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道德品質上來說,錢瑞平算不上什么道德情操高尚的角色,是個相當現實而理性的人物,但你得承認,往往唯有這種人才能在現實生活中更好掙扎出來,生存下來,活得更好。
從內心感情來說,陸為民并不喜歡這種角色,但是卻要承認這種角色更能適應這個社會,而還有一點之所以讓陸為民認可錢瑞平的,就是錢瑞平至少還有一分底線下限,正如齊蓓蓓自己所說,錢瑞平只是告訴她單位活動,可以多一分結識領導的機會,其他并沒有多說,是她自己愿意去的,如果沒有這一點,這個人就淪落到了真正的小人了。
人性本來就很復雜,有些方面你感覺他像個正人君子,而從另一個方面來看,他似乎就又變成了詭譎人心的典范,他的能力不俗,待人和藹可親,但是在性格上卻又冷酷無情,你很難用一個好人或者壞人這種單純的詞語來評判這個人的本性。
陸為民有些感慨,都不容易,都在為了各自追求的目標而奮斗,而無論是機遇也好,位置也好,只有那么多,而時間不等人,你不去想方設法爭取,天上就不會掉餡餅,而要爭取競爭,那么在方式方法上就沒有那么多講究了,能做到不違背法律,不違背做人原則,已經相當難得了。
本就是俗人,如果你還指望能像圣人一樣,自然就是一個笑話,連自己都無法做到,你還要苛求別人做得更好,豈不是緣木求魚?
陸為民覺得看人要看主流,看底線,從這兩條來說,錢瑞平是合格的,但這種人囿于人格和人生觀所限,也很難有太大的造化,小成憑智,大成靠德,在德上有限,成就也就有限,不過就目前來說,錢瑞平倒也算是一個可用之才。
到市政府這邊接受徐忠志的工作之后,陸為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市政府這邊的工作龐雜程度的確不是宣傳部和政法委的工作所能相提并論的。
理論上市長能過問的,常務副市長都有權過問,也有義務過問,除非市長明確交給某位副市長處理,而陸為民自身作為常務副市長不僅僅是負責市政府日常工作那么簡單,自身還要分管諸多工作,如果說公安、司法和信訪工作這三方面的日常事務陸為民可以委托沈君懷這個市長助理來代為處理,但是其他工作他就責無旁貸了。
對于陸為民來說最為現實而艱巨的任務還是經濟工作,雖然在市委常委會上明確了依然是楊永貴主抓經濟工作,但是陸為民感覺到徐忠志和龐永兵的出局,古敬恩的調離,對于他的打擊也頗大,在接風宴那一晚結束后,楊永貴就借著酒意拉著陸為民的手很有點拜托的意思,明說日后在抓經濟這一塊,他可能在思想上和精力上都有些跟不上時代了,希望陸為民能擔起擔子,他本人也會盡全力配合和支持陸為民的工作。
陸為民揣著明白裝糊涂,只能含糊其辭的表示肯定自己對宋州情況不熟悉,尤其是經濟工作這一塊紛繁復雜,很多地方都要請教對方,重大事情必須要對方來拍板定奪,這一番表態倒也是中規中矩,皆大歡喜,但是陸為民卻知道楊永貴怕是真的萌生去意,日后在這方面的工作上怕是不愿意再多花心思了,很多工作都得要自己來操心了。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似乎是好事,沒有人來制約,自己可以更游刃有余的來按照自己思路來考慮問題處理問題,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楊永貴這么做也相當于把風險責任和壓力都丟給了自己,他頂多也就是幫你搖旗吶喊,不會實質性的參予進來了,真要出了狀況,恐怕板子就要打到自己身上了。
權利和義務從來就是相對的,這一點陸為民倒是看得很清楚,他來宋州時間總的來說還是時間太短,根基太淺,加上前期更多的工作擺在了宣傳和政法這兩邊,對于政府這邊的工作基本上沒有涉獵,所以現在到政府這邊來,的確很需要一些熟悉情況的人。
楊達金給陸為民推薦的段厚柏算是一個不錯的角色,情況熟悉,工作踏實,人脈也頗廣,但是自己要承擔的工作相當寬泛,陸為民給自己劃分了一下,國企改革算一塊,招商引資算一塊,其他日常工作算一塊,都面臨著相當繁重的工作,陸為民有意讓段厚柏來協助自己聯系國企改革和招商引資這兩塊工作,但是諸如其他日常工作恐怕也還要一個人來幫自己,這個人選他還沒有選好。
想到這里,陸為民突然想起自己的秘書問題,這才是最首要的問題,常務副市長不比宣傳部長和政法委書記,沒有這個秘書,很多時候極不方便。
得首先把秘書這個問題解決了。
從常委院出來,錢瑞平都還有些懵懂,就這么走了?
陸市長什么也沒說,他一度自我感覺不錯,但是現在從車窗襲來的江風一吹,似乎頭腦又清醒過來,再一回想,似乎陸某人并沒有表現出什么傾向性,更像是一種冷眼相看的姿態在看自己的表演,而拉上旁邊這個女子,似乎有點兒畫蛇添足的感覺。
他若是信,無需多少辯駁他也會信,他若不信,就算是齊蓓蓓掏心挖肺的替自己辯解,也一樣不會信,因為自己和齊蓓蓓在他心目中實在不值一提。
真他媽晦氣,錢瑞平內心深處嘆了一口氣,攤上這種事情,周明光倒是好,反正都到那個位置上了,只要不去撩撥陸為民,估計陸為民也不屑于去刻意為難他,可自己呢?處在這個骨節眼兒上,這要想再上一步,稍微有些差池,也許就要成為泡影,他實在不甘心。
穩住不動和上一步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錯過這個機會,又不知道還要等到什么時候了,也許這一錯過,就再也沒有機會也不一定。
齊蓓蓓也有些神思恍惚,到現在她都還沒有想明白,怎么這個家伙就會搖身一變成了宋州市的副市長,不是說他是豐州哪個旮旯縣的縣委書記么?
豐州和宋州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相距幾百公里,完全不搭邊兒,而且在齊蓓蓓心目中豐州和宋州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在地一個在天,豐州那種偏僻的旮旯地方,怎么可能和宋州比?
原來在讀大學的時候班上也有一個豐州那邊縣里來的男生,一副土包子模樣,滿口土語,穿的也是土里土氣,見到女生就臉紅,一雙皮鞋穿了三年也沒見換過,那副情形現在齊蓓蓓都還記憶猶新。
在齊蓓蓓看來,豐州那邊就是貧困落后的代名詞,那邊的一個縣委書記大概也就是電視上那些穿著咔嘰布的中山裝,胸前別一支鋼筆,梳個分頭模樣的鄉下干部。
雖然陸為民幫了很大的忙,但是齊蓓蓓一直認為那是陸為民的老上司起了作用,她當時就從季婉茹說過好像陸為民的老上司調到宋州這邊當了市領導。
但是就這樣一個人現在竟然成了宋州市的副市長,連錢校長、周局長甚至譚局長在他面前都得要點頭哈腰唯唯諾諾!這個世界究竟怎么了?
齊蓓蓓內心深處也充滿了懊悔,倒不是懊悔和季永強離婚,她已經徹底把季永強看穿了,即便是季永強靠著他姐姐拉上陸為民的關系,那也是個爛泥巴扶不上墻的角色,除非他自己能徹底改變他對這個社會的態度。
指望著靠什么人的關系,也許一次可以給你照顧,二次能給你機會,三次呢?陸為民離開宋州了呢?就季永強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命清高的性子,在哪里都是遭人嫌棄的角色,也不知道他這名牌大學是怎么讀的,就讀成了這副德行?原本以為他能進入社會之后會變得適應一些,沒想到……
齊蓓蓓心里亂成一團麻,如果不出意外,她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擔任校團委書記,雖然這個職務沒有什么級別,但是卻是一個很好的跳板,甚至可能會兼任校辦副主任,但是現在突然冒出來的這樁事兒一下子打亂了她的規劃。
她不知道錢瑞平會怎么想,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錢瑞平肯定也是和自己一樣心亂如麻,各人都在為自己的前途煩擾。
陸為民似乎可以決定錢瑞平的政治前途,而錢瑞平又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陸為民之所以可能扼殺錢瑞平的前途,卻又是因為自己為了自己命運而聽從了錢瑞平的建議向著自己追求的目標奮斗,這個連環套一般的關系就有這么復雜而又玄妙。
桑塔納緩緩的駛出了常委院,車上兩個人都是心事滿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