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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節 討逆(七)

  濕潤的4月,氣溫升高,崢江兩岸頓感悶熱。

  就在這種煩悶的氣溫條件下,南岸兩條決定了安南國運的防線,亦處于令人窒息的對峙狀態中。

  頭一條防線已經于4月6日這一天被徹底打通,由北越討逆軍占領。

  當然了,由于中央核心堡壘群已經被突破,那么兩邊的附屬防御設施,南越人也沒有拼命抵抗就是了。畢竟對手現在可以繞到側后進攻,與其說是占領,不如說是南越人有計劃放棄。

  現在,冷酷的對峙再一次開始,而處于守勢的南越人,毫無疑問看到了戰爭勝利的曙光:4月的雨季在接下來任意一個時間點都有可能開啟,到時候北越大軍就會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

  時間,在南越人這一邊。

  南越人有百分百的信心,用第二條防線抵擋住北佬,直到雨季降臨。

  即便退一萬步,今年的雨季來得稍稍遲一些,南越人同樣不在意:順化城下已經筑起了第三條防線。

  綜上原因,在4月8日清晨,南越防線內的守軍,其實是用一種看待失敗者的優越心情來看待對面那些正在忙碌的北佬的。

  北佬的動作和前幾日一樣,沒什么新意:大軍出營列陣扎住陣腳,然后民夫出列在陣前挖掘出幾座淺淺的土丘。

  之前是挖一座,后來北佬為了節省時間,就間隔一段距離挖一座,方便臼炮轉移。

  土丘可以阻擋對面陣線射來的炮彈,也可以阻擋守軍窺視的視線后一條現在已經沒用了。這么多天下來,南北兩軍是個人都知道土丘后會出現一門炮口朝天的大炮。

  今天貌似一切照舊。

  可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聚在土丘后方的,是一群守軍沒有見過的人。

  這些人穿著對襟短衫,頭戴奇怪的帽子。他們的服裝雖說型制雷同,不過顏色各異。從普遍年輕孔武的身材和動作看去,明顯也是軍人。

  南越守軍不知道的是,就在對面看不清楚的土丘后部,一場有關于他們的談話正在進行。

  “我說茅道學啊,這八零式臼炮是陸軍設備,你們海軍跑來湊什么熱鬧啊?”

  說話的是身高腿長的作戰參謀楊二......楊威利。

  此刻的楊威利,正笑嘻嘻地抬起手,一邊給同僚們擠眉弄眼,一邊將手搭在了身旁穿著一身白色海軍制服的茅五劍上尉肩膀上。

  “注意軍容風紀,陸軍就是紀律松散,像什么樣子!”

  雖說個頭矮小,但永遠身姿筆挺,保持著軍人表率的茅五劍上尉,聞言皺了皺眉頭,嫌棄地將楊威利的爪子從肩膀上拍了下去:“別說這八零式是海軍運來的,就現在操作試射的還是海軍炮組。我身為海軍上尉,怎么就不能來觀摩了?”

  楊威利貌似早就習慣了這兄弟的嘴臉,毫不在意又把手搭了上去,嘴里喊著自己給茅五劍私人起的外號:“道學,別那么嚴肅,怎么說咱們也是大員海灘上一起吃過沙子挨過鞭子的兄弟不是?晚上別回船了,我請你吃安南人的烤海龜。”

  “晚上值班。”

  “請假。”

  “在職軍人無故不得請假!”

  ......就在這一群未來的帝國爪牙們拌嘴的同時,他們面前的炮兵陣地已經修建完畢。

  倍受矚目的一代帝國神器,八零式汽油桶......不是,是八零式臼炮,渾名沒良心炮,業已半埋在了土坑中,做好了發射準備。

  炮如其名。這一個用標準薄鋼板焊接出的油桶,直徑就是80cm。

  所謂的沒良心炮,在后世的解放戰爭時期,那真是大名鼎鼎。

  這東西結構簡單粗野,說白了就不是炮,其實是一個用汽油桶做炮管的炸藥包拋射器。

  沒良心炮在使用的時候,在其底部填充發射藥,然后把捆扎成圓盤形的炸藥包放進去。點燃后,就能把炸藥包拋射到150200米的距離上。

  解放戰爭時期,這種土造的炸藥包拋射器,雖說沒有準頭也沒有射程,但是每當集中使用時,就能對敵方的工事造成巨大殺傷,成為了解放軍赫赫有名的攻堅神器。

  今天,一門升級版油桶拋射器,就這樣半埋在了十七世紀的前線。

  和后世解放時期那些質量不過關,標準不一的沒良心炮不同。今天這一門炮,是穿越眾利用小電爐和電焊工藝制作的工業油桶。

  這一個大桶光直徑就達到了80公分,外部還有鋼絲加強筋,能承受一定的發射氣體壓力,質量上乘。

  另外,考慮到今后還有無數的異族城池需要油桶君來協助攻打,所以這次的炮擊試驗,就連配套的炸藥包和發射藥都標準化了,就為了盡可能控制彈道。

  一切準備就緒后,隨著一聲尖厲的哨響,南越守軍突然發現,北佬全體回歸了營地?

  這個動作就有點異常了。按之前的劇本,北佬不是因該拖大炮出來轟嗎?怎么沒動靜又回營了?于是守軍加強了戒備,原本堡壘中準備撤出去的兵力也暫時沒有了動作。

  南越人不知道的是,一個汽油桶是不需要勞師動眾喊著號子來布置的。守方不知道的情況下,這邊已經完成了發射準備。

  這一刻,除了炮組成員之外,之前所有樂呵呵近距離觀摩的參謀們都撒腿跑回了后方營地隔門觀火......這些都是有能力計算黑火藥爆炸當量的軍隊精英,他們清楚萬一出事,那門“臼炮”附近大概就沒活人了。

  與此同時,營門后方一處高高的巢車上,北越清都王鄭梉正舉著單筒望遠鏡在觀察發射陣地,一旁還有專門趕來的盛團長陪同。

  滿臉嚴肅的王爺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已經押上了一切,還答應了明人一些附加要求,可謂是負債經營。

  如果今天這門怪異的臼炮再不能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那王爺就算是當場破產,要一頭從巢車上栽下去了。

  在王爺的鏡頭中,負責發射的炮組組長再次檢查完大炮,然后彎腰將薄薄的一片發射藥推進了大炮底部。

  由于“炮彈”只是一個炸藥包,再加上“炮管”很薄,所以并不需要太多發射藥。這一片發射藥是用蠶絲包裹的,用量很少。

  接下來,炮長將一個直徑同樣是80cm的麻布“圓餅”塞進了炮管。

  這個圓餅就是制式炸藥包了,里面塞滿了黑火藥,重量是十八公斤。

  接下來,關鍵時刻到了:炮長用一個軍用打火機,鎮定地點燃了兩根引線。

  首先點燃的,是炮筒內炸藥包表面的一根長引線。這一根引線的長度是裁剪好的,事先已經測算過目標距離,大概等炸藥包飛落到敵方工事后就會爆炸。

  第二根引線,是從炮尾一個小孔中抽出來的發射藥包引線。這根引線就短了很多,炮長點燃引線后,迅速往后疾跑了十來步,跳進了事先挖好的防炮溝里。

  炮長跳進壕溝,戰場一片死寂。南北兩軍屏息靜氣,所有人一同渡過了令人壓抑不安的七八秒時間。

  猛然間,“砰”的一聲悶響,大油桶冒出了一股濃濃的白煙。與此同時,在雙方數萬人的注視下,一個黑乎乎的物體翻滾著飛上半空,“晃晃悠悠”向南越人的第二道防線飛去。

  和之前一閃而過的鐵蛋不一樣。這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在空中貌似速度很慢,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它的運行軌跡。

  幾秒鐘后,翻滾著的黑色物體已經飛到了防線上空。視力好的守軍,甚至可以看清楚飛過來的原來是一個麻布......草包?

  草包在翻滾的同時,還不停冒著青煙。終于,它在發出一聲“噗”的輕響后,不偏不倚,落在了防線中段一座石堡頂端。

  嚇了一大跳的守軍們先是紛紛躲閃避讓。在發現這個冒著青煙的草包貌似沒什么大動靜后,大伙又好奇往前走了幾步打算看個仔細。

  下一刻,引線燃燒到了末端,藥包炸了。

  十八公斤黑火藥燃爆那一刻,一朵混合著白煙和黑霧的小型蘑菇云升騰而起。白煙是黑火藥自帶的煙色,而黑霧,則是堡壘頂端被炸飛的塵石瓦礫。

  云霧升起的同時,石堡頂端的守軍也變成了碎片。由竹石土木搭建的堡壘本身,在這一刻也完全失去了防守作用,被巨大的能量炸得四分五裂,轟然變成了一堆瓦礫。

  石堡如此,周圍的守軍也沒能逃過這一劫。兩邊臨近陣地的士卒很多被活生生震死,活下來的也是雙耳流血,慘叫著在戰壕中翻滾。

  短短的一瞬仿佛就是永恒。這個時候,巨大而又沉悶的轟鳴聲才徐徐從對面傳到了北軍耳中。

  全程用望遠鏡目睹了實況爆炸效果的鄭王爺,這一刻用顫抖的手扶住了巢車欄桿。他臉色蒼白,手臂不住發抖,仿佛虛脫一般他意識到,之前在升龍府,明人確實是留手了。要不然的話,升龍府早就被這毀天滅地般的魔器化為齏粉了。

  扭頭看了一眼不動如山的盛楠,王爺不禁暗自贊嘆一聲。只是王爺大概沒想到,這種程度的爆炸,在盛楠這個后世人眼中那真是太過稀松平常了,每天晚上都能在抗日神劇中看到。

  “盛將軍,此物不愧為曹大人的鎮宅之寶啊!依小王看,得此神器者,天下盡管去得!”

  盛將軍是忠君報國的一代大明好軍人,對王爺的由衷之言自然是要駁斥的。所以他擺擺手,洋洋得意地轉移了話題:“王爺,這人間大炮一出,不用三個時辰,今日后晌,咱們就能兵臨順化城下了!”

  “哈哈哈,全賴將軍虎威!”

  見自家開國大夢成真,鄭王爺這一刻志得意滿。開懷大笑的同時,望向順化城的眼神中充滿了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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