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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一章 風云人物的戰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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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萬白銀聽在中下級武官耳朵里真是天文數字,在場的人中,恐怕只有羅知府聽到這個數字后可以保持冷靜了。

  這年頭想要真正打動人心不是那么容易,可李佑這些話之所以能讓眾人激動,并不是靠空口白牙一張嘴,而是有實實在在根據的。

  國朝兩淮鹽場外銷,淮北鹽走淮安府,淮南鹽走揚州府。但淮南鹽產量占到兩淮總產量的四分之三左右,因而一般人說起兩淮鹽事常常默認是淮南和揚州,淮安府便只能委屈的被稱作小揚州。

  兩淮鹽之所以銷量可以占到天下半數,很大的原因就是水運便利,商家喜歡運淮鹽。在淮南沿海地區三十個鹽場之間,有彎彎曲曲的串連各鹽場的河流,叫做串場河。從串場河拐出來,又有一條東西向的河流,叫做運鹽河。

  每年有幾億斤淮鹽通過縱橫數百里的運鹽河運出鹽場,可以想象這條河路的繁忙。從地圖上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運鹽河一頭連著泰州、通州鹽場,另一頭就是江都縣。經過江都縣,數億斤的綱鹽才能抵達大江上的儀真港,轉運到湖廣、江西等處。

  換句話說,只要淮鹽想外運,出了產地就必到江都縣,無論官鹽私鹽皆是如此。因而江都縣被時人稱為圍堵打擊私鹽的“藩籬”之地,當然也成了私鹽泛濫、官鹽滯銷的重災區。

  販賣私鹽是一門產業,緝查私鹽也是一門產業,你懂得。

  在另一個時空的偽清,把總可能只是管百來個人的低級武官。但在本朝守備司里,把總是掌幾百兵的正七品營官,說小也不小了,和正五品的守備一樣是朝廷命官。不是那么沒見識的。

  若是別人跑到三位把總面前。拍著胸脯許諾道:“哥帶你們去查私鹽!”

  三位把總肯定嗤之以鼻,心情不好了還要暴打他一頓出氣,這是一般人想干就能干的么?但換成眼前這位年輕的六品官員如此說。那效果又不一樣了…

  三位把總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將李大人的官職念了一遍,兼管府守備司的李大人除了通判這個扯淡的門面官銜之外,還是江都縣正堂。江都縣地面的事他說了算的,私鹽怎么查法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聽他說一年有十萬兩以上的總收益啊…若能插手其中。每年落到手里的起碼數以千計,相較之下,現在的每年二百四十兩外快收入真是少到可憐!

李佑察言觀色,心里有了把握,對三把總又是一個仰天長嘆。飛速更新  “本縣用有數百巡役緝私,但多為本地人,根纏枝繞下查禁私鹽極其不力。本官這外來的竟然感到滿城無可靠之人。不過近日聽說營兵皆是從外鄉征發,本以為軍心可用,共創緝私大業!今日一見卻叫本官大為失望!大為失望!”

  李大人口氣很痛心疾首,很怒其不爭。很恨鐵不成鋼,卻又很冠冕堂皇。就算某姓羅的敵人在這里,聽到了也不怕他檢舉揭發,他只是很名正言順的說嚴厲打擊私鹽而已,其它意思大家自己腦補就行了。

  別說三個把總,就連剛剛坑過李佑的辛守備也被忽悠的產生些許同仇敵愾之感了――吃鹽業這碗飯的人里,鹽商寄籍揚州,巡役是本地人。連販私鹽的也多是本地人,憑什么我們這些外來戶只能守在揚州府看著他們吃?

  從五品到七品四個武官的神態落在了羅知府的眼中。他便覺得堂中氣氛已經不對頭了,與他密謀合伙的辛守備此時也顯出心馳神往的庸俗模樣。

  心下暗想道。這李佑臨時拋出的誘餌太誘人了,能抵制的人還不真多,不能任由他在口舌如簧的煽動人心了。

  于是府尊大人當機立斷的重重咳嗽一聲,打斷了辛守備的暢想,吩咐道:“李大人終究是我揚州府的官員,本府自然要過問。既然李大人涉嫌,那就勞煩辛守備將今日兵變之事成詳文報與府衙,本府看過后再酌情上報并申領處置。”

  羅知府這番安排,從道理上是絕對站得住腳的,程序也絕對是正確的,想必結果也一定會朝著希望的方向發展…

  只要辦成鐵案,就是朝中有人也不能為所欲為罷?何況李佑出了名的靠山多但敵人更多,得罪的閣老就有一大堆,有機會整他誰也不會放過。

  同時也是警告三個把總,李大人能否在守備司站住腳并繼續掌兵還是個未知,不要輕易被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所迷惑。

  辛守備醒過神來,很快意識了到自己的處境,即使李大人組織營兵緝查私鹽,只怕也沒有自己的份了。

  唉,為何李大人不早些說出此事?有大規模緝查私鹽這種差事,誰還在意每年是不是少幾百兩買閑錢?誰還在意印信令符是不是掌在自己手中?可惜,悔之晚矣。

  辛守備帶著懊惱,有氣無力地對羅知府答應道:“遵命,明日便詳文上報府衙。”

  李佑皺眉看了羅知府一眼,他當然明白不能按照對方的劇本走,府尊那個做法,就像是暗箱操作,還不是他自己想怎么寫就怎么寫。

  應該從哪里入手如何打破局面呢?

  羅知府不信李佑還能有什么計策,正打算告辭離去。卻見李大人掏出一卷黃綾,重重的拍在身旁桌上,高聲道:“本官奉敕命管府守備司,印信令符何在?本官現在便要接收!”

  印信這個東西,按制度由該衙門主官保管。從前辛守備是守備司的主官,順理成章負責掌管印信。朝廷敕命下達后,李佑以“管府守備司”身份成了守備司的主官,辛守備雖然官職品級不變,實際上退化為守備司衙門的佐貳副手,武官與文官爭權,那是絕對沒戲的,所以印信理當交給李大人掌管。

  知府羅星野聽到李佑索要印信,仔細想了想。便斷定絕不能讓李佑拿到印信令符!誰都曉得軍令如山。認令不認人,若有印信令符在手,全營還不是任由李佑拿捏。那樣肯定要出問題。

  他拿出府尊的架子,對李大人喝道:“接受守備司印信之前,你仍只是揚州府通判、江都縣正堂,本府身為揚州府正印官對你有節制之權!鑒于今日兵變之事。本官命你暫緩上任管府守備司!”

  等的就是你這句…

  李大人迅速回話道:“以府尊之意,本官未得印信,算是沒有正式上任?府尊職指責本官虐打哨官、致生騷亂,那么當時本官并未上任,這就是亂命。為何亂命仍可奉行不誤,是誰之過也?想必掌守備司印者難辭其咎!若非掌印者助紂為虐,何有亂生!”

  李佑這是強行將辛守備一起拖下泥潭。要擔責任一起擔責任,要沒事一起沒事。

  羅知府和辛守備齊齊語塞,一時間搜腸刮肚找不到什么詞駁斥回去。這二位算是切身體會了能夠拳打學士腳踢御史之風云人物的戰斗力…

  這都可以?三把總佩服萬分,心里嘆道文人就是心眼玲瓏。七扯八繞的就能尋覓出如此大一個漏洞,這下府尊和守備進退兩難了。

  羅知府狠狠瞪著辛守備,心里大罵這廝真是個貪小便宜吃大虧的人!之前那種時候還耍小聰明舍不得拿出印信令符套狼,現在可讓他抓住理了罷!要不要叫他犧牲自己?

  氣勢漸漸又扳回來,李大人借著有利時機突然又對三個把總道:“不知哨官侯炳是哪一營的?是爾等誰的下屬?”

  個頭最高的那個,李佑記得叫作石覺星的把總抱拳道:“此人乃是卑職下屬,但今日之事卑職委實不知情,望鎮撫明察!”

  “那么…衙前嘩亂的士卒也都是他那一哨的了?其中涉及到的伍長和隊長。煩請你尋找出來,都是你營中的。應該不難。”

  李佑猜得出來,數十營兵敢無緣無故的蓄意出來鬧。必有伍長、隊長這些底層士兵頭領在內串聯組織。只要能抓幾個上來嚴刑拷打,不信問不出蛛絲馬跡。

  這甚難抉擇,石把總沉吟片刻才道:“卑職也看得,方才人群中有幾個伍長隊長在內,請給卑職一刻鐘時間將他們提到堂上!”

  他之所以如此倒向李佑,一是覺得辛守備和府尊耍陰謀耍的實在不成樣子,二是對李大人提出的使用營兵緝私很期待,三是心里佩服李大人。

  李佑以目嘉許,贊道:“甚好!”

  石把總也不看辛守備那邊,扭頭便走,辛守備臉色難看的大喝道:“石覺星!你站住!”

  石把總步子緩了緩,但沒有停住,仍舊朝著門外行去。

  另一個把總吳先函忽然也對李佑抱拳道:“卑職想起也有營中屬下參與,愿為鎮撫捉拿到堂!”

  對于來投靠的,李佑自然很歡迎,“多謝二位相助!若查出幾分真相,本官少不得寫信給兵部盧尚書說一說此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聽到兵部二字,辛守備神情大變。兵部對武官而言,就相當于吏部在文官心目中的地位,吏部有文選司,兵部便有武選司,武官的升遷榮辱都操之于此。忍不住問道:“盧尚書與你是何關系?”

  李佑淡淡的仿佛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乃是同鄉老前輩,細論起來,本官的官身還是出自老尚書門下,此恩難報萬一也。”

  最后一個把總劉紹文也站不住了,用力抱拳大聲道:“今日營情不穩,鎮撫恐有安危之虞,卑職這便去召集親兵拱衛鎮撫并以供驅使!”

  “謝過。”李佑來者不拒道。

  辛守備神情已然轉為木然,無論后果如何,他必定徹底輸了,而且將是最大的輸家。事已至此,他連埋怨羅知府瞞著他的心思都懶得起了。

  見辛守備精神已然垮了,李佑便轉向羅知府道:“府尊稍安勿躁,還要議一議府尊擅闖軍營、無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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