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劉子光走出江北市的火車站,漆黑的天幕上星光熠熠,出站口上方的昏黃的燈泡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廣場上,看到出站口有旅客涌出,拉客的出租車司機和小旅館服務員們如同蒼蠅一般圍過來,但是沒有人搭理他這個一身民工打扮的人,只有幾個拿著紙牌子的中年男子有氣無力的沖他招呼著:“X縣,Y縣長途車,上車就走啊。”
劉子光大踏步的在路燈照耀下的街道上走著,心中百感交集,八年了,終于回來了,不知道家還在不在,父母還好么,他們頭發白了么,身體怎么樣,想著想著,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走到距離自己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劉子光忽然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在街邊一位保潔員身上,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媽,穿著工裝,帶著套袖,正清掃著馬路,昨夜不知道是什么節日,地上到處扔的都是垃圾,她不時彎下腰去撿起飲料瓶子和廢紙,塞進一個蛇皮口袋中,似乎她的腰不是很好,每彎一次腰都很艱難。
忽聽身后一聲低沉的呼喊:“媽!”她整理垃圾的手一停,隨即搖了搖頭,嘆口氣繼續忙碌,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這回老人不再懷疑自己的耳朵,慢慢的轉身,黑暗中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老人不敢確信自己的眼睛,顫聲道:“小光,是你么?”
“是我,兒子回來了。”劉子光沖了過去,長期戎馬倥傯的生涯已經將當年的文弱少年錘煉成鐵鑄的硬漢,八年來他流過血流過汗,就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但在這一刻,熱淚奪眶而出,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哭的像個孩子。
母親也是淚如雨下,抱著劉子光泣不成聲,失蹤了八年的兒子終于回來了,沒有盼頭的日子終于燃起了新的希望之光,八年了,她苦苦掙扎著等待的就是這一刻,老人緊緊抱著兒子不敢撒手,生怕這只是一個夢。
兒子黑了,瘦了,但卻比以前壯實多了,摸著兒子胳膊上發達的肌肉,老人終于欣慰的笑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知道什么時候,路燈熄滅了,一輪紅日破曉而出,天亮了。
劉子光的家位于本城有名的“高土坡”,是個臟亂差的棚戶區,由于種種歷史遺留問題,這里一直沒有拆遷。幫媽媽拉著保潔車回到家后,才發現院子變了許多,很多人家加蓋了兩層甚至三層的樓房,這是因為本地區快要拆遷的原因,加蓋樓房能增加面積多要賠償而已,而自家卻依然是老樣子,兩間低矮的平房,外面一個石棉瓦搭建的小廚房。
打開門鎖,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因為陽光都被擋住,家里自然陰暗潮濕,家中的陳設竟然還保持著八年前的模樣,甚至連自己那間只有三平方的臥室也是老樣子,床上鋪著藍色印花的被單子,床下放著自己的皮鞋,鞋子干干凈凈的,顯然是經常擦拭的。
“小光,你餓不餓,媽這就生爐子給你做飯。”媽媽說著,將煤球爐的爐門打開,拿起火鉗換了一塊新煤球。
“媽,我不餓,你別忙和了,爸呢?”劉子光問。
“在附近至誠花園上夜班還沒回來,你看我差點忘了,趕緊打他的小靈通讓他回家。”媽媽說。
媽媽拿起電話撥了半天,終于打通了,喂喂幾聲過后又嗯嗯兩聲,放下電話回過頭來,滿臉都是焦急:“你爸爸在班上被人打了,現在醫院急救,這可怎么辦啊。”
劉子光沉著道:“媽,不要慌,咱們先帶錢去醫院,救人要緊。”
媽媽從柜子深處拿出一個人造革的小包,取出薄薄一疊錢和兩張存折,眼圈又紅了,緊張地念叨著:“可千萬別出事,咱家真經不起折騰了。”說著腿就有些軟,這些年來,老兩口相依為命,互相扶持著艱難度日,老頭子要是垮了,這個家的頂梁柱就算塌了。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母親。
“一切有我,不會出事的。”兒子堅定的聲音響起,如同給母親打了一針強心劑,對啊,兒子回來了還有什么可怕的,不管再苦再難,有兒子頂著呢。
母親將保溫桶、飯盒、筷子勺子換洗衣服等住院必備的物品打了個包袱,交給兒子扛著,母子兩人關門落鎖,打了一輛車來到市第一醫院急診科。
急診室外面,兩個穿著黑色保安制服的中年人正在抽煙,看見劉子光母子過來趕緊迎上來:“嫂子你來了。”
母親急道:“我們家老劉呢?”
“在里面,拍過片子了,剛進搶救室,公司領導也通知過了,過一會就來,嫂子你千萬別急……”父親的同事丟了煙頭,快步陪著母親往急診室里面走,也沒問劉子光是什么人。
急診搶救室的門緊閉著,帶著口罩的醫生護士在里面忙碌著,母親怕耽誤醫生救治,站在門口不敢進去,父親的同事拿著X光片,低聲介紹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老劉值得是后半夜到天明的班,咱們小區有兩個門,為了方便管理,一進一出,早上五點多的時候,有輛寶馬車堵在出口非要進去,老劉上去勸他,哪知道那家伙喝多了酒,一腳就把老劉踹倒了,還拿出方向盤鎖劈頭蓋臉的打老劉,要不是我們及時趕來,就不是單單胳膊骨折這么簡單的事情了。”
聽到自家男人被人家如此欺凌毆打,母親的眼淚又下來了:“老張,老李,謝謝你們了,墊了多少錢,我拿給你們。”
老張道:“嫂子,可別說那見外的話,老劉這是因公負傷,公司能報銷的,再說咱們已經報警了,這回怎么著都得讓他賠咱幾萬塊錢。”
“兇手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劉子光忽然插言問道。
老張狐疑的看看劉子光:“這是?”
“這是我兒子。”母親介紹道。
“哦”老張點點頭,嘆氣道:“那人是做大生意的,開一輛香檳金的寶馬越野車進進出出的,住在十六棟,具體哪一戶還真不知道,那人可不是善茬,兩口子可兇著呢,咱們平時見了他都躲著走的,也就是老劉死腦筋,非得和他對著干,這不是自找苦吃么。”
劉子光怒火中燒,一雙鐵拳捏的啪啪直響,他并不責怪老張老李,這兩位年近半百的保安員和父親一樣,都是下崗工人出身,無非是混一碗飯吃,誰有膽子和地痞惡霸對著干啊。
“媽,你先在這守著,我去去就回。”劉子光說完轉身就走。
“小光,你去哪里?你快回來。”等母親追出去,早已不見了兒子的身影。
至誠花園十六棟,樓下停車位上只有孤零零的幾輛車,其中就有一輛是香檳金色的寶馬X5SUV,很霸道的橫在兩個停車位上。
劉子光從駕駛位的車窗看進去,車里沒有人,一支粗大的方向盤鎖扣在方向盤上,奇怪的方向盤中央竟然有一個巨大的S標志,什么狗屁寶馬越野車,分明是輛雙環SCEO改的。
劉子光一拳打出,車門上頓時出現一個深深地凹坑,山寨寶馬尖利的嘯叫起來,警報聲響徹小區。
劉子光抬頭環顧,十六棟樓上并無人探頭觀望,他又是一拳砸下去,引擎蓋變了形,警報再次響起,這回樓上終于有一扇窗戶打開,一張紅通通的肉拓臉露了出來,由于角度問題,他沒看見劉子光,所以只拿著遙控鑰匙按了一下,警報聲戛然而止,胖臉又縮了回去。
劉子光看準了房子的位置,徑直上樓來到八樓,按了按門鈴。
半天,里面沒動靜,劉子光耐著性子又按響了門鈴,里面終于傳出怒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干什么的?”
劉子光撇著普通話說道:“我是物業公司滴,鄰居投訴您的汽車擾民……”
防盜門忽然拉開,一個怒氣沖沖的胖子站在門口,渾身散發著酒氣,一臉的不耐煩:“有完沒完了!”
劉子光二話不說,抓住胖子的頂瓜皮往外一拽,順勢往過道里狠狠一貫,胖子的拖鞋飛上了天,一頭撞在墻上,頓時血流滿面。
劉子光上前一步踩住胖子,冷冷問道:“小區門口的保安是你打傷的吧?”
“你……你是誰?”胖子還沒回過味來,劉子光也不再問,直接一腳踩下去,胖子的右腳踝骨咯啪一聲就碎了,殺豬一般的慘叫聲傳出老遠,回響在至誠花園內久久不能平息。
劉子光又問:“早上用哪只的人?”
胖子這才明白過來,人家上門報仇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呻吟道:“別打了,你要多少錢?”此時的胖子再沒有剛才的神氣,花睡衣敞開著,肥胖的肚皮上肉浪翻滾,鼻涕眼淚和鮮血涂了一臉,說話也帶著哭腔,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左手還是右手?”劉子光和和氣氣的問道,好像不是要打斷人的胳膊,而是在猜謎語一般。
“殺人了,救命啊!”房內沖出一個健碩的婦人,一臉橫肉,眼影漆黑,新紋的眉毛如同兩條細長的黑蟲子趴在三角眼上,一看就不是善類。
婦人揮張牙舞爪撲向劉子光,劉子光看也不看,直接一個后擺腿將悍婦踢入房內,繼續問胖子:“你要是不回答,我就當是兩只手。”
“右……不,是左手,兩只都不是,你饒了我吧。”胖子竟然嚎啕大哭起來,亮晶晶的鼻涕流進嘴里,一口煙熏的黃板牙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劉子光不為所動,伸腳踩住胖子右胳膊肘,捏住他的前臂反關節猛力一折,一聲脆響,胳膊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垂了下來。
這回胖子沒再嚎叫,他直接休克過去了。
“市立醫院急診室,帶上錢去看我爸爸,不然把你老公另外一邊的手腳也打斷。”劉子光對房內嚇得噤若寒蟬的悍婦丟下一句話,轉身揚長而去。
半天后,胖子才悠悠醒轉,外面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近,悍婦跪在一旁哭道:“老公,報警吧。”
“報警太便宜他了,打電話給強子,快。”胖子有氣無力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