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湘來不及恐懼,來不及思考,這一剎那他只是覺得包裹沐浴他全身的這光明有些刺目,他的身體卻有些冰冷。
也在此時,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手中的象牙小劍刺入了云海胸口三寸。
“非人…亦非人…”
云海這個白衣小僧體內萬鐘齊鳴的聲音再次響起,隨著這句旁人無法理解的聲音,他口中噴出了一條淡金色的血液。
韓胥子的心中一聲凄厲的驚呼。
他感覺出來了云海噴出的這一條血液中的力量…那凜冽而一往無前的劍意。
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面對自己的劍!
他的劍依舊在云海的體內深入,他可以殺死云海,他清楚了般若寺的人雖然有著莫大的神通,但終究也是人,而不是不可殺死的神佛,但他同時也十分清楚,他在殺死云海的同時,也相當于在殺死自己。
云海的身體在他眼前似乎全部化成了佛光,坦然的接受著這一切,然而他卻無法坦然的迎接自己的死亡,他的身體,被這一瞬間涌起的無盡恐懼所控制。
在以死對死的對決之前,他終于滿心畏懼,他收劍。
象牙小劍急劇的回收,阻擋在自己的身前。
“錚!”的一聲劇烈震鳴。
這柄帶著沛然莫御力量,似乎和他與周圍的天地元氣徹底凝結在一起的象牙小劍從他的手中被打飛了出去,他的身體也倒飛而出,被自己的劍氣割裂出無數細小的傷口。
谷心音已然轉身,掠向了院中一處。
云海帶著鳳軒皇帝也飛掠了起來,掠向和谷心音相同的地方。
那處地方本來是這個院落中雨檐的盡頭,雨檐的集水槽會將雨水全部收集然后落到那里,落到下方鏤空的石板上。
瞬間感知到谷心音和云海的動作,外面那柄藍色小劍的主人驟然明白這三人是如何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院中,又怎么會直到此時,才發動了這樣的一場刺殺。
和他心神相通的藍色小劍急劇的嘯叫著,恐怖的元氣力量使得沿途的碎裂石塊都被吹了起來,被劍氣席卷,如同也化成了一柄柄小劍。
然而明黃色劍光只是一閃。
只是一閃,這名藍色小劍的主人就發出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不僅藍色小劍驚恐的逃遁,就連院外的某條小徑上,都響起了急劇逃遁的破空聲。
明黃色劍光并沒有追出,只是在谷心音和云海、鳳軒皇帝的身外組成了一道明黃色的劍幕。
劍幕倏然落下,地面陷落下去,發出了極其空洞的響聲。
年老巫師嵌在墻內,體內的鮮血都快流光,但卻沒有絲毫能力從墻上掙脫。
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被破了劍心、銳氣,知道從今日開始自己無法再坐穩唐藏第一劍師的位置,看著自己渾身布滿細小創口的身體,渾身秫秫發抖不能自已。
院外藍色小劍的主人停止了驚叫逃遁,心中卻兀自無法相信,四名圣師對兩名圣師,竟是連阻止對方片刻,令更多的修行者和鐵騎大軍沖進來都做不到。
蕭湘的身體也在秫秫發抖。
看著谷心音和云海、鳳軒皇帝往著地下墜落,他瞬間反應過來了一些事情。
流沙城缺水…般若寺圣女出現,率百姓修各種明渠暗渠,引水蓄雨。般若寺圣女后來成了圣母皇太后,流沙城下比蛛網還繁復的地下水網,唯有她一人清楚。而她是鳳軒皇帝的母親。
谷心音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泡了那么久,想殺他也殺了那么久,一朝脫困,卻還是一直等到現在,不止是因為自身身體和修為恢復的原因,還在于確定他的蹤跡,要等著他出現在他認為最為安全的這個院落之中。
原來傳說中的那般若寺絕學真的是如此可怕。
一名身兼般若寺和青鸞學院絕學的人,竟會可怕到如此程度。
這些念頭瞬間如電光在他腦海之中閃過,然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然后他發現,自從谷心音被關入暗無天日的水牢那里起,他就一直在恐懼,而現在,這種積蓄了多少年的恐懼驟然放大,徹底的占據了他的身體。
他魁梧而充滿威嚴的身體依舊盤坐著,然而他的身體發膚,就連眼皮都無法動彈一下。
“當!”的一聲,他苦修了無數年的那枚赤銅色古境頹然的掉落在地。
他原本懸浮在三尺高地面的身體,也坐落在地,激起了一片塵土。
“咚!”“咚!”“咚!”“咚!”….
周圍的軍營中發出了急劇的戰鼓聲。
年老巫師、韓子胥以及那藍色小劍的主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蕭湘身上。
“噗噗噗…”
蕭湘的身上開始發出了無數輕微的裂響聲,有無數細微的光亮,伴隨著極淡的血腥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噗”,一顆塵粒從他的身上飛灑出來。
這顆塵粒給蕭湘帶來真實的疼痛,卻是他身上飛出的一小粒血肉。
一粒接著一粒的血肉從蕭湘的身上飛出來,蕭湘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一粒粒的血肉飛出,看著自己的死亡,卻無法阻止,無法動作,甚至連閉上眼睛不看這恐怖的場景都做不到。
行將死去的年老巫師,失魂落魄的韓子胥以及藍衣小劍的主人不敢靠近,甚至連提前結束蕭湘的生命都不敢。
他們難以想象,是什么樣恐怖的力量,可以使得一柄飛劍在那瞬息之間,斬殺出了數萬劍,數十萬劍,將人斬成了如此的碎末,而又使得這個人黏結在一起,慢慢的飛散裂開。
蕭湘不想死,他還有比鳳軒皇帝要強大的軍隊,他在這世上還有無數值得他貪戀的事情,但是他還是只能在無盡恐懼的煎熬之中,慢慢死去。
無數身穿銀色重甲的重騎沖進了這間院落,然而這些密密麻麻的銀甲軍士卻只是看到蕭湘被他自己的無數血肉包裹,如無數血紅色小蠅飛舞在他的身邊。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這名現今在唐藏擁有最高權勢的大人物,慢慢變成一灘極細極爛的血泥。
谷心音和云海、鳳軒皇帝的身影在唐藏皇宮一處偏僻屋檐下冒了出來。
云海在不停的擦拭著自己嘴角不停流淌出來的鮮血,但笑得很純真,笑得很開心。
谷心音深深的看了流沙城的天空一眼。
一眼萬年。
這個世上最為強大的意志只有兩種,愛和仇恨。
支持著他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中度過那么多年,最終殺死蕭湘的,便是愛和仇恨。
“再見了…”
他輕聲的在心中說了這一聲,然后轉身對著云海和鳳軒皇帝認真的道謝。
鳳軒皇帝也同時對他躬身致謝。
谷心音走上了已經等待在墻邊的一架馬車。
在走進車廂,放下車簾,馬車車輪開始滾動之后,他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云海小和尚,有空到青鸞學院來看看。”
云海的眼睛驟然一亮,似是從這句話中讀懂了某種獨特的應允,他頓時高興的如啄木鳥連連點頭,以至于口中多流出了兩口血。
“不過你得多幫我念念經…多祈禱一下我能夠回家…”
“知道了,谷先生。”云海頓時又有些愁眉苦臉。
“可能不久之后,我們青鸞學院的人還會有人來這里取回一件東西。”谷心音想了想,又說了一句。
鳳軒皇帝的眼睛也驟然一亮,再次躬身:“多謝。”
馬車中的谷心音不再說話,這一輛馬車加入了一列等待著的馬車中,慢慢的走出了唐藏皇宮,走出了流沙城。
這一名青鸞學院內相系的學生,開始真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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