿出來請大家花掉,這是人情。但不能因為人家有錢,就干脆不發工資吧?

  所以張冬東怒了。大概是之前監視號好心沒要糧草,給這幫蠹蟲錯覺了。

  “有銀子也不是拿來補貼你衙門虧空的。”張冬東臉色一沉,當即翻臉:“五日糧草?笑話!哪家的勤王兵馬你敢只撥五日糧草?莫不是看我南兵好欺?”

  孔僉事是四品文官,自然不鳥面前這外路來的勞什子副總兵,所以聞言當即反駁:“南兵?日前去京城的南兵多了,也沒見哪家畏縮不前,要躲在后路休整的。哼,如此怕建奴,不若回福建算了,天津衛養不起大爺。”

  “敢克扣軍需,偏幫韃虜,我這一本參上去,你抗得起嗎?”

  “呵呵,好大一頂帽子。曹總兵盡管上本,下官這里接著。”

  “呦呵,還是塊滾刀肉。那待本將缺糧時,可就縱兵自取了,我看你怎么接。”

  ......張冬東這個文化人,雖說當初是被組織趕鴨子上架派去冒充曹皇帝的,但是這兩年來天天接觸官府大員,統管兵馬,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張經理現在早就自帶王霸光環了,一旦耍起橫來,丘八味道十足。

  “大膽,都住嘴!”

  關鍵時刻,瞿巡撫終于反應過來,及時制止了這兩人互噴。

  講真,包括堂上的一干文武在內,這會全都在目瞪口呆:沒人能想到這二位居然就這么迅速地噴起來了,也沒人能想到這位曹總兵脾氣如此之大,口無遮攔,居然敢對四品文官如此無禮。

  “如今正值國難,諸位都是同僚,朝廷正依為干城。爾等怎能如此不顧體面?看看你們說得都是什么話!”

  “下官知錯......”

  看到大佬發怒,曹總兵和孔僉事知道吵不起來了,只好行禮認錯。

  和總兵王洪對視一眼后,瞿巡撫不由得搖搖頭:這位福建來的曹總兵滿身的古怪,不好打交道,看來還是得自己出面斷官司了。

  想到這里,巡撫大人和氣地扭頭問道:“破空,你手下有多少兵馬,要多少糧餉?”

  曹總兵想想后回道:“末將這趟來帶了四百正兵,我欲在本地招募六百輔兵,還要買夠兩千匹馬。”

  說到這里,曹總兵伸出了三根手指:“也罷,我就吃些虧,攏共按兩營兵算,支銀三千兩,一次結清,其余我自掏官囊便是。”

  張冬東提出的這個標準很簡單:所有人和馬加起來只算一千兵額,那么人均月薪三兩銀子的話,就是三千兩。

  關于明代的兵員糧餉,具體到每個皇帝都有不同變化,這里不再贅述。

  總之,明朝中后期由于軍戶大量逃亡,素質急劇下降,所以朝廷開始將野戰軍改為募兵制。

  募兵制下的士兵,招募時要發安家銀子,駐扎時要發“月糧”,也就是基本工資,而到了行軍作戰時,還要加發“行糧”,也就是戰斗津貼。

  今天曹川和天津官員討要的,則是兩營兵一個月的月餉:每兵三兩。

  三兩銀子在理論上說,就是標準的崇禎朝士兵野戰月薪。

  崇禎朝的月餉是跟著天啟朝走的。這個時間段,駐扎在前線的關寧鐵騎,不算軍馬耗費,士兵每月工資折合下來是二兩銀子。

  至于那些千里迢迢從云貴,從陜甘趕來的勤王軍,每月軍餉標準是三兩銀子。

  當然了,以上這些數字,那只是朝廷公開的標準。至于說士兵到底能拿到多少,這個很難說,要因地而異。

  像關寧軍基本就能拿到足額,至于其他后方地區......明末財政危機,實際上的軍餉是極低的。明代欠餉從萬歷二十七年就開始,根本沒法統計。

  這也是明軍為何沒能剿滅李自成和后金的原因之一:敗亡首先從財政開始。

  而曹總兵這一次要的工資數額,就是比照著勤王軍的正常標準來張口的,理論上沒問題,貌似還吃虧了:真要有兩千匹馬的話,耗費可比兵大多了。

  “還真是大言不慚!”孔僉事聽完后氣笑了:“兩千匹馬,真真是胡吹大氣!”

  孔鵬這時已經把這位曹總兵鑒定完畢了:就是一個滿嘴跑火車的騙子,只帶了幾百兵就跑來打秋風的垃圾軍將。

  而曹總兵這時也不再搭理孔老爺,只是盯住巡撫大人不放。

  “emmmm......”瞿大人這時捋著胡子,開始斟酌了。

  和孔僉事不同,老瞿剛才是看過熊文燦的親筆書信的,所以他倒是不認為姓曹的是來打秋風的。

  然而他也不認為姓曹的剛才那些都是真話——開玩笑,六百輔兵也就罷了,兩千匹馬多少銀子,張口就出來了?這些南兵會騎馬嗎?

  于是撫臺大人最終還是和了一把稀泥:“按兩千兩銀子折成糧米,一次撥給,破空意下如何?”

  聽到這一結論后,曹總兵當即同意——原本就是為了“立威”而吵架,至于那點銀子,天津官員可能很在乎,穿越眾壓根就沒放在眼里。

  一場并不愉快的見面會開完后,在場眾人紛紛忙不迭地閃人。孔僉事尤其不爽,狠狠瞪了曹總兵一眼后,拂袖而去。

  而張冬東則留下來和兩位大佬又寒暄了幾句,約好等過兩日安頓下來,再請大佬去船上看一看后,這便告辭了。

  接下來事情很簡單:北上艦隊再一次啟航,繞過衛城后,沿著海河向西,不多遠就拐入了子牙河,然后幾艘戰斗艦艇就在老校場外的木碼頭旁沿河停了下來。

  另外十艘運輸船則去了河汊另一邊的倉庫卸貨。

  與此同時,衛所經歷司派來交接的百戶,正站在老校場門前,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群“叫花子”從怪船上走了下來。

  這些人穿著灰黑色,花花綠綠的怪服,乍一看就像叫花子。然而等他們走近之后,百戶才發現怪人們是真真的精兵:一個個膀大腰圓,手持黑亮的怪銃,神情精悍,絕不是普通兵丁。

  等到這群“花衫兵”進入老校場巡查一圈后,船上才開始陸續下來穿著綠色大襖,手持長銃的短毛南兵,再之后是穿著藍色大襖的水軍。

  總之,百戶認知中,穿著大明胖襖的兵丁一個都沒有,從船上下來的,全是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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