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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節?廣州的清晨

  1632年10月底的一個清晨,“雅各布夫人”號準備啟航了。

  當其時,天色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不過借助新區碼頭上先進的工業煤氣照明設備,商船上的水手們在夜班時就做好了啟航準備。

  現在就等大人物上船了。

  正在碼頭上和友人告別的,是穿越勢力選定的歐洲紅茶總代理商羅伯特·克勞利先生,以及荷蘭片區經理老威廉。

  至于送行者,自然是商務部以李浩為首的相關人員了。

  “李,相信我,我們的事業一定會繁榮,只要這次我能回到英國。”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克勞利早已將李浩當做了自己的好兄弟。此刻,在忽明忽滅的碼頭燈光中,克勞利藍色的眼睛中仿似也有了一點濕潤。

  不過盡管心情起伏,克勞利還是保持了一個貴族應有的風范,身體站地筆直,緊緊握住李浩的手晃了兩下。

  李浩的眼睛在夜色中同樣明亮,語氣溫和而又堅定:“路上小心,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保重!”

  簡短告別儀式后,乘客們轉身踏上了跳板。然而最終,克勞利先生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感激之情,回轉身和李浩輕輕擁抱。

  已經登上船的老威廉看到這一幕,呡了口銀酒壺里的朗姆酒,喃喃地說道:“被上帝眷顧的小子。”

  身為整個事件的參與者和見證者,老威廉現在只能把一切都歸于上帝的青睞了。

  要知道,現如今在雅各布夫人號艙室里存放著的,不光有茶葉和其他配套貨物,另外還有不少“廠家”給經銷商用來“開拓市場”的“贈品”。

  這些所謂的贈品,在老威廉漫長的記憶中,西方商人通常需要付出金幣、卑鄙、乃至火炮和鮮血才能得到......譬如大把的上等珍珠,成套的描金瓷器、大桶的煤油玻璃煤油燈,上等的宮廷用雪紡蠶絲、以及純銀打火機等等小巧而又精美的禮品。

  以上這些所謂的“贈品”,其價值本身已經遠超克勞利本人的全部身家。老威廉一度對此感到無法接受:從來都是西方商人被明國本土商人欺騙,這次倒過來了,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克勞利什么都沒有付出,就得到了如此巨額財富的使用權。

  這一切都令老威廉迷惑不已。

  當然,囿于本人的文化水平和眼界的關系,老威廉并沒有意識到克勞利先生之于穿越者的重要性。這也不能怪他,畢竟老威廉只是一個不識字的老傭兵,對于“如何挑選合適人物砸開西方上流社會紅茶市場”這一商業命題,老威廉同志真得不懂。

  不久后,當第一抹晨光從天邊升起,滿載的雅各布夫人號也同時升起了船帆,吃著烈烈的北風,緩緩駛離了新區碼頭。

  一直到船只遠去看不到碼頭后,克勞利先生才放下手中不停揮舞的禮帽。這一刻的他,滿懷憧憬,對于自己奇幻的東方之旅,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在這個寂靜的黎明,克勞利先生乘船遠去了,和其他那些搭乘季風走人的貿易船只一樣,悄悄地,沒有帶走云彩,紅茶倒是帶了不少。

  這件事的重要性,即便一切順利,那也要幾年之后才能顯現出來。所以今天除了商務部一干人等之外,整個穿越勢力,乃至如今喧囂熱鬧的新區包括土著在內,并沒有多少人意識到,東西方的茶葉貿易在這一刻已經走上了歷史軌道。

  晨光升起的那一刻,克勞利先生遠去了。與此同時,年久的東方古城,也在晨鐘聲中蘇醒了過來。

  隨著“咣咣”的鐘聲不停響起,廣州,這座南天名城的各處大門也隨之開啟。早已在夜色中等待了許久的土著,紛紛穿過城門,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通常來說,第一撥進城的,大多都是魚販、菜販、肉販等副食品供應商。這些小商販比較辛苦,他們必須在半夜時分就準備新鮮的魚肉蔬菜,然后天不亮候在城門外,開城第一時間就要將產品送進客戶手中。這樣等府里的老爺起床后,才可以喝到新鮮的魚生粥。

  進城的人大多是送貨的,而出城的人,那就是送“勞力”的了。

  頂著東方魚肚白第一批出城的廣州土著,他們大多穿著帶補丁的粗布短襟,光著小腿,肩膀上扛著棍棒繩索等等工具......其中很多人干脆留著大光頭,所謂的時新打工仔是也。

  潮流打工仔在開城的第一時間,就擠擠擦擦,急吼吼地出了廣州大南門。

  出了大南門,茫茫多的打工仔第一時間就涌向了輪渡碼頭。在那里,已經有茫茫多的船兒候客了。

  話說,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南門外的碼頭就開始了無休無止的改擴建工程。

  現如今的廣州城大南門外,早已和幾年前判若兩地。橫在城墻前方,寬敞筆直的南門大道,沉穩厚實的水泥岸堤,以及一座座仿佛永遠也修不完的分類碼頭,令觀者無不感嘆唏噓。

  打工仔們當然是沒時間感慨人生的,他們現在眼里沒有詩,只有大渡輪。

  所謂的大渡輪,就是穿越眾造出來的蒸汽貨色了。寬寬扁扁,速度緩慢,冒著黑煙,和后世旅游渡輪一個概念。

  而之所以打工仔們搶著上大渡輪,則是因為票價便宜:底艙一個銅板,小孩免費。

  毫無疑問,這種明顯帶有政府補貼性質的交通方式,又是穿越眾鼓搗出來的套路。

  套路還是很管用的,畢竟對于窮困的土著來說,銅板能省一個是一個,所以當大南門開城不久,渡輪底艙里就已經塞滿了打工仔。

  渾身冒著汗臭氣的打工仔聚集在一起,底艙里的味道很快就難聞起來。好在大家都是下苦人,誰也不嫌棄誰。有那相熟的,還會從口袋里掏出一點煙葉渣,或者是一根皺巴巴的卷煙,你一口我一口,抽兩口的同時還擺起了龍門陣。

  對于這些打工仔來說,聊天的話題不外是那么幾個:某處又有新廠要動土,某地又有新廠在招人,某某申請到了房子,已經舉家搬遷云云......

  后一個話題是當下的熱門話題。

  現如今新區的政策是:凡是常年在新區的工作人員,都有資格申請“經適房”。申請成功后,這房子可以長租,等將來有錢了也可以從將軍大人手中買走房契。

  沒有經過后世房地產大潮沖刷過的土著,對于今后的種種并不敏感。相反,環境整潔、租價低廉,還配有玻璃窗的紅磚大瓦房,對于窮困土著的現實吸引力是極強的。

  一時間申請房子的人猶如過江之卿。然而產能有限,申請不到的人,現在還是只能每天早上搭渡輪去新區打工。

  底艙被打工仔占滿后,接下來是第二撥乘客。這撥乘客出城的時間要遲,因為他們大多都是一些小商販,他們的貨物要在城門口給官兵繳納放行錢后才可以出城。

  小商販們出城,有的用單輪小推車,有的用雙肩扛挑,各顯神通把貨物送上渡輪甲板。下一步,等售票員過來核實貨物體積,買了船票,他們就可以坐在甲板上吹風等開船了。

  一般到了這個時候,天色已然放亮,渡輪的蒸汽系統也已經開始加壓。不過,渡輪是整點發車,所以不急......再說了,還有乘客沒到呢。

  伴隨著越來越多出城的人流,最后一撥搭乘渡輪的,自然是城里的老爺們了。

  吃好了魚生粥的老爺們,安安穩穩伸腳下轎,站在了碼頭的水泥地面上。

  老爺們穿戴不一而足。有穿著傳統直綴戴幞頭的,也有長袍馬褂手拿文明仗的;留著短發,戴著薄紗禮帽,穿一身西服西褲的進步人士亦有不少。

  當然,老爺就是老爺,不管老爺們穿什么,身邊永遠有豪奴狗仗人勢。這些奴才滿臉兇相,沿著碼頭一路將那些不長眼的泥腿子推搡開,給自家老爺開路。

  老爺們坐渡輪,自然不可能和泥腿子擠在一起。老爺們買的是商務艙,也就是渡輪二層的茶座。這里不但敞亮風景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吧臺,里面賣啤酒香煙花生米等各種零食。

  隨著時間推移,當商務艙也接近滿客時,南門渡輪碼頭也到了每天第一撥的繁忙時段。

  這個時候,旭日初升,大批想要去新區的人流也已經來到了碼頭。他們沒能趕上便宜的“公交車”,就只好拼車坐私家船。

  身穿碎花對襟短衣的老板娘,半個身子依在窗口,絲毫不顧船艙里擁塞的乘客抱怨,依舊伸出一只白生生的胳膊,招攬著碼頭上的散客:“來了啊,再上一個,再來一個就開啦!”

  在大肚烏蓬船的老板娘周邊,還游蕩著各種猶如小魚般穿梭在碼頭的“摩的”。這些小梭子船像極了游蕩的黑魚,時不時鉆進大船中間的縫隙,“叼”走幾個乘客后轉身就跑。

  “嗚”

  隨著汽笛長長的一聲尖叫,水手收起了踏板,船尾冒出黑煙,伴隨著轟隆隆的叫聲,大渡輪向新區碼頭駛去。

  這一刻,南門碼頭突然間像是活了一樣。原本圍繞在碼頭上的各式大小船只也紛紛啟航,跟在大渡輪后方,搖頭擺尾,像魚群一樣駛向了太陽升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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