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衛華低頭抽煙,情緒很是低落。
在書房主沙發上,赫然坐著省委秘書長蔣銘仁。
衛華狠吸一口煙,猛然將煙頭掐滅,搖搖頭道:“姐夫,莞城的水太深了,我工作沒做好啊!”
蔣銘仁皺皺眉頭道:“衛華,不要說那些喪氣話,這些年從莞城走出去的干部有多少?當初要去莞城也是你自己提出來的,現在倒好,遇到了一點困難就想打退堂鼓了?”
蔣銘仁輕輕的哼了哼,道:“你呀,最大的問題就是政治上不成熟,把問題想得太簡單,總以為自己什么都看透了,實際上什么都看不透。你現在知道錯了,現在知道問題所在,如果立刻改變,還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否則你這次履新就是徹底失敗,在關鍵時候,氣勢上不能弱,這些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
衛華搖搖頭,窩在沙發里面一語不發。
莞城的人事變動,尤其是省廳任命丁得均擔任公安局代局長,這對他打擊很大。
作為政法委書記,下面公檢法三條線的一把手都和他不是一條心。
這給他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麻煩,他有心想貫徹自己的意志,可是哪里貫徹得下去?
更嚴重的是,他過于相信自己和姜少坤之間的“感情”了。
忘記了姜少坤在莞城的根基很不穩。
在這個時候,姜少坤穩定住自己的位置自然比衛華的前途重要很多。
衛華向他靠攏,因為得罪了岳云松,最后姜少坤不得不妥協,雖然這次丁得均上位姜少坤專門找衛華談話,來用心的安撫他。
可是這樣的安撫就像是在衛華本來已經裸露出來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更讓他難受!
姜少坤放棄他,岳云松不待見他。
現在市里兩個主要領導都把他掛了起來,他此時心情可想而知。
蔣銘仁說得好,他政治上不成熟,而這種不成熟造成的后果,就是他現在根本無法在夾縫中生存下去,他可以說是面臨絕境。
“砰!”一聲,門被推開。
蔣銘仁夫人衛佳美嚷嚷道:“你們兩個大男人躲在書房干什么呢?有什么國家大事要談?馬上客人都要來了,你們倒是當起了老爺,我一個人在廚房忙得過來嗎?”
蔣銘仁一向風格廉潔,本來副部級領導家里可以配生活員,但是他考慮到老伴已經退休,身體還硬朗,便沒有接受這樣的配置。
平常家里吃飯什么的,都是老伴做,他幫著打打下手。
緊張工作之余,回來做做飯,一家人做點家常菜吃頓舒服的晚餐,這才是天倫之樂。
衛佳美這樣一嚷,衛華立刻站起來,道:“姐,我去幫你,你讓姐夫休息休息嘛!他一天工作很忙!”
蔣銘仁站起身來道:“咱們都去,都去忙活!”
蔣夫人衛佳美抱怨道:“軍軍這孩子是咋回事?怎么還沒回來?”
蔣銘仁笑笑道:“今天他是不會按時回來嘍,頂頭上司來粵州了,早就屁顛屁顛的去接人了,什么時候咱們老兩口能夠享受咱兒子這樣的熱情?”
陳京很吃驚。
到了蔣銘仁家里他才發現衛華赫然也在。
衛華在這里見到陳京也似乎很意外,兩人握了握手,他道:“陳書記,我心中就納悶,軍軍脾氣可是了不得,什么人值得他屁顛屁顛的去接,原來是您!還是您有辦法啊,我這個當舅舅的在他面前那常常都處于下風!”
無疑,衛華在不經意間就表明了自己和蔣銘仁之間的關系。
陳京才隱約想起蔣銘仁的夫人也姓衛。
說來也有趣,蔣銘仁一家三口,三個姓。
鐘軍既不跟老爸姓,也不跟老媽姓,這樣的情況很少見。
因為是家宴,所以很隨意。
鐘軍今天表現很好,專門搞服務工作,陳京酒杯一空,他就過來斟酒,熱情得了不得。
看得一旁的蔣銘仁夫婦還有衛華都有些妒忌。
孩子在家逆反心理重,平常根本就和家人沒什么話說。
用衛佳美的話說,今天都沾了陳京的光,也讓他養兒幾十年,第一次享了兒子的福。
蔣銘仁在家里也沒有秘書長的威嚴,他很小意的勸陳京喝酒,扯上了衛華,三人推杯換盞,喝得挺來勁。
氣氛很融洽,似乎官場上那些起起伏伏,那些名利之爭在此時都淡去了,唯有酒桌上大家稱兄道弟,談天說地才是真實。
酒過三巡,衛佳美吃完飯下了桌,鐘軍便加入了戰團。
蔣銘仁又和陳京碰了一杯,忽然道:“小陳,衛華在莞城很不懂事,在工作方面缺乏辦法,在人際關系方面尤其差強人意,這實在是讓人揪心!”
他頓了頓,道:“但是衛華這個人我了解,他本質是好的,思想比較單純,就是一心想做點實事,干點成績出來。憑他的能力,也是能出成績的。就是性格啊……”
他緩緩搖了搖頭。
衛華喝了酒,臉色的變化看不清楚。
但是他的尷尬卻掩飾不住。
蔣銘仁的話說得很重,他作為堂堂的副廳級干部,市委常委被蔣銘仁如此評價,他臉上掛不住。
陳京也很尷尬,他道:“秘書長,衛書記是很有思想的,我一直都很支持他工作。而且以后還要再繼續支持,我一直都認為,咱們莞城的政法工作潛力很大,衛書記發揮的空間有的是,暫時的一點浮動,說明不了問題……”
蔣銘仁指了指衛華道:“華子,你聽到了吧!你們陳京書記就比你的眼光看得遠得多,我一直都跟你說,不要被一時的成敗擾亂了心情,你就是聽不進去。一出點事兒,心里就承受不住壓力。
這樣的心理素質,怎么能夠擔任黨的高級領導?”
衛華慚愧的點頭道:“姐夫,您批評得對,我回去一定收攏心思,認真工作!”
鐘軍忽然插言,道:“舅舅,我爸爸常說我是跟好人學好人,你也可以學學我的經驗,多跟陳書記學習,我保證你在莞城官路亨通,霸氣四方!”
鐘軍畢竟年輕,說話不太經過大腦。
他一晚輩這樣一說,衛華哭笑不得。
蔣銘仁皺眉道:“你這小子說什么呢!這里輪得到你說話?”
鐘軍嘀咕道:“我就隨便說說嘛!我就覺得莞城的姜市長太不靠譜,舅舅信任這樣的人,方向就錯了!”
他頓了一下,道:“不是有個成語叫啥?南轅北轍,舅舅的做法就是南轅北轍!”
衛華嘿嘿笑了笑,低頭喝了一口悶酒。
陳京道:“鐘軍,你這個嘴皮子越來越油了,有這樣說舅舅的嗎?”
鐘軍連忙抿嘴,吐了吐舌頭,乖乖低下頭不再說話,剛才的鋒芒都收斂了起來。
在陳京面前,他乖得很,陳京一生氣,他也怕得很。
這都是在經合辦留下的陰影,也是源于他對陳京的崇拜。
他步入政壇,陳京是他的領路人,陳京本身的才華和本事,他都親眼見過。
年齡上面,陳京比他略大一點,都在一個年齡范圍之內,無疑沒有代溝的陳京,有理由成為他崇拜的對象。
陳京端起酒杯道:“衛書記,來,我敬你一杯!我還是一句話,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政法工作要以你為主,以前是這樣認為,現在也是這樣認為,希望你在以后的工作中,真正能夠把這個大梁給挑起來!”
衛華舉杯和陳京碰了一個,道:“謝謝,謝謝陳書記!”
他就杯中的酒喝干凈,心中卻苦澀不減。
相比陳京來說,他還是覺得姜少坤影響更大一些。
畢竟陳京是副職,而姜少坤卻是正兒八經的市長。
他靠攏姜少坤最后都落下了這個結果,真要是跟著陳京混,那可能還不如現在!
所以,盡管今天姐夫給他創造了這樣的條件,他還是不對陳京抱太多希望。
陳京在莞城的底子很薄,工作還沒有獨立性,在方方面面還得看岳云松的眼色行事。
現在政法系統格局已經成這樣了,陳京也是不能做依靠的。
唯一能依靠的恐怕只有自己。
一想到這里,衛華心中有了幾分振奮。
當年韓信還受了胯下之辱呢,自己不過是一時的不得志,能算得了什么?
機會總是需要慢慢等待的,自己多用心,多扎根到莞城的一線,終究有機會的。
現任的代局長丁得均不就是個例子嗎?
那家伙整整八年沒怎么動,他就硬是忍耐八年,把所有的鋒芒都收斂了起來,現在這一動,就一鳴驚人,自己為什么就不可以向他學習?
一頓飯吃完,時間已然不早了。
陳京告辭離開蔣銘仁家,蔣銘仁親自相送。
他擺手讓鐘軍和衛華先回去,然后伸手和陳京握手道:“小陳,對你我一直是看好的,書記也很看好你!而你在莞城表現出來的穩重也讓我們對你更有信心,你好好干!”
他另一只手拍了拍陳京的肩膀道:“衛華是個好同志,你用好他工作上會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你是有這個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