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笙在一片軍營外的一輛馬車前等著。
雖然按例,外來車馬不準進入軍隊營區,他駕著的這輛馬車也沒有獲得特例,但因為他和這里大多數的軍士都是十分相熟,且因為他們農場的出產和商貿,整個碧落陵地區的軍人生活比起以前都大有改善。不說一些城鎮的建立帶來了更多的商鋪和商品,光是城鎮中的熱鬧氣氛便和以前的冷靜不同,讓軍士都覺得在正常服役,而不是像苦役流放一般。所以所有見著他的軍人對他都是十分客氣,有數名和他相熟的將領還和他閑聊了幾句,并送來了幾片用井水冰鎮的蜜瓜。
在接近正午之時,數名將領和十余名軍士客氣的護送著氣質雍容,身穿著一件淡紫色宮裝的陳妃蓉走了出來。
遠處隨即響起一些嚴厲的呵斥聲,原來是許多軍士也是第一次見傳說中的大德祥大掌柜,有些軍士看到真是女神一般的麗人,一時卻是看得呆了,忘記了手頭做的事情,引起了士官和校官的呵斥。
陳妃蓉行禮和護送的將領和軍士告別,上了許笙的馬車之后,卻是一陣馬蹄聲響,一列整齊的輕鎧騎軍跟在了馬車后面。
“出了什么事情?”
許笙有些凝重的輕聲問車廂中的陳妃蓉。
自從他來到碧落陵之后,便一直是大德祥在整個碧落陵地區的主事者,平時碧水行省的軍方或者各司官僚機構要和大德祥談什么事情,也只需他出面,然而今日軍方前來通報時,卻是指明要陳妃蓉前往,而且此刻還有一支數百人的騎軍跟隨,這自然讓他覺得有些非比尋常。
陳妃蓉輕聲道:“蘇友記的一列車隊在山陽道被劫殺了。”
“蘇友記?車隊被劫殺?”許笙的面色微微一變,眉頭也頓時皺了起來。
“沒有一人生還。”陳妃蓉看著他微僵的背影,點了點頭,輕聲平靜道:“沒有一個活口…這列車隊是由蘇友記的三掌柜薛京尹帶隊,一共有兩百三十二人,薛京尹進入碧落陵,原本就是準備至天落行省開辟農場,并和天落行省省督府商談后繼事宜的。”
聽到兩百三十二人這樣的數字,許笙的眼中瞬間充斥震驚神色,“山陽道,即便是西域流寇,也不可能深入到山陽道這種區域…蘇友記至天落行省開辟農場,這我們之前并不知道,這是針對我們大德祥。我們和碧水行省省督府的關系好過天落行省,他們去天落行省,會對我們接下來的布局造成不小的沖擊。”
陳妃蓉點了點頭,“你說的都不錯。蘇友記是我們大德祥最主要的競爭對手,這次本身又是針對我們而來…碧水行省里面,除了軍方人最多之外,便屬我們大德祥人最多,也只有我們大德祥的一些農場和牧場,最適合藏匿大量載重馬車。”
許笙點了點頭,“所以刑司和軍方有些懷疑是我們大德祥做的?”
陳妃蓉輕聲道:“略有懷疑,程序上要查一查而已,否則也不會擔心和我們大德祥交惡,還要特意找我先說明一下情形,畢竟我們大德祥是做正當生意,不可能做得這么肆無忌憚和大膽,這畢竟是兩百三十多條人命。這種重罪,沒有生意人能擔得起,現在最主要刑司和軍方都還有些弄不明白劫殺這列車隊的人的意圖。我記得我們原本明日就有一趟要出碧水行省的車隊,等會回去之后,先延后,等軍方追查一陣之后再說。我也覺得奇怪,如果是想劫糧,缺糧的流寇是斷然不敢深入到這樣的地帶,但不是要劫糧,只取財物,為什么將那樣一列車隊全部帶走…這樣的一列車隊,要掩飾痕跡,也實在太過困難和危險了一些。”
許笙的眉頭猛的皺了起來,沉吟道:“難道目標本身便是馬匹和載重馬車?…難道是做黑市生意,或者有先前積壓的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要運送出碧落陵,但若是從碧落陵外調來大量馬車,便容易被人通過這些載重馬車,追查出調用馬車的人的身份?”
“我和你的猜測差不多。”陳妃蓉平靜道:“但能夠殺死蘇友記這么多人,還能夠很快轉移走這些車輛,讓軍方一時還追查不出的,實力必定十分強大。要調集大量馬車進碧落陵而不被人發現幕后主使者的身份,還是有能力做到…我覺得最為關鍵的,是這列馬車是現成的,搶這列馬車,比從別的地方調集大量載重馬車過來,會快很多。這似乎是在搶時間…盡快的做成一件什么大事。”
“要搶時間,便至少說明有足夠威脅的對手,這些勢力,都不是我們所能插手的。”許笙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了陳妃蓉一眼,說道。
“你說的不錯,所以我便擔心我們大德祥的一些車隊的安全,所以惹不起,只能先盡量躲起來,我今日便請求軍方搜查我們大德祥各處農場和牧場,并讓軍方派軍隊保護我認為有可能會有危險的地方。”陳妃蓉突然微微的一笑,道:“但還有一些危險的事…所以我們恐怕必須讓林大人知道,必須讓他安排幫助。”
“通知林大人?”許笙的呼吸不由得一頓,雙手有些微涼,他十分清楚自己和陳妃蓉同樣很希望再次見到林夕,然而他更加清楚陳妃蓉做事極有分寸,如果不是真的應付不了的危機,是絕對不會去麻煩林夕的。“還有什么危險的事?”所以他有些震驚的輕聲問道。
“陰魂不散的柳家…你不知道我和柳家的一些事情,林大人知道。”陳妃蓉輕輕的搖了搖頭,道:“省督大人對我們的確多有回護,今日在軍營之中,他便派了人特意告訴我,有柳家的官員調入了碧水行省,似乎也在調查我和大德祥的事情。”
“柳家先前在龍蛇邊關也已經調查我的一些底子,不過在那里的人,都應該已經被林大人他們殺光了。”陳妃蓉頓了頓之后,又補充道:“柳家現在越是不甘心,對我們的報復手段就越會狠戾。所以光憑我們,我便怕應付不來。”
許笙再度壓低了聲音,道:“林大人行蹤莫定…用什么方法可以很快讓他知曉?”
“我們約好的是用皂膏。”
想到這是屬于自己和林夕的秘密,而且還是一個很強大,甚至可以說是云秦至今最偉大的傳遞軍情和秘密的手段,陳妃蓉便甜蜜的笑了起來,輕聲道:“我們大德祥的米面現在還沒有遍布整個云秦,但我們的皂膏,卻是已經占據了云秦所有的大街小巷,有人洗浴,洗衣物的地方,便有我們的皂膏。”
許笙怔住。
陳妃蓉甜蜜的笑著,繼續解釋道:“最早林大人和我商議好這個秘密之時,便已經開始做好了一切準備。我們的每個工坊都有準備著一套活字花紋鑲嵌模子,在我們想要傳遞消息之時,我們各地的工坊,都會以極快的速度生產出我們要傳遞消息的皂膏…然后我們還會以一些優惠的借口,將這皂膏的價格故意壓下一些…外觀更加精美,但質量卻是同等,且價格更加便宜的皂膏,誰會不愛?尤其許多商隊,許多小商販,會以比我們鋪貨更快的速度,將這樣的皂膏鋪向云秦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最邊關。”
許笙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難以想象般輕聲問道:“你的意思是…直接就將想要說的,告訴林大人的內容,印到每一塊皂膏上?”
“是的。”陳妃蓉輕笑道:“林大人和我約定好了一套獨特的密文…他寫給我的這一套文字,方方正正,很好做活字模子,又像很玄奧的符文一般,皂膏兩面都凸印上這樣的花紋,非常獨特好看。先前試制之時,制了幾套送給了幾個大文人和一些大官,上面寫著的全部都是罵人的話,比如‘附庸風雅不知雅,無病呻吟強作書’,‘貪金貪銀一時爽,過后害全家’等等林大人自己寫的有趣話。那些文人和大官見了非但不生氣,還都非常喜愛,覺得花紋獨特,很多估計還在家里擺著看,舍不得用。林大人有時的確有趣,還給我們所有用這套文字制的這系列皂膏,起了一個名字‘另一個世界’。光是這個系列的名字和這些文字的獨特紋理,都讓許多文人雅士更加喜愛,覺得極有意境和相配。”
許笙聽得完全呆住。
他從小就在魚市經營,到現在也已經接觸了不知道多少的商人,但是這些想法和念頭,不是聰明和不聰明的問題,而是讓他覺得,他所尊敬的林夕林大人,腦袋就是和尋常人根本不一樣。
“誰會知道,秘密就是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云秦的任何一個大街小巷,放在任何人的眼皮底下?”隨著馬車的顛簸,他愣了許久,才忍不住說道:“這就是一個龐大,但別人根本想不到的巨大情報機構。且傳遞消息速度不僅快,還異常的徹底…連朝堂的情報機構都不如…因為朝堂只有那些機構中的官員在傳遞,但這卻是無數的商號和小販在推波助瀾。”
陳妃蓉笑得眼睛微微瞇起,道:“自從林大人決定做黑市生意,他便覺得這在將來肯定會有大用。”
許笙的心情忍不住有些莫名的激動,“林大人真非常人。”他也笑了起來,感嘆道。
(這一章過渡章節寫得我自己極為滿意,不只是因為yy,也和文筆啊節奏啊之類的無關,而是真正的不停動腦子,講故事的能力真的能變強,真的能感覺自己比起前一些書的進步。一些層層的鋪墊,到最后自然的匯聚到一起,很多方面的事情,導致一些人和一些事的發生,然后再層層的推進,再講述很多地方發生的事情...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看出來,反正我很欣喜我的一些進步...最后傲嬌的宣布,晚上應該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