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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也就這樣了

  當即,李佑叫來長隨張三道:“你拿著老爺我的名帖,去縣衙借一件東西,速去速回。若見到那趙捕快,一并請過來。”為什么要把趙捕快找過來?是為了收拾還繼續不長眼的嚴家。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關繡繡同李老爺說起絲行的事情,“待到今春新絲上市,這生絲不再緊缺,來源極多,肯定包攬不住的,家里絲行買賣的暴利已是到頭了。今年作何打算夫君早拿主意為好。”

  李佑問道:“家里有多少現銀?”

  “尚有八百余兩。”

  李佑便吩咐道:“先準備三百兩,我帶去在府城買一處宅子。等開春轉暖,全家搬到府城去。然后再作計議。”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張三回來稟報道:“回老爺,縣衙不肯借。”

  李佑拍案道:“縣衙能不給本官這點臉面么?想必是你這奴才辦事不力!”

  張三連忙叫屈,“陳縣尊和黃師爺都不在了,如今是周縣丞署理縣衙…”他的潛臺詞很明顯,老爺你和周縣丞是有仇隙的,這能怪誰?

  李佑記起來,陳知縣已經升格為陳巡道了,這會兒陳大人八成已經把公事交了準備去府城上任。

  卻說李佑想找縣衙借什么?無它,北關城樓的鑰匙爾…

  縣城北關內連北街,外踞虛河,雖然虛江縣城向來太平無事,城池修的不高大,但反而使得在城樓上看街道視角極好。

  李佑剛才突發奇想,欲將全家拉到城樓上吃酒觀景,游人來來去去都要從腳下過,那才叫人上之人,豈不比租了臨街樓面互相炫耀的土財主們更有面子?所以他打發張三去縣衙借城樓鑰匙,原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竟然被拒絕了。

  居移氣養移體境界終于到頭的李推官心里恨道,這次回來竟然如此不順心,先有嚴家后有周縣丞,虎不發威當病貓么?以為本官不在縣里便整治不了你等?想至此對張三問道:“趙捕快來了沒有?”

  “恰好在縣衙,領在大門處候著。”

  那趙捕快滿臉諂笑,進來便主動給李佑磕頭道:“小的拜見推官老爺。”

  “起來罷,你與嚴家去年失蹤那個方管事認識?”李佑伸手虛扶道。當然,嘴上所謂失蹤,李佑心里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的。

  趙捕快聽到這個渾身打一個激靈,當初方管事設局陷害李佑,他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也幸虧見機得早,跑到李家給李佑父親磕頭求饒才逃過一劫,沒有像方管事那樣神秘失蹤。不知推官老爺今天舊話重提作甚?

  話說回來,正因為有這段黑歷史,所以如今趙捕快見了已然發跡的李推官時,要顯出加倍的恭敬,別人也許拱手為禮即可,但他一定得下跪拜見。

  “你不必憂心,本官并非尋你的不是,想要問問那方管事家里還有什么人?”李佑看得出趙捕快心里的忐忑,出言寬慰道。

  暫且安下心的趙捕快迅速答道:“家中還留有妻和子,以及父母,一門老弱婦孺狀甚可憐。”

  李佑當即說:“方管事在嚴家做事莫名失蹤,總該有個結果。你去叫方家人到縣衙狀告嚴府。”

  “是。”趙捕快先答應下來,又疑道:“不過以小的之見,這狀子不會準的。”

  李佑冷笑道:“不準就對了,縣衙不受理,方家人便可以去府衙上告了。”

  趙捕快恍然大悟,原來李推官是這個意思,打算依照程序無可挑剔的將案子捏到自己手里。

  說實在的,趙捕快仍然不看好能告倒嚴府,但只要案子落到李推官手里,有的是辦法折騰得嚴家雞飛狗跳,估計李推官就是這個意思。比如,派上十個八個衙役,拿著查案牌票,住在嚴府里里外外查上幾個月,那嚴家的日子還能正常過么?或者在農忙時節去嚴家的莊子里把佃戶查幾遍,那嚴家的田地還能耕種么?

  “大人高明,小的佩服。”趙捕快拍馬屁道,又趕緊幫忙出了幾個他認為不錯的主意,得到了李推官的嘉許。

  “你很不錯,好好做,有什么為難事盡可到府衙找本官。”李佑籠絡道,指使別人辦事總得先給點甜頭。

  趙捕快渾身骨頭都清了二兩,只覺得要煥發第二春,聽李大人的言外之意。難道他以后有機會去府衙當差?

  議定嚴老爺的事情,李佑起身準備去縣公館拜會陳巡道。聽張三說,陳大人結清了縣衙公事后,搬出縣衙住進了縣公館。

  結果還未成行,便見門子來報:“嚴府的舉人老爺來訪。”

  虛江縣還能有幾個嚴老爺?他來作什么?李佑出迎,還真是對頭嚴舉人嚴老爺。

  只見那嚴老爺見了面便躬身拱手道:“剛剛得知下人昨日言語無禮,冒犯了貴府,特來賠罪。”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推官只得敷衍還禮。

  嚴老爺回頭呵斥道:“把狗才抬進來。”又對李佑說:“這狗才已在家里罰過,怕不能贖其罪,愿交與李大人處置。”

  好歹是個舉人老爺,這姿態放得如此低,叫李佑好生無奈。

  然而嚴老爺還沒有結束,從懷中掏出疊契書說:“得知李大人急需樓面,在下愿將北關附近臨街樓房一座,借與大人使用。”

  說是借,卻拿出了房契…以虛江現今地價,繁華街道的臨街樓房起碼一二百兩罷,而且有價無市,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李佑面對嚴老爺的手筆躊躇了,怎能這樣呢,本官剛剛思量準備整治嚴家,結果就立刻送上門服軟了,好似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白費許多心神。

  趙捕快也有些急眼,他好不容易有機會為李大人辦事,可這事要不用辦了,還怎么與李大人加深關系?

  其實昨夜還真的是嚴家的某個下人不明事理只知道老爺和李家不對付,便言語上貶損辱罵了一番,不過嚴老爺沒這么腦殘。嚴家這兩代雖然出了舉人和秀才,在虛江縣堪稱了不得,但本質上依然屬于基因突變類型的,并非根基深厚的官宦世家。在功名化為實打實的權力之前,和實權七品碰撞實屬不智,何況還是年輕到至少能干三十年的七品。

  還有就是他的兒子嚴秀才今年秋天要在府城參加鄉試。雖然江南提學官有些賞識嚴秀才,可又聽說李佑在府城也是有門道的,生怕節外生枝被李佑攪黃了中舉大事,所以嚴老爺斟酌大局寧肯低頭認罪,求一個安穩。

  李佑考慮再三,決定先落個與人為善的名聲再說,嚴家畢竟不是普通百姓,于是收下了嚴老爺奉上的房契,親自送了嚴老爺出門。

  趙捕快進讒言道:“嚴老爺僅僅是委曲求全而已。”

  對他的心思,李佑很清楚,于是又找了個事情道:“還有另一樁事勞煩趙差役。”

  趙捕快大喜道:“但請推官老爺吩咐。”

  “替本官看看周縣丞平日都做些什么。”

  趙捕快只略一猶豫,很痛快答應道:“包在小的身上。”

  李佑再次起身,準備去拜訪老上司兼新上司陳巡道,先打個招呼去。按察使司分巡道可是有監察職能的,等搜羅好目標黑材料后,狐假虎威借用一下收拾八品縣丞太簡單了。不整他個生不如死,就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剛到家宅大門處,便見一頂官轎停在門前,下來位綠袍官卻是周縣丞。

  你也是來道歉的?氣勢洶洶的李推官有一種不祥預感。

  “剛剛得知下人無禮,冒犯了上官使差。”周縣丞見到李佑也拱手謙卑道:“下官特來賠罪。”

  說罷也掏出一件物事,是個錦囊,“內有城樓之鑰,敬請上官巡查。”

  其實周縣丞性子有點倔,拒了李佑就拒了,反正以李佑的權力還不能拿他怎么樣。但他的夫人十分聰明,說了一句:陳巡道是風憲官。這立刻點醒了周大人,所以匆匆趕來賠禮道歉,至于玩風骨個性,那也得看時候。

  很眼熟的場面——及時趕到掏出救命的物品服軟謝罪;

  還有很耳熟的道歉話——犯錯的都是下人…

  正準備大行打擊報復之事的李佑很無語,辦些以權欺人的事怎么這樣難?今天黃歷不對么,個個都主動跑來賠罪,還怎么下手?他忽然感到有點索然無味。

  一旁趙捕快亦是欲哭無淚,想在縣里幫李大人辦些事怎么這樣難?似乎根本用不著出手,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送走周縣丞,李佑還是沒能去拜訪陳巡道。因為有關家族長帶著前巡檢司書吏關應清關老兄到府拜訪。以李佑的身份本可以婉拒不見,但還有用處,便請進來了。

  關家老族長代表關氏對李佑的恩德表達了萬分感激,并表示不用等到過了正月,可以讓關應清盡快去府衙任職。

  李佑拿著關應清的三代履歷和保書說:“不成問題。但你關家有個事情叫本官十分為難。繡姐兒為人孝順,十分不情愿父親出家,本官毫無辦法,老族長有何主意能讓我這老丈人還俗么?”

  關老族長拍著胸脯道:“推官老爺放心,老朽親自去廟里勸他。若他不答應,老朽以族譜除名嚇他,諒他不敢不從。”

  又一件簡簡單單就了結的事情。

  這日直到天黑,打算去拜會陳巡道的李佑最終還是沒有成行,來訪他的客人一波接一波,疲于應付。

  看著相似的討好笑容,聽著雷同的滾滾馬屁,在半天多時間里一遍一又一遍的高密度重復,即便是喜歡虛榮的李大人也真感到無趣。

  虛江縣這個舞臺,目前對他來說也就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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