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兵喝了不少酒,微醺醉意。
陳京晚上還有事情,所以飯局有意的控制了時間。
徐兵和蘇華平兩人將陳京送到停車場,蘇華平有些激動的握著陳京的手,道:“秘書長,今天您沒能盡興,我實在是慚愧,改天等您有空了,我一定再補上一頓宴席……”
陳京笑笑道:“老蘇,改天的事兒改天再說吧,今天吃得不錯,三江魚館果然名不虛傳!”
蘇華平一雙手和陳京的右手緊握,良久沒有說話。
在飯桌上,蘇華平已經確定,關于紀委調查的事情,目前已經暫停了。
呂軍年是老同志,有重要影響的老領導,他主動跟伍書記說明了情況,談到了自己的問題。
省委綜合考慮之后,最后決定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呂軍年答應把東西退還給蘇華平,這件事又并沒造成嚴重后果,所以伍大鳴已經有了指示,不再追究。
陳京的這個話,等于是挽救了蘇華平的政治生命。
他心中很清楚,陳京如果真要把他往死里整,哪怕是書記做出了批示,陳京也自有辦法讓蘇華平灰頭灰臉,搞得處分在身,失去再被啟用的機會。
蘇華平心中懸了這么久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到了地上,他一陣輕松。
同時他也認識到了,在省委陳京的驚人能量。
現在楚江省荊江系的官員躥升多快?
德高市市長單家強,殷林已經不行了,被拿下只是時間問題,單家強極有可能接替殷林坐上書記的位子。
庸州那邊,陳京的鐵桿心腹柳新林。據說已經掌握了黨群方面的權柄,已經在庸州開始大展拳腳了。
這次陳京視察庸州,等于是給柳新林打了一劑強心針,說不定幾年之后,庸州就要變天。黨政一把手中就會有柳新林的名字。
除了這些干部以外。
省公安廳馬上擬定的一把手人選胡棣,和陳京是鐵桿兄弟。省委常委,組織部長邊琦一家和陳京關系極其深厚。
邊琦的兒子就是陳京一手帶出來的,陳京上任秘書長之后,第一件事就把邊琦的兒子調到了省委督查室委以重任。
另外,省紀委主持工作的副書記蔣平。和陳京也是絕對的鐵桿,陳京能夠很輕松的影響到紀委的工作,其中多半都是因為蔣平對他的支持。
現在楚江政壇放眼望過去,和陳京交情深厚的基本都是實權派,有些還是跺跺腳,楚江地面都能抖三抖的人物。
蘇華平現在已經意識到。自己如果還想在楚江政壇東山再起,走以前的老路絕對是死路一條。
他必須想辦法緩和和陳京的關系,不求能夠和陳京走多近,但求陳京不針對他整事兒,他就燒高香了。
蘇華平和陳京寒暄完畢,慢慢的退去。
徐兵握著陳京的手,微醺醉意。道:“秘書長,今天這頓飯我欠你個人情。說句實在話,這樣的飯局常常很為難。但是華平秘書長當初支持過教改,他找到了我,難以推辭!”
陳京微微蹙眉,本來他心中不怎么舒服。
因為蘇華平他根本就不想見,他一直在嘀咕,徐兵搞什么名堂,什么人都帶給自己見。
官場之上,有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會很尷尬。
畢竟人人都有面子。蘇華平和陳京在暗中頂牛,陳京大為光火,對其嚴厲反擊,這一切都是在暗中。
大家相互見面,蘇華平級別又那么高。陳京能當著別人的面說什么話?
但是他一聽徐兵這話,他要說的話就全卡在了喉嚨里面。
楚江教改,是前幾年的時候,炒得很大的一件事。
那個時候徐兵還在教育戰線任職,他積極推動教育改革,提出打破中學教育的等級制度,打破教育中資源壟斷的現象,在全省范圍推行素質教育改革。
那個時候他在教育廳還只是副廳長。
這個改革推出來,首先試點就在楚城市。
楚城市試點一年,下面反彈相當大。
告狀的特別多,教育改革為什么難?就是因為教育體制里面能人太多。
有很多教書育人一輩子,他們的思想轉不過彎來,通過行政的辦法力推,勢必會讓這幫人拼命。
平常這幫人待在象牙塔里面,貌似沒什么能量。
但是,他們可是桃李滿天下,真要較真,能量大得很。
就因為那次教改,國家教委都驚動了,老師們告狀告到了中央,中央甚至成立了專門的調查組專程調查此事。
徐兵當時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最后省里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平衡,直接把徐兵的職務給免了。
那段時間可是徐兵人生最低潮的時候。
免去了教育廳副廳長的職務以后,他就去老干局掛職,沉浸了好幾年才重新出山到荊江。
所以,徐兵說當初蘇華平支持過教改,這一句話實際上就說出了他的過往和現在的為難。
官場本就是個利益場,向來都是利益至上的。
徐兵心中還存在一份人情,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陳京還能說什么?
蘇華平支持過教改,這正好,前幾天省委組織部內部還在就蘇華平的去向問題煩惱呢,文件都遞到了陳京的辦公桌上了,陳京想干脆建議他們把蘇華平安排到教育戰線繼續發揮余熱,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下著雨,車一路從庸州出來,走國道直奔省城,一路泥濘不堪。
坐在車的后座上,邵永強頗為不安。
前不久,省委伍書記親臨庸州視察,邵永強外松內緊,認真對待,基本算是順利過關。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他依舊晚上難以入眠,因為伍大鳴回到省城,關于他這一次視察的負面消息就開始在省城瘋傳。
德高的負面消息誰在傳,德高搞垮了,誰最高興?
很明顯,很多矛頭都指向了庸州,都指向了邵永強。
邵永強感到精神壓力非常大,他感覺省高層內部,一場早就醞釀的大洗牌頃刻就要到來了。
呂軍年淡出省全力核心,現在幾乎沒有了懸念。
呂軍年淡出去了,呂派的這幫人馬何去何從?
現在恰在這個當口,又出了這么多關于德高的不利謠言,不正給邵永強留下了口實嗎?
邵永強第一次感受到了執政庸州以來最大的危機。
危機來自于外部,讓他覺得自己朝不保夕,也許省委組織部隨時都有可能出通知更換庸州的市委書記,而他的前途極有可能就是被安排在省直廳局辦干個副職,直至退休。
下面的地市一把手走這條路的太多了,他邵永強走上這條路一點都不奇怪。
政治就是這樣殘酷的,就是個金字塔。
上面位置就那么多,削尖腦袋往上鉆的人卻很多,個人能力行不行只是一個很小的方面,關鍵還是看政治上是否成熟。
站錯了對,沒跟對人,這就是根本錯誤,往往意味著政治生涯的終結。
車中開著空調,外面下雨,天氣轉涼,但是邵永強還是覺得很熱。
他本來已經找了很多關系和門路,想慢慢的建立新的人脈網絡。
現在省里陳秘書長大紅大紫,荊江一派的官員,雖然年輕,但是個個沖勁很足。
邵永強這次利用書記視察的機會和陳京接觸了幾次,對陳秘書長印象深刻,陳京對他也似乎不錯。
他就想到走陳京的路子。
他覺得如果能有一個半年的緩沖期,他一定能夠找到問題的解決辦法。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就在努力的時候,省委的電話來了,通知他立刻回省城述職。
這個時候既不是年中,又不是年末,這個通知讓邵永強莫名其妙,同時緊張的神經一下就提起來了。
庸州到楚城有四百多公里路程,而且高速還沒完成,足足需要奔波六個多小時才能趕到。
他接到通知就立刻往省城趕,可是這段路程實在是太長了,平常就覺得很長,今天尤其覺得難熬。
從庸州經過德高,然后越過九澧,橫跨兩市,邵永強一直都保持固定的姿勢,那就是眼睛總是看著窗外。
雨中的山很美,楚江北部的鄉村景致尤其迷人。
邵永強發現自己忽然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他想也許自己再走這條路的機會可能不會太多了。
他坐的市委一號車,是一輛老的帕薩特,標準不高,但是他很喜歡。
因為庸州的人都認識這輛車,這也是他在庸州執政多年,在庸州留下了聲名的體現。
庸州搞旅游,是他一手推動的,搞了八年旅游,他跑遍全國旅游區取經,從常務副市長一直干到一把手,其中的付出難以用一言道盡。
旅游搞出了一點點起色,現在他又大手筆的想建機場,想搞高速交通。
說他躊躇滿志,一點不為過。
但是,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庸州不會是他最后的歸宿。
他盡管常常這樣告誡自己,讓自己擁有一顆平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