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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節 救反賊(九)

  是夜,燈火晦暗,大雨如注。

  原本下晌已經零落的雨水,入夜后,卻一陣緊似一陣。未幾,密集的雨水將武漢三鎮牢牢罩住。

  如此惡劣天氣的之下,整個漢陽城內是家家緊門閉戶。闔城上下除了少數燈火之外,已然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不過事情終歸是有例外。

  午夜過后,一列排成縱隊的黑衣人出現在了街面上。

  這五名黑衣人,黑色斗笠,黑色雨披,腳下統一穿著黑色牛皮厚底仿制官靴。

  當先一人,身形矯健,頭戴產自白俄羅斯的育空夜視儀,正是武漢站行動隊長毛泰。

  依靠熱成像原理工作的夜視儀,在雨夜中同樣能發揮作用。

  事實上,毛泰根本不需要辨認目標身份。這個時間點,還能出現在他視線中的紅外身影,除了各處關閘的值夜人,就是巡夜的巡丁。

  所以他只需要提前下令躲避就好。

  事實上,毛泰一行人今天可謂是順風順水:大雨令巡丁的數量幾乎絕跡,少量值夜人和更夫,在如此低能見度情況下,根本發現不了鬼魅一般的行動隊員。

  就這樣,從午夜12點出發的行動小組,只用了不到30分鐘時間,就來到了熟悉的衙西街,西便門外。

  這里,就要使些“硬”把式了。

  因為西便門是內鎖,沒法從門外打開,于是到地頭后,毛泰左右觀察完畢,隨即從懷里掏出一個精巧的強光手電,做了個翻墻的手勢。

  隨著手電光飛出去的,是一道帶著尾繩的鋼爪。

  三足爪牢牢勾住墻頭后,早有準備的隊員脫掉披風,露出緊身衣。這名隊員是有備而來,他雙手,雙臂以及胸腹下襠部位,都覆蓋有牛皮軟甲。下一刻,這名隊員麻利地順著繩索攀了上去。

  攀上去后,隊員先是利用身上的防護,強行抹掉了墻頭插著的一些碎瓷片,然后他騎坐在了墻頭。

  盡管最外層這條夾道不可能配備巡夜人員和暗哨,但凡事小心為妙。所以按照事先計劃,穩住身形后,墻頭這名隊員就從后腰掏出夜視儀,開始觀察。

  很快,觀察完下方夾道,隊員將鋼爪繩索從墻頭另一面放了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傳統老式門鎖,其上那一根細細的金屬橫梁,根本擋不住馬牌鋼絲鉗的鉻釩鋼刀頭。

  用媲美后世電動車蟊賊的速度,翻墻隊員幾秒內就剪開了門鎖,然后從里面拉開了西便門。

  門開后,毛泰四人魚貫而入。

  閉門,插上門閂,毛泰一行人轉身穿過夾道,來到了二門。

  這道門更好解決,因為門鎖是沖外的。照瓢畫葫蘆,用鋼絲鉗剪斷門鎖,夜視儀的鏡片緩緩從門縫中伸了出去。

  觀察清楚外間,5個黑影從二門溜了進去。

  接下來,毛泰依舊一馬當先,戴著夜視儀走在了正前方。很快,繞過夾道和墻角,行動小組站在了獄牢大門前。

  和預料中一樣,短短一截路并沒有發現什么暗哨和巡丁——暗哨通常在后衙保護官眷。前衙巡邏的兵丁,在這種雨夜,也不會頻繁來牢獄附近幫囚犯來防賊......

  不過這并不代表著安全。毛泰心里清楚,哪怕是雨夜,巡丁也一定會巡查前衙所有地點,遲早的事,所以時間緊迫。

  于是,下一刻,一名隊員伸出手,敲響了獄牢側門的銅環。

  叮當的銅環敲擊聲,持續了幾分鐘時間。

  這期間,心急如焚的毛泰,背對大門,一直在努力用夜視儀觀察著周邊環境。

  “將軍保佑,天公作美啊......”終于,聽到門口小窗開啟的毛泰,這才松一口氣,暗自祈禱。

  在事前推演中,敲門的這一環是最危險的,因為這是唯一不可控環節,容易暴露。

  所辛今夜雨水幫了大忙,掩蓋掉了一部分聲音。

  下一刻,小窗打開,一張滿帶皺紋,顴骨上還有個大黑痣的老臉,以及一束燈籠光線同時從窗后露了出來:“什么人夜半敲門?不知道是府獄重地嗎?”

  “呵呵......重地?”一聲陰惻惻的笑聲響起:“你一個看門的貨色,螻蟻也似,也敢在上差面前胡吹大氣?”

  操著一口純正武昌府口音,緩緩抬起臉龐,用兇狠目光蹬視牢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周乙。

  聽到門外之人如許居高臨下的挖苦,門后的黑痣牢子反倒客氣說話了。事實上,對方這種語氣,正是牢子多年來習慣的大明正經公務員作態:“哦......不知上差是何來歷?”

  “哼。”

  周乙這時緩緩取下斗笠,然后解開披風,露出了頭戴的黑紗幞頭和一身正經官袍。下一刻,一卷文書被扔進小窗,緊接著,一塊黑漆腰牌直直懟到了黑痣牢子面皮上:“本官乃是武昌按察使司衙門經歷黃通,奉按察大人之命,特來提審要犯,你速速開門。”

  在牢子的潛意識中,能在這個時間點大搖大擺敲門的官差,首先,一定是經過了府衙正門處的衛兵盤查,身份是沒有問題的。

  有了這個潛意識,再加上對方無意間表露出的作態、官袍等等潛在因素,使得牢子放下了警惕。

  最終,不識字的牢子,草草掃了一眼文書和腰牌,就在周乙不耐煩的催促下,打開了獄牢偏門。

  黑痣牢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門外兩側,已經有兩名隊員準備好了手弩...按預案,一旦周乙詐唬不開大門,這邊就要迅速射殺牢子,用器材破開偏門強攻了。

  門開后,5名陌生官差無聲地闖了進去。

  就在最后一人輕輕關上門插上門閂之時,黑痣牢子已然斷了氣...周乙親手用臂膀將其勒死在了門后。

  雖說周乙在培訓課上的肉搏戰成績只有60分,但那是特工之間的標準......對付普通人,周乙至少也是白銀級別。

  這是沒辦法的事。今天晚上,但凡見過行動隊員臉面的人,必須清除。要不然,今后周乙他們就是坐在地雷上工作了。

  第一步敲開門,接下來的操作就順暢多了。

  按照規定,府牢夜間值班的,原本也只有四個人。其中看大門是一個,在二進大牢內值班的兩個,最后死牢內是一個。

  大門后的公事房內,原本就掛著二進門的鑰匙。解決掉黑痣牢子后,周乙他們留下一人看大門,然后點起燈籠,抬起尸體,大搖大擺開了二進門。

  兩個值班牢子這會正在公事房內酣睡呢,哪能料到殺神已經尋上門來,結果這二人無聲無息中被悶死在了床上。

  二進班房墻上,正正掛著的,便是死牢門鑰匙。

  經年間風餐露宿狼奔豕突的流寇生涯,早已鍛煉出了某些人敏感的知覺。所以盡管雨聲不斷,心中有事的田大,還是第一時間聽到了外間零碎的響動聲。

  在昏暗的牢房中猛然睜開眼,田大側耳細聽的同時,緩緩坐起了身子。

  而對面也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田三也醒了。

  就在這時,牢門猛然打開。雨水,潮氣,幾盞明亮的燈籠光線,一股腦沖進了死牢,令田大二人猝不及防。

  緊接著,門后那一道柵欄也被人打開了。

  早已有備的田大,一躍而起,怔怔看著一身官袍的來人,不知如何答話......原本以為來者中至少會有一位陜西弟兄,可田大并沒有從來人中找到一張熟悉面孔。

  “哈哈哈,兄弟來遲,二位受苦了!”

  疾步而入的周乙,走上前去,開始用鑰匙解開田大身上的枷鎖:“田兄,兄弟姓周,今趟來劫獄也是受人所托。眼下我等身處險地,余事莫問,當務之急,二位先隨我脫了險地。”

  盡管心下有疑問,但眼前這一幕,田大二人也是早有推演,心理準備充分。見周乙這樣說,田大再無二話,道一聲:“周朋友辛苦”后,便任由來人擺布。

  下一刻,兩套和周乙等人相同的行頭,遞了過來。

  瞬間會意的田大,就地開始更換衣裳。與此同時,外面不住有人將獄卒的尸體抬了進來。

  看到四位熟悉的獄卒成了死狗,田大換衣的同時,哈哈一笑:“這幫廝鳥合該了賬。周朋友擔了干系,田大謝過。”

  而一旁心思細膩的田三,則俯身下去挨個摸了摸獄卒的脖頸。確認其人真個死掉后,田三心下的疑慮這一刻才徹底消除了:死掉四個獄卒是天大的事,成本遠遠超過了他們身上那點秘密,不可能是什么人跑來做局誆騙。

  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周乙,什么都沒說,只是笑瞇瞇地拔出腰刀捅了獄卒兩下,然后撕下布條,釀著血跡,在田大的牢房墻面上,留下了一行反詩:“為有豪杰多壯志,敢教大明換新天。”

  末了,周乙寫下署名:米脂田見秀到此一游。

  很快,一應撤退工作準備完畢,得了吩咐的田大二人,戴好斗笠,低頭默言,跟在周乙他們身后,暢通無阻地出了府牢。

  來時5個人,出去的時候,還是5個人......有2個隊員留在了府牢門房。

  留人是必須的。

  漢陽城的城門,和大多數這個時代的城池一樣,都是早上6點左右開門。

  而田大他們出府衙的時間,還不到深夜3點。

  另外,早上來獄牢接班的人,通常會在6點半左右。

  如果這時候大伙一股腦都離開府牢,一旦有突發情況,譬如接班人提前上班,那么得知有人劫獄的府衙,完全有能力在6點前通知封閉城門,開展全城搜捕活動。

  到那個時候,就極度危險了。

  所以留守的兩位隊員,一定要在牢獄內冒充獄卒,至少堅守到5點半以后才可以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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