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秦、唐藏和大莽的所有修行者都知道,云秦最為強大的修行之地是青鸞學院,同樣,云秦、唐藏和大莽的所有修行者也都知道,大莽最為強大的修行之地是煉獄山。
然而林夕對許笙說的三年觀蝦自悟的事情是真的。
大莽和云秦的一些書卷中對于李苦的記載也是真的。
即便煉獄山是大莽所有修行者公認的最強大之地,即便煉獄山中有許多強大魔師,但在大莽幾乎所有修行者的心中,大莽塵世間最為強大的修行者,是出自千魔窟道邊的李苦。
大莽的一座山前,有一片連營。
營帳之中,一名身材魁梧,面皮微紫,額上有一條猙獰傷疤的大將如同鐵塔一般坐在將椅上,親手密封著一卷文書。
他在中軍營帳之中,卻是沒有看到,營帳外的土道上,有一名身穿舊布袍,腳踏草鞋,面目普通到了極點,甚至顯得有些木訥的清瘦中年男子,正緩緩的走向這一大片連營的正門。
他梳著最簡單的道髻,面色平靜,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執著。
“李苦大師!”
“是李苦大師!”
“快去通知公瑾將軍!”
連營周圍,有厚厚的土墻,有釘著鋼刺的拒馬木,有無數持戈守衛的大莽軍人,這名面目普通,甚至有些木訥的清瘦中年男子雙手空空如也,慢慢走來,然而看清他衣貌的一瞬間,這名中年男子便成了這些軍士眼中的神魔,軍紀軍風以及平時征戰練就的鐵血冷靜似乎全然失去了作用,一聲聲驚駭至極的失神驚呼在連營之中炸響。
許多持戈守衛的軍士都甚至不由自主,第一時間的驚恐躬身行禮,渾身微顫。
把守營門的軍士都自動驚恐的分開。
中軍營帳之中的大將剛剛親手封完一封密令,卻都陡然聽到遠處傳來的驚呼聲,他隱約聽到了在云秦代表著執著和強大的那個名字,原本森冷如刀鋒,甚至有些激動的面色,陡然變得異常蒼白。
營門前的軍士惶恐的自動分開,不知道這名大莽修行者心目中最強大的人物為何要陡然出現在大莽帝城外御林軍一部的營帳外。
然而軍中有人知道了這名修行者的來意,有人想要試著,能不能殺死這名傳說中的存在。
“放箭!”
一聲凄厲的命令聲在營中響起。
無數枝羽箭在這一刻脫離了緊繃著的弓弦,倏然撕裂了長空,射向了走向營門的李苦。
密密麻麻的箭矢遮天蔽日,其中更是有軍中強者激發的箭矢,在空中發出凄厲刺耳至極的嘶鳴。
即便有許多軍士惶恐退卻,但這些箭矢激射而出的瞬間,這已然是變成了一名修行者對敵一支軍隊。
這個世上,已經有無數修行者被大軍湮滅的先例。
這些先例也一再證明,這個世上,人力終究有窮盡,修行者往往會最終倒下。
然而今日,李苦卻是依舊執著的前行。
面對這些鋪天蓋地,在天空之中如同一條黑色巨墻壓下來的箭雨,他只是依舊朝著營門走去,連雙手都沒有微抬。
箭矢落下,營中上下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瞳孔都驚恐的縮小,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李苦身周的地面上,無數箭矢就像雜草從立著,但是所有他面前,真正有可能射到他身上的箭矢,卻是都密集的懸浮在他身外的空中。
這些箭矢,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一動不動,飄在他的身外,形成了半個箭球。
“放箭!”
凄厲的命令聲再起,又有箭矢落下。
然而真正射到李苦身前的箭矢,都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擒在空中,無法寸進,也無法掉落。
“放箭!”
凄厲的命令聲不停的響起,然而射出的箭矢越來越為稀少。
因為隨著李苦的前行,他身前地上的箭矢也脫離了泥土,懸浮了起來,匯聚到他身前的箭球之中。
懸浮在他身前的箭球越來越為稠密,越來越為完整....就如同一顆比他大出幾倍的星辰。
這種宛如神跡的強大,讓那些先前不惜一切放箭的軍中箭手,也漸漸惶恐的拉不開弓弦。
李苦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的無數事跡,已經讓他成了強大的代名詞,讓他的氣勢從一開始,就壓倒了這整支大軍。
李苦走過了營門。
他身前的箭球無聲的落地,散開,然而有兩支完好的箭矢卻是從他身前飛射了出去,如同兩條流星,分別射入軍中兩名將領的咽喉,然后在那兩名將領的咽喉破開大洞,從后穿出。
兩名將領落地,變成兩具死尸。
這兩名將領,一名便是剛剛不停凄厲發生,喝令放箭的,而另外一名,卻是手持長刀,游走督令放箭的。
有驚人的轟鳴聲響起。
依舊有人試圖阻止李苦向前走,試圖阻止他殺人。
一匹匹渾身披滿黑色鱗甲的戰馬狂奔而出,馬上的騎士也都身穿著厚重的玄色重甲,手持著鋼盾和巨斧。
李苦伸出了手。
就如當年他伸手等著道邊溪水中的蝦跳入手中一般。
然后,沖在最前的三匹重騎上的強者,他們頸部的盔甲間,便響起了尖銳的摩擦和折斷聲。
一圈極薄的血圈隨著嗤嗤的噴灑聲從盔甲縫隙之中噴灑而出,三顆沉重的頭顱毫無道理般的脫離了這三名強者的身體,飛到李苦的面前,然后墜落在他的腳下。
李苦從這三個頭顱上走過。
那一列鋼鐵洪流般的重騎在一陣猛烈的沖撞聲中停頓,無人敢再沖上前來。
李苦平靜自然的一路往前,所有擋在他面前的營帳紛紛倒開,中開,然后被無形的大風吹散。
他的兩旁,身后,跪伏著許多震撼難言的大莽軍士。
他們從未想到,一名修行者竟然能夠強到如此程度,他們從未想到,這名道邊棗樹下悟道的呆笨千魔窟棄徒,竟然真的如傳說中那么…如神!
身材魁梧,額上有猙獰傷疤的大將也已經走出了中軍大帳。
他已經穿上了一件如魔神般的重鎧。
黑色森冷的身軀上,纏繞著血液般流淌的紅光符文,背上一對如無數匕首連接成的黑色魔翼張開,閃耀出無數的冷光。
一股磅礴至極的氣息,在他的身外流轉,形成了一圈圈黑色的風浪。
他身后的中軍大帳,在獵獵作響之中也終于承受不住這股力量,轟然倒塌。
看著一路走來,走到自己面前的李苦,這名如神魔般的大將,卻是看了看天空,發出了一聲嘆息。
他又垂下了頭,看著走來的李苦,有些不甘心的道:“我此刻營中,有兩百具夜梟重甲,還有十五具夜魔鎧…你故意用這樣強大的手段,魂力損耗甚劇,若是這些重甲和修行者,真和你廝磨,你走到我面前時,未必是我的對手。”
“公瑾戰王…你說的是廢話。”李苦停了下來,木訥的搖了搖頭,道:“自然正是因為他們不敢,所以我才會這么做。”
“我阻止不了你們,但你們如何能阻止得了天下。”魔神般大將看著李苦,靜默道:“皇上英明一世,到老卻是做出這樣的昏招…若是皇位都能隨意指定一人繼承,這世上還有誰會對皇位真正的敬畏,大莽絕對不得安寧。”
“只是人和人之間的事情,有什么不可能的事?這世間,唯一讓人真正敬畏的,不是力量么,難道會是別的什么東西?”李苦有些奇怪的看著這名大將。對方想配合一些人反叛的理由和想法讓他根本難以理解,而他也根本懶得去理解,他只是要將某人交待他的事情做完。
于是有些難以理解的說了這一句之后,李苦伸出了手,他到了這名大將的身前。
這名大將發出了一聲大喝,手中一柄暗紅色的巨刀艱難的切開了似乎已經成了實質的空氣,朝著李苦斬下。
李苦的手卻是伸了出來,拍在了這柄巨刀的刀鋒上。
然后無窮無盡的光芒就從李苦的體內射了出來,帶著難以想象的氣息,匯聚在了他的手上。
大將停頓在空氣之中。
巨刀出現了裂紋,帶著驚人雙翼的魔神般鎧甲上出現了裂紋。
隨后,巨刀裂了開來,鎧甲裂了開來,內里的這名大將也裂了開來,如一座雕像轟然碎裂,倒塌,變成了一地的碎塊。
就在李苦完成他要完成的事,轉身離開這片軍營之時,云秦某處,一名云秦將領,卻是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之中。
這名雙鬢剛染白霜的面容堅毅的將領洗凈了雙手,親手做了肉糜羹湯,服侍自己白發蒼蒼的母親用完餐,然后打來了一盆溫水,跪在老母面前,為老母沐足。
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幫老母捏著腳,洗著腳,就如他兒時體弱,他母親時常幫他洗腳按摩時一樣。
白發蒼蒼的老母卻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她的手落在面前兒子的頭發上,和聲道:“這次是要去哪里?”
將領道:“西邊。”
白發蒼蒼的老母知道將領此刻心中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背,道:“不用多牽掛什么…人終有生老病死,有你這樣的兒子,這已經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張平?你怎么會來這里?”
身穿官服的秦惜月剛剛從一間庫房走出,卻是一呆,看到一名同樣身穿工司官服的少年正在一匹馬旁看著自己友好的微笑著。秦惜月微微一怔,頓時有些驚喜的叫出了聲,快步迎了上去。
“正好押送一批百煉鋼到這里,想著你正巧在這邊工司,便過來找你。”
同樣身穿工司官服的張平有些微澀的對著秦惜月解釋道。
“東邊的戰事吃緊,從這百煉鋼的用量就看得出來。”秦惜月看著這名因林夕而結識的天工系學生,問道:“你要在這便停留幾天?”
“明天便走。”張平凝重道:“我在來時的路上,聽到有消息說,林夕升遷,要被調往龍蛇邊軍,而且…”
說到此處,張平有些欲言又止。
秦惜月有些微嘲,俏臉微寒,道:“而且有傳言,是因為許家和我的事,所以才將他調去,對吧?他調去龍蛇邊軍是真的,許家到底有沒有暗中使力,我卻是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贊賞他的功績才調他過去的。”
張平沉默片刻,擔憂道:“可惜我幫不上忙,現在龍蛇邊軍那里,太過危險,而且有些人又別有用意。”
“我對他有信心。”
秦惜月卻是搖了搖頭,道:“他這個人很有意思...有些時候太過憊懶,就如之前,所有人都看低他,他也無所謂,而且那些榮光以及我們看重的一切東西他也并不看重,我就覺得他要是覺得應付不來,哪怕被人指著脊骨罵膽小、逃兵之流,他也不會硬著頭皮去,也肯定死不要好的索性辭官不去。”
“所以只有他愿意去,他才會去…沒有人能以別的什么東西逼他。”秦惜月看了一眼東方極遠處,道:“而且學院也不會看著我們送死,所以我就覺得無論他的對手是誰…他都不會輸。”
張平呆呆的看著秦惜月,他沒有想到秦惜月對林夕竟然如此了解,旋即他覺得如此并不禮貌,馬上收回了目光,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