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光明大作。
胡辟易的金色身影,在這一瞬間更加顯得光輝萬丈。
然而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卻是前所未有的蒼白。
“退!”
一聲前所未有的厲吼,從他的口中迸發而出,這輛威武至極的巨大金色戰車高處震蕩而出的磅礴氣息,瞬間將那一片掉落下來的流火吹散。
然后即便是震成粉碎,那些無數細小的微粒,還在繼續燃燒,施放著恐怖的熱力。
奪月城中地面上的無數隆起隆得更高,噴出了一丈來高的火焰。
紛紛揚揚灑落的黑雪,幾乎籠罩了整個奪月城。
像胡辟易這樣強大的圣師階人物,光是憑身上氣息的震蕩,便可以卷開和震碎所有飄落向他和戰車的黑雪。
然而那些普通的云秦軍士,那些渾身的魂力本身都已經幾近耗光的普通低階軍中修行者卻是不能。
紛紛揚揚灑落的黑雪,很快全部變成了一片片的火焰,落在了他們的身上,粘附在他們的身上,劇烈的燃燒。
很快,整個奪月城,都幾乎燃燒了起來,都變成了一個噴發的火山口。
無數驍勇善戰的云秦軍士,變成了火人,在地上翻滾卻依舊無法撲熄粘附在身上的火焰。
胡辟易喝令全軍撤出這個城池,他自己原本已經不想退,然而所有拉著戰車的鹽霜巨猿,在面對這個燃燒著的城池,面對落下的火焰,卻是根本無法擺脫本能的恐懼,已經根本不受那些祭司的控制,驚恐的拼命往后退卻。
威武的巨大金色戰車,以一種跌跌撞撞般的姿態,從燃燒著的城池中沖出。
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的胡辟易,在渾身不可遏制的微微顫抖之中,轉頭看后方的城池。
數千悍不畏死的堵住北門的云秦軍隊,被聞人蒼月所率的這一支騎軍切豆腐一般輕易的切開。
因為充當箭頭的,是圣師階中無敵的聞人蒼月,以及他一大批魂力充沛的修行者部下。
所有刺向他和他身下戰馬的兵刃,全部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恐怖力量,和在他身前形成光幕的恐怖劍氣震得破碎、倒飛而出,嗤嗤的洞穿阻擋在他前方的云秦軍士的身體。
他身后所有的追軍,被烈火阻斷。
那數千騎云秦輕鎧騎軍,也在未接近北門的時候,就已經被沖天的火焰吞噬。
聞人蒼月面無表情的帶著身后的近千騎軍,沖入荒原,朝著西方逃遁。
雖然此刻他是真正的在逃遁,然而他身周七曜魔劍的劍光,卻似更加充斥濃濃的鄙夷和嘲笑的意味。
猩紅的火舌從奪月城北門門洞中卷出。
城中的火焰,有些地方甚至超出了城墻的高度,映得上方的天空一片赤紅,整個城池,就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灶。
沒有多少人能從城中逃出來,所有在城外的云秦軍人,渾身都忍不住秫秫發抖起來。
十余萬強大的云秦大軍,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被這座燃燒著的城池吞噬,而他們這些還活著的人,卻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事發生。
威武的巨大金色戰車之中,一名須發皆白,十分蒼老的云秦靈祭祭司在黑雪飄落的瞬間,便似已經木化,原本紅潤的臉色變成了那種朽木的灰黑顏色。
在金色戰車被鹽霜巨猿拉出奪月城,終于停下,所有的鹽霜巨猿看著自己身上的焦痕也開始發抖之時,這名已經木化般一動不動的蒼老云秦祭司陡然伸出了手,張了張口,似要說什么,是要吶喊什么,但是就在一張口之間,一口鮮血就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沒有發出任何的聲息。
這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出,他的雙手兀自朝著那燃燒著的城池伸著,他的頭顱卻已經帶著無盡的痛苦和絕望,猛的垂了下來,再也不會再抬起。
就在此時,就在魔壇城至奪月城之間百里荒原中的一片丘陵地帶,一支云秦軍隊正依舊按照部署,朝著奪月城前行著。
這支云秦軍隊是一支運送糧草的押運軍。
二十萬云秦主力大軍,每日消耗的糧草都是十分驚人,在前方大軍不斷推進之時,云秦的千霞山后,運送糧草的軍隊,也會源源不斷的跟上。
此刻這支兩千余人的云秦軍隊距離奪月城還有數十里,隔著重重疊疊的山巒地帶,不可能知道奪月城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所有這些云秦軍人,還是都忍不住有些震駭的抬頭望天。
因為即便隔著數十里,他們也可以看到,奪月城那處方位的天際,已經一片赤紅,比最紅的晚霞還要紅。
也就在這些軍士抬頭望著那處天際,心中震駭的做著各種猜測之時,一道凄厲的破空聲落了下來。
一枝深紅色的金屬箭矢,落入了這支云秦軍隊的陣中。
這枝深紅色的箭矢力量太過強大,絕大多數人只覺得有一道狂風從空中貫入陣中。這枝深紅色的箭矢速度也太過驚人,幾乎所有的云秦軍士,都沒有看到這一枝箭矢從何射來,只是隱約反應了過來狂風落下的方位。
一陣巨大的驚呼聲和哭嚎聲從隊伍中響起,絕大多數云秦軍士愕然轉過頭去,只看到他們這支軍隊中的最高將領,那匹高頭戰馬上身穿黑甲的人,整個頭顱已經破碎成了一堆絮狀的爛肉。
數名將領的近衛,手中持著兵刃,臉色蒼白的看著無頭的將領尸體,震驚恐懼的看著遠處的山林。
“將軍…”
在數名校官終于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平日里十分強大的這名修行者將領在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情形下,被一箭刺殺了,開始用變聲的語調發布軍令時,那片山林之中,身背著深紅色長弓,臉蒙著紅色細鱗片面罩的箭手,已經轉身離開。
一股股磅礴的力量從他的雙腳和雙手中涌出,就像一片片無形的翅膀,使得他的身體以比奔馬還快出數倍的速度,迅速的消隱在山林之間。
此時,聞人蒼月還在竭盡全力的逃著。
跟隨他突圍的騎軍只有近千,面對云秦的數萬殘軍,若是被困住,他依舊會死。
然而此時,在距離奪月城最近的大莽魔名海行省的邊境地帶,黑紗山區,有一支已經扎營了十余日的大莽大軍,已經開始吹響了號角,開始全速離開山區,朝著奪月城的方向行進。
這支軍隊的前鋒軍在正式行軍出山區,涌入平原地帶時,后方的軍隊,還密密麻麻的,覆蓋著后方整整兩座山丘。
這支大莽軍隊的總數,已然超過了十萬!
有比禿鷲飛得更快的馴鷹飛翔在大莽北境的荒原之中,有烽煙燃燒在天地之間,有快騎在不顧一切的奔跑著。
這一切,將南伐戰場這一日上發生的事情,以各種渠道,灑向人世間。
大莽王城距離大戰發生的地方要更近,所以大莽王城的議事大殿之中,很快響起了贊嘆的聲音。煉獄山最高的山巔墨玉殿堂之中,也響起了威嚴的贊嘆聲。
很快,所有大莽軍方和朝堂的人,都知道了最新的戰況,知道了云秦二十萬大軍攻陷了奪月城,但卻被聞人蒼月烈火焚城,燒死了十萬強大的云秦大軍。
大莽人,尤其是大莽朝堂和軍方的人,都十分清楚戰爭的殘酷,云秦本來就是大莽的敵國,這些年來也一直在交戰著,所以在這種時候,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不會因為死了多少大莽軍人而感到憤怒,他們只會考慮到,聞人蒼月七萬大軍在奪月城對陣二十余萬云秦大軍,最終云秦大軍只剩下不到五萬,七萬大軍殺死云秦十五萬大軍,這種戰績,是極其驚人的。
從確切的軍報來看,從云秦南伐,正式侵入大莽國土開始,已經投入了超過四十萬的軍力,到現在為止,云秦戰死的軍人,已經超過了二十五萬,而大莽總共戰死的軍人,還不到十五萬。云秦南伐大軍此刻在大莽國土之內的總兵力,也只有十五萬,然而此刻,所有大莽人都已經開始知道,聞人蒼月已經有十萬大軍,開始反擊!
先前大莽絕大多數人,只是質疑聞人蒼月身為云秦人的身份,只是質疑聞人蒼月的統兵能力,懷疑這一戰在他的統御之下,不可能戰勝軍械天下第一的強大云秦軍隊。
然而進行到此刻,在大莽軍隊開始反撲之時,所有大莽朝堂和軍方的人,反對聞人蒼月的聲音,便都瞬間消弭于無形。
這一日發生的事情,稍晚一些也到達了中州城。
這世間最為雄偉的大城之中,一間華貴的書房中,一名擁有和聞人蒼月一樣魁梧身軀的老人,甚至比皇城還要略早一些得知這個消息。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瞬間,這名身材極其魁梧的老人,也是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
這名老人,是之前一直在抱病不出的聞人老首輔。
他這間書房外不遠處,也停著一輛黑金馬車。
這世間總共有九輛黑金馬車,代表著先皇的最高賞賜和最高的榮耀,代表著九個支持云秦立國,支撐著云秦的強大家族。
然而這名老人知道,繼那名黃姓老人死去,黃家被流放般在碧水行省徹底架空之后,恐怕又有兩架這樣的馬車,要徹底退出云秦帝國的舞臺。
聞人蒼月越是強大,對于云秦的損害越大,他便越是無法面對云秦的百姓。
而胡家,已然和徹底倒向皇帝的胡辟易近乎決裂,但卻也勢必要承擔起胡辟易大敗的責任。
噴出了一口鮮血的老人痛苦的抬起了頭,院落里,那一株云秦開國之年,先皇親臨聞人家,親手栽下的那一株梧桐樹,在深春的風里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