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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節 明葡戰爭(五)

  隨著生產力的提高,人類的原始工業積累到十七世紀后,由多門火炮組成的炮陣,已經常態化出現在了戰場上。在歐洲,無論是正在進行的三十年陸上戰爭,還是之前就多次出現在海面上的大規模海戰,排炮對于歐洲軍人來說,已經不是什么新鮮玩意了。

  可是對于古老而又落后的明國人來說,這種驚天動地的場面可就屬于一種顛覆了——它顛覆了明人的世界觀,令他們意識到,自己貌似熟悉的這方世界上,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而力量,就是一切變革的動力。

  雖說之前兩艘戰列艦也有在澳門海面上開過火,但那畢竟是突發情況,有幸看到現場直播的明人漁民并不多。而今天的炮擊,則是在萬千雙目光的注視下,由陸地發射的近距離打擊,這個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炮擊確實是震撼的,哪怕對于來自后世的人來說,因為這是本位面在遠東地界發生的第一次實彈陸地炮群集火。

  那種由硝煙和巨大的空氣震撼帶來的現場感,不是在電視屏幕上看一看淮海戰役所能給感受到的。所以包括曹總兵本人在內的城樓吃瓜群眾,在炮陣第一輪十發急速射的過程中,心情都是相當激動。

  “好大的陣仗!慚愧慚愧,老夫一時不防備,讓諸位見笑了。”

  說話的是一位白白胖胖的士紳。此人姓潘,是增城縣社會賢達,家中開有酒樓,出品的點心遠近聞名。潘老爺也是最早和曹氏搭上關系的一批人,所以他今天有幸在城樓角落里混了一把交椅。

  然而在剛才的炮陣急速射過程中,潘老爺這位太平書生到底沒有經受住革命考驗,在震耳欲聾的炮射聲中渾身顫抖,最終一聲恐懼的大叫后,捂著耳朵連人帶交椅仰倒在地。

  好在潘老爺身邊都是人,所以他倒下的第一時間就被七手八腳扶了起來。一同來自增城的白舉人還緊急要來濕毛巾給潘老爺擦臉過風,這才令老爺緩了過來。

  “哎呀呀,這炮陣發作起來還真是驚天動地,不怪潘老爺失態,學生我也一樣心旌動搖啊!”

  白老爺打了兩句圓場后,看到炮聲稍歇,便又管一旁穿著軍裝,專門派來打雜的勤務兵討要了一個涂著綠漆,扁圓形狀的軍用鐵水壺,將里面的茶水給潘老爺灌了兩口。

  不提一干被自家人炮火驚到的吃瓜商紳,且說城樓正中的軍將方陣。

  盡管事前已經有了預料,方才也沒有人出丑,但是軍將們還是將心頭的震驚表現在了臉面上。畢竟大伙平日里也就見過弗朗機和少數幾門大炮開火,何曾見過這種陣仗?

  心直口快的馬參將此刻依舊站在望遠鏡后,表情很呆滯,大張著嘴,看著前方陷入滾滾白煙宛若仙境的炮兵陣地,口中喃喃說道“大人依仗如此利器,須是天下無敵了!”

  “也不竟然,各領風騷罷了。”

  曹總兵這時早已回魂。看到有人捧哏,他一臉的胸有成竹,抓緊機會表現了一波大帥應有的戰略眼光:“方今中國與海外異國交往頻繁,諸般軍器制備之法互通有無,有賴于此,火器威力日甚。”

  “眼下這一仗,也只是個開頭,家門口打一伙孤軍,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彼。不過日后就難說了,域外廣闊,終有一日和對手大軍碰面的時候。”

  說到這里,曹總兵換上一副嚴師表情:“諸位,世道變了。咱們這些行伍之人,再不是靠著刀矛與敵搏命的路數了。今日坐在這城樓上的,都是良材猛將。這一仗過后,大家眼界要學著開闊一些,切不可抱殘守缺,守著老祖宗傳下來的那點路數混飯吃!”

  俗話說誰的拳頭大誰就有話語權。聽到曹副司令半是說教的一番言語,再配合著城樓下隆隆的炮聲,在場除過何司令官之外的其余軍將,齊齊躬身抱拳:“末將受教!”

  話說城樓上此刻聽到的隆隆炮聲,其實并不是下面炮兵陣地打出來的。這邊第一輪的十發急速射已經發射完畢,現在依舊轟鳴的,是圣寶祿大炮臺上反擊的炮聲。

  事實上從第三輪急速射開始,圣寶祿炮臺就開始還擊了。葡萄牙人嚴陣以待了這么久,在確定對方正式大規模射擊后,第一時間就下令炮位還擊。

  不過葡萄牙人的炮擊結果并不好:炮聲稀稀拉拉,毀傷效果差,可以說在一開始的這場炮戰中,葡人完敗。

  這中間原因很多。

  首先,雙方炮位之間的距離大約在1200米左右。這個距離是陸軍特意選定的。在這個距離上,穿越者用錘鍛鉆孔工藝生產的精煉鐵炮,不論是8磅還是24磅重炮,都可以將炮彈送入敵方炮臺......不要求精確到米(事實上也做不到),只要能打進宛如一座小城的炮臺,就算合格。

  而葡人的炮就不行了。盡管卜加勞炮廠的鑄炮工藝在這個時代算是最先進的,但畢竟是十七世紀的原始鑄造技術,所以口徑小一點的炮是打不到1200米距離的。

  剩下能打過來的重炮,也存在散熱和結構強度問題:這個時代土著所有的大炮都不能連續射擊,否則就會炸膛。

  另外,黑火藥和粟色火藥之間的差距,以及火藥的純度,還有雙方炮兵的專業化,士氣,觀瞄,后勤等等因素積累起來,就造成了最終結果。

  第一輪炮戰結局很明確:一方可以連續射擊十輪,大小炮彈雨點般黑鴉鴉一片打過去,另外一方雖然占據著海拔優勢,但是打過來的炮火綿軟不成批次,毀傷效果不盡人意。

  待在指揮所的余明杰,通過望遠鏡完整看到了第一輪炮擊的整個過程。

  此刻的陣地上,白煙彌漫,人影若隱若現,顯得有點冷清。這是因為除了幾個被鐵蛋砸到的傷員以及尸體要緊急送往后方外,剩余炮擊完畢的士兵,已經遵照指揮部傳來的命令,全體躲在了掩體后方。

  戰爭畢竟是有傷亡的。剛才葡人的炮擊盡管凌亂,但是依舊有幸運彈正好吊進了被沙袋環繞的掩體中。雖說其中一部分沒有砸到人,但是被砸到的士兵,大多都當場犧牲。

  現在往后送的傷員,其實也算是幸運兒了。這些人多是被刮擦到了四肢,或者是被炮彈砸飛的雜物引發了二次傷害。

  余明杰對于從望遠鏡前匆匆跑過的醫務兵視若無睹,這點傷員對于經受過正規訓練的醫務兵毫無壓力。他在意的是陣地現在的整體狀況,雖說目測沒什么問題,但他還是要等第一手匯報。

  很快,停炮5分鐘后,之前特意等待的強風天氣發揮了作用:一股強勁的東南風格吹光了陣地上的硝煙,一切都清晰了。與此同時,傳令兵不停跑進帳篷,將陣地上的最新情況匯報過來。

  這一輪炮擊,明國方面死亡3人,受傷7人,另有少數器械及掩體出現損毀,總體來說,傷亡不大,在可接受的范圍內。

  而葡人方面的損失就不算小了。經過多門望遠鏡/天文鏡以及炮隊鏡事前事后的觀察,發現葡人至少有2處炮位被砸毀,火炮傾倒人員死傷。另外,大炮臺本體,亦有若干處牙墻和掩體遭到損毀。

  當余明杰匯總了各方面情報,并且對第一輪炮擊的效果做出評估后,他滿意地點點頭,對身旁的傳令兵說道:“命令,全體炮組檢查火炮狀態,及時補充彈藥物資,5分鐘后發起第二輪急速射。”

  “是!”

  傳令兵大聲重復一遍命令后,匆匆跑出帳篷。

  前文說過,為了應對日后全面鋪開并且缺乏進口物資的情況,現如今部隊不管是作戰還是訓練,都在盡可能的“去進口物資”化。

  步話機現在僅限于穿越者之間的私聊,部隊已經回歸到了依靠人力和馬騾來跑步傳令的“正規”方式。

  傳令兵很快將命令帶給了幾個炮兵連連長。

  接到命令的炮兵陣地,頓時變得忙碌起來。士兵們開始穿梭在彈藥車和炮位中間,將下一輪急速射所需的物資提前堆在了炮位后方預留出來的儲物格擋里。

  緊接著,下一輪急速射開始了。

  這一輪打擊,徹底將葡人給打蒙了,他們這次連還手都做不到——所有的大炮還處于待冷卻狀態,不能用來發射。

  短促而兇狠的“波波流”炮擊方式,就這樣持續了下去。從早晨一直到下午,每半個小時內,明國炮陣必定會打出幾百枚口徑不一的鐵彈。這些炮彈像飛蝗一樣砸遍了圣寶祿大炮臺的每一寸角落,令葡軍死傷狼藉,損失慘重。

  即便是初級的工業化,其所帶來的優勢也是土著無法彌補的差距。一車車在明人眼中就是銀子的實心鐵彈,就這樣毫不猶豫地砸向了對面,無窮無盡,仿佛不要錢一般。

  一開始的時候,葡軍還在奮力還擊。然而當數量積累到一定程度后,葡人的損失就大到無法彌補了:每一輪總會有幸運炮彈穿過炮位前方的豁口,精準鉆入炮位,殺傷里面的士兵和器械。

  盡管無法理解對方無窮的炮彈和仿佛不需要冷卻的炮管,但是葡人在這種最無腦,最豪闊,卻又毫無對策的打擊下,最終還是做出了正確選擇:全體人員躲進炮臺內部,放棄上方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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