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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節 自己人

  就在吳掌柜講述自家來歷和遭遇的過程中,東方天色漸漸開始發白,環境變得明亮起來。

  這時候,吳掌柜也漸漸發覺了“山精”的真面目:這他娘的不是山精,是怪人!

  面前這幾人膀大腰圓,手拿鐵器,清一色身穿花衣,面上涂抹著橫七豎八的彩紋。

  在吳掌柜想來,就這種裝束和彩紋,這幾位大約是附近山里的畬瑤之民?再聯想到那怪異的口音,掌柜覺得自己接近事實真相了。于是他趕緊說道:“不合沖撞了幾位山勇,還請放過我二人,待老朽回去后,必有后報!”

  不想領頭的卻沒搭理這一茬,而是對另一件事來了興趣:“老頭,你方才說你們是從鬼頭洼里逃出來的,那就是知道鬼頭洼的底細了?”

  “底細談不上,我二人不過被抓進去一日功夫而已。”

  吳掌柜是老江湖,見對方話頭不對,雖說搞不清楚狀況,但他還是本能避開了話題。

  emmm.....打頭的那位點點頭,不置可否。大概是看出了吳掌柜有顧慮,所以他扭頭看向一旁的賀扁擔。

  這時候,被掌心雷打倒的賀扁擔已經緩了過來,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腳,試圖從地上爬起來。

  頭領這時發話了:“都帶回去再說。”

  然后賀扁擔被人拉了起來:“老實點,再敢亂動還電你!”。

  至于已經渾身虛脫,癱坐在地上的吳掌柜,卻反而受到了良好待遇:幾個畬瑤人用樹枝砍砍削削,十分鐘不到就制作了一副臨時擔架,將吳掌柜抬了上去。

  下一刻,賀扁擔屁股上被踹了一腳:“等著開飯呢?抬你家掌柜去!”

  被電傻了的賀扁擔這下又成了苦力,化身擔架兵,抬著吳掌柜,稀里糊涂跟著隊伍出發了。

  吳掌柜則是心中暗暗叫苦:這是前腳出狼窩,后腳進虎穴的節奏?然而他們兩個人現在毫無還手之力,也只能任由這幫畬瑤擺布了,所謂聽天由命大抵就是如此。

  可是這一閑下來,躺在擔架上的吳掌柜,卻漸漸觀察到了一些不尋常之處。

  首先是方向。這支隊伍按理來說是應該往西走進山的,但此刻卻沿著增江在往南走。要知道畬瑤民如果沒必要的話,通常是不和漢民打交道的。像這樣再走下去,怕是一路到了漢民聚集之地,所以吳掌柜有點疑惑。

  接下來,走南闖北的吳掌柜又發現了更多的不同之處:無論是從穿著還是身上的各種零碎,現在細細看來,這伙人不像畬瑤民,倒像是行伍之人。

  首先,那股令行禁止的行伍之氣,吳掌柜早年間,曾經是在一些軍營里見過的。

  其次,這些怪人身上那些閃亮的古怪物件且不說,光是腳上那雙在廣州城里時興的,要上“鞋油”的軍靴,窮苦的畬瑤民就是穿不起的。

  夷州作坊出產制作的軍靴和普通皮靴,不但分左右穿著極其舒適,而且鞋底是明人無法仿制的厚牛皮制成,質量遠遠超過了常用的木底鞋和布底鞋,價格非常高,現在是有錢人的標配。畬瑤民平日里窮得連土布都穿不起,怎么可能一人一雙軍靴?

  滿頭糊涂的吳掌柜一路走一路納悶,隱隱的,仿佛總有什么地方是自家遺漏了——直到他上船。

  心思各異的小隊伍,起先一直保持著沉默行軍的姿態,沿著水地帶徑直往南。一直走了有小半個時辰后,突然間,路邊竄出來了兩個同樣穿著花衣的怪人。

  這一舉動把坐在擔架上的吳掌柜嚇了一跳:之前沒發現周圍有人啊?怪了,這花衣能迷人眼?

  竄出來的伏兵默不作聲打了幾個手勢,隊伍就拐進了一旁的蘆葦從。然后大家眼前豁然開朗:一處小小的水洼里,停著幾艘小船。

  到這時候,不用說也知道要上船了。而就在吳掌柜下了擔架,被賀扁擔攙扶著上船的那一刻,他突然間知道這些人是誰了——有一個人取下了頭上怪模怪樣,有點像銅盆盔的布帽,露出了一頭短短的髡發。

  髡發,隨著曹將軍勢力的不斷擴張,現在早已是閩粵經濟發達地帶的標配了。

  一開始,髡發是隨著艦隊官兵,以及夷州工頭和賬房來到明人地盤的。

  到了后來,新奇勁過去后,人們也就無所謂了。再往后,慢慢的,工地上很多給曹大帥抗活的人自動理了髡發。畢竟不理發的話,每個月發工錢時會扣掉一點“肥皂”費,理由是長發用肥皂比較多。

  就這點不多的費用,讓很多窮苦的明人索性理頭了事。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現在凡是有曹氏產業和大型工地之處,遍地都是髡發,明人早已習以為常。有些年輕人甚至受不了新式理發店那明亮櫥窗和彩色手繪畫報的誘惑,還專門跑去理發店洗剪吹抹發蠟,這在少年人中間居然成了一種時尚。

  而這個時候,看到對方留著的是髡發后,吳掌柜心念電閃,腦海中瞬間將他所知道留著髡發的軍隊過了一遍,然后他得出了一個貌似奇怪,但是正確的答案:“敢問這位副爺,莫非是夷州曹大帥麾下?”

  下一刻,那位臉上涂了花泥的頭領,對著吳掌柜露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看出來了?老頭,你倒是老奸巨猾啊,怎么看出來的”

  “哎呀!”吳掌柜這時滿臉喜色,狠狠一拍大腿:“這可是遇到自家人了。好叫副爺知道,小老兒供職的白記的商號,正是增城片區夷州七種雜貨的代理商啊!”

  “哦,這么說,那鬼頭洼的勞七,這次搶了我家大帥的生意?”

  吳掌柜連連點頭:“對得對得!這批貨本就是小老兒前日從廣州總代理處領出來的,可恨棧單被匪人搜走了,不過廣州碼頭還是有底聯的。”

  “嗯,搶了我家大帥的生意,這就是死罪了。”那花臉頭領聞言點了點頭:“可是這鬼頭洼的底細,我們弟兄現在還是不清楚,沒辦法幫你報仇啊?”

  “好說好說!”吳掌柜一把拉過有點看傻眼的賀扁擔:“小老兒和這位小兄弟都是去過匪窩的,副爺只管打問,我等絕無半句虛言。”

  可花臉頭領這時反倒不急了:“嗯,咱們先走,到地方了慢慢說。”

  緊接著,三艘小船隊起航了。

  在蘆葦蕩里鉆了一陣后,小船很快就拐入了增江順流而下。到了正午時分,賀扁擔和吳掌柜又看到了停在黃埔新港的那艘藍金色大艦——這次是近距離觀看,因為兩人被帶到了大艦所在的軍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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