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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節 共襄大業(五)

  中軍大帳,李闖將和周道人賓主雙方列席而坐。

  這一次會面,按照諸天流的套路,屬于本位面重要的時空節點...改變歷史進程的一次會面。

  說中軍帳其實有點抬舉自成兄了。現如今各路營頭都是標準的流寇,專業稱呼是武裝叫花子。這種朝夕奔命,聚合流散的武裝團伙,

  根本不可能擁有正規的輜重后勤,也湊不出一套合格的軍用營盤物資。

  就周乙入營后看到的現狀,多數闖軍士卒甚至連統一的軍服都沒有。營中所謂營房,就是散亂的布棚和草棚,活脫脫流民團隊該有的模樣。

  而中軍帳,其實就是營盤內的一間龍王廟而已...廟祝一家在流寇大舉進駐滎陽前就跑路了。

  不用說,此刻帳中背靠海龍王,

  面朝開封府,

  居中坐主位的,

  就是此間主人,闖將李自成了。

  和《明史》稿中“高顴深頔,鴟目曷鼻”這種純粹為了抹黑而胡寫的完全不同。年屆三旬的李自成,頭戴紅纓范陽笠,方臉闊眉,黑發圓眼。雖說不是什么中年帥哥,但他面相硬朗大方,很是有一股陜人的寬厚味道。

  要知道,《明史》是滿清朝廷編纂的。從順治二年活活修到乾隆四年,歷經九十四年時間才最終定稿。毫不夸張的說,《明史》是中國歷史上纂修時間最長的一部官方史書。

  為什么難產這么長時間?因為史書造假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掩蓋無數個謊言......明廷檔案原本留存的3000多萬份明朝史料,被滿清朝廷最終銷毀到了不足4000件......即便這樣,《明史》中也充斥著各種前后不一,矛盾荒謬之處。

  所以,當初打著“為崇禎皇帝報仇”的口號入關奪了天下的清廷,在《明史》這種“編纂項目”中,

  能為逼死崇禎的李自成安排一副好相貌那才是真見了鬼。

  李自成下手,

  面東列坐的,是闖軍貴客周乙三人。

  大約是照顧貴客感受的緣故,周乙對面也坐了三位精悍的漢子。經李自成一番介紹,不出所料,這三位正是現階段自成最為倚重的鄉黨:劉宗敏、田見秀、李過。

  接下來,身為主人的李自成,再一次微笑著打量了周道長一眼后,終于壓下心中驚嘆,拱手講道:“自成首要代眾家弟兄,謝過道長仗義援手,打官府手中救了田氏二人性命。”

  盡管事先聽了一肚子神奇故事,同時他本人也對面前這位氣態迥異的道長非常感興趣。但自成兄畢竟是常與各路江湖人物打交道的,所以他方才一句并沒有說什么欽佩久仰之類的客套,而是坦坦蕩蕩一拱手,先就劫獄一事挑起了話題。

  李自成拱手的同時,三位下屬兼老兄弟也同時欠身拱手答謝。

  “呵呵,舉手之勞罷了,當不得闖將夸贊。”

  李將軍打量周乙的同時,周道長同樣也饒有興趣地觀察著眼前這位反軍頭目。

  在周乙看來,上首其貌不揚的李闖將...以及他那玩鬧般的散亂營頭...還沒有大帥治下東莞二看的勞教隊整齊...這樣一伙毫無章法的流寇,

  無論無何都看不出有哪里值得情報總局大費周章將自己派來送大禮。

  然而總局的決策一定是正確的,這一點早已通過無數行動在周乙心中打上了金科鐵律。所以他現在對自成兄同樣十分感興趣...周乙很想發掘一下,這位李闖將到底有什么遠超儕輩的地方,能令總局押注給他。

  “說來也是巧。”

  團團和對面幾位打了個稽首客氣一番后,周道長這才打開了話匣子:“不瞞諸位,原本貧道下山,正是要來將軍這里拜門的。不想瞌睡遇到枕頭,偏偏就在山下,得知了田家兄弟被困一事。”

  “如此...也算是個見面禮...呵呵...江湖上入伙,不也有投名狀一說嘛。”

  “哈哈哈!”

  周乙話音未落,笑聲響起。

  仰頭大笑幾聲后,李自成滿臉笑意地講道:“道長好個說笑。我等都是官逼民反起家求活的苦命人,可不是江湖上占山為王的盜匪,不興投名狀那一套。”

  “不過,田家兄弟一事,還是足感盛情。”

  說到這里,李自成與自家兄弟對視一眼后,臉色嚴肅了許多,終于說到了正題:“道長說話爽利,那自成也不好打誑語。方才道長講到,這投奔一事...這個...弟兄們之前也是略聞一二,委實驚訝了。”

  李自成一干人雖說之前聽過田大言語,但那些都是轉述,很多關鍵地方田大也說不清楚。所以當周乙本人剛才再次明確表示前來投奔之意后,李自成驚訝之余,必須是要問個清楚的。

  要知道,這個時間點的李自成集團,乃是起義投奔自家舅父高迎祥沒多久,隊伍屬于剛開張,馬不過五十,手底下能打的攏共也就三百多甘陜逃兵......七八條槍,天天被皇軍追得暈頭轉向。

  就李自成這種規模的營頭,乃至他本人的名氣,在如今浩浩蕩蕩的農民軍造反潮流中,是被劃歸到氣氛組的,沒有半點牌面。

  要不是這次滎陽大會,講真,就連農民軍內部的各營頭,多數人都不知道他李闖將是誰。

  然而,這位明顯有背景的周道人......十七世紀的天使投資人就這么殺官救人千里迢迢鐵血丹心江湖救急直沖沖硬生生尋尋覓覓到毫不起眼的李氏集團前來談融資談合作談扶持......幸福來得太突然,李氏集團猛然間肯定不太適應。

  “呵呵呵。”

  對于自成兄當下最大的疑惑,周乙心中跟明鏡一樣。這個結論很好推測,換他是李闖將也會這么想。

  所以周道長再次背起了文案:“此事說來話長...容貧道先自報師門...神機...天機...推演...如此...方有...”

  周乙今天在龍王廟背的這一套文案,是詳細版的,內容很全面。這套文案,從封建迷信的各個角度,闡述了有道高人是怎樣測算天機,推演龍氣所向,最終鎖定自成兄就是氣運之子的這么一個全過程。

  接下來,周乙的邏輯就很清楚了:既然闖兄是氣運之子,那么想要入世從龍分沾氣運的隱世門派鐵傘門,派周乙這個當代大弟子下山前來輔佐闖兄,是很合理也很合邏輯的一件事。

  “呼......”

  足足一柱香功夫,周道人的文案才說到末尾。

  雖說還端坐于椅中,但李自成現在的感覺,卻猶如騰云駕霧一般......周道人所說的一切,比他預料中還要理想。

  事實上,就在之前田大講述出獄回歸的過程后,李自成集團的骨干份子,他們中多數人已經對周道人的來歷深信不疑了。

  原因很簡單:除了真的測算出天機這個答案之外,其余猜測都無法解釋,遠在湖廣的周乙是如何知道有李自成這號人,并且千里迢迢來上門的。

  別忘了,現在是十七世紀,一封信都要送幾個月的時代。

  更何況,這位周道人不但殺官造反,還自帶干糧,送來了幾千斤軍糧......官府探子?官府要是有如此闊氣,那也不會有遍地的流民起義了。

  魯迅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正確答案。

  對于李自成這些明代社會底層人士來說,他們的知識結構,乃至世界觀人生觀,都決定了周乙所說,是他們所能接受的唯一答案。

  “呵呵,將軍身負龍氣大運,此乃天意不可違......貧道今次來意,大約是說明白了。”

  待到周乙講出最后一句,這一刻,終于意識到自己“真有坐龍椅潛質”的李自成,心潮澎湃,大腦瘋狂充血,面色漲紅,手指緊緊捏死扶手,但口中還是囁啜著自謙道:“自成起于微末,道長如此抬愛,真真折殺于我了!”

  未等自成兄演完謙退過場,只聽“啪!”的一聲,在場年齡最小的李過,激動不已地跳起身拍著椅背大吼道:“果真叔父才是真龍!不想這大明天下,卻便宜了我等!!哈哈!哈哈!”

  兩日后,盤踞在滎陽左近月余的李自成部,突然間拔營而起,順著許昌方向高速南下。

  又過兩日,李自成部前鋒騎隊,在殷水以南,與運糧隊匯合,接到了糧車。

  當日晚些時候,殷水旁的一所關帝廟院中,李自成集團所有將領,以及外圈包括墻頭圍了個水泄不通的幾百士卒,用同一種熱切的眼光,注視著場中驗秤糧秣的熱鬧場面。

  而此刻的周道人,雖說還沒有被接納進李自成團隊,但他已然站在了李闖將的右手邊,地位貌似有了約定。

  事實上,拔營南下這幾日,賓主雙方都在等待這一批糧車的到來。

  李自成等候糧車,是為了對之前的一切做最后的驗證。而周乙這邊,則是為了“震撼”對方,以便未來在團隊內部,獲得更多的話語權。

  至于說早已有了心理預期的幾千斤糧食能給李自成部帶來什么樣的“震撼感”...很快就有答案了。

  下一刻,打開麻袋驗看糧食的伙長,感覺到不對后一伸手,卻從糧袋里拽出一件亮銀色,閃著金屬光澤的胸甲來。

  銀鱗胸甲......錯,是山紋鎧,明代將領配備的高檔盔甲。

  這一刻,自李自成以下,盡皆瞠目。

  第二日晨,公元1635年6月1日,殷水關帝廟。在關圣見證下,闖將李自成集部下,開香壇,當眾拜鐵傘門道士周乙為軍師,輔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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