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長,剛剛劉主任打來電話,說那幾個美國財團的代表已經趕來了,就等著見您一面呢。”
一直站在后面默不吭聲的斯文女子終于開口了,陳瀟在記憶里略一尋覓,當即知道這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子名叫葛筱筱,是楊華芝的助理。
楊華芝眉頭一擰,淡淡道:“讓他們等著,才十幾個億的貸款,難道還比我兒子重要?這群外商想在明珠市做生意,就得磨磨耐心,以后才會服帖。”
葛筱筱自知這上司對兒子可謂是寵愛至極,眼看規勸無用就再不提及。
就在此時,房門被輕輕敲響,隨即走進來一個護士長,身后還跟著兩個小護士,每人手都提著大盆的水果花籃,還有好幾個禮品袋子,怯怯道:“您們好,有幾個人想上來看望陳先生,不過因為楊女士您說過,所以沒讓他們上來。”
夏子衿走過去和葛筱筱一起接過了水果花籃和袋子,放置到了已經被各種禮品堆砌滿的柜子上,看了眼上面的貼紙,回頭朝楊華芝道:“阿姨,是萬達集團董事長送來的,另一個是水陽支行的趙行長。”
“趙行長?”楊華芝有些記不起這人。
“趙友天,一年前從明珠市南平支行調過來的,因為那場事故……”葛筱筱適時的提醒道。
“哦,是老趙啊。”楊華芝眉睫一挑,冷笑道:“呵,他倒是夠有心的,我才剛來云江,他就打聽到了,看來現在也學會做人了,估計是呆在這邊沒什么油水……”
“你回頭跟這邊的分行打聽下,看看他現在做事情況怎么樣了,如果沒什么問題就通知我,再給他一次機會,等風頭過了,把他平調回來就是了。”
楊華芝漫不經心說著,同時伸手一指柜臺上的那些禮品,朝女護士道:“還有,你跟你們院長說一聲,嘴巴還是收斂些,別到處給我亂傳小道消息,沒個消停!”
三個護士頓時噤若寒蟬,雖然她們不清楚面前這些人的真實背景和身份,但從這幾天爭相跑來跑來送禮問候的顯貴們,以及院長面對楊華芝客氣謙卑的態度,就可以斷定這幾個人絕對是大有來頭的,半點都得罪不起!
陳瀟心里好笑,這個老媽可夠威風的。
楊華芝雖然只是星海省旁邊明珠市,某大型銀行明珠分行的副行長,但手中的權柄不可謂不重,多少商業豪強想在明珠市站穩腳并得到發展,都得仰仗楊華芝等銀行高層領導的鼻息,有時候或許只要她點下頭,就可能讓明珠市及周邊的商業圈子發生格局變動!
不過他也知道,目前自己來到云江市的消息,只局限于極少數人知道,哪怕車禍入院后,因為陳元鼎和楊華芝的到來,以至于醫院院長得到了消息,透露給了幾個相識人,但按照陳元鼎的意思,是根本不想讓自己接觸到這些人,免得像呆在首都時候一樣,依仗著家勢橫行無忌。
…………
在醫院又足足休養了兩天,雖然楊華芝一再要求他多住幾天,但還是被他拒絕了。
住院的這些日子里,他也足夠享受到了關懷和溫暖,填補了上一世的孤寂和落寞,冰涼許久的心也開始逐漸接受起這一切。
尤其楊華芝雖然公務纏身,甚至好些個集團企業的代表人都等著面見,但因為關切兒子,一股腦全推了,毫不在意讓這些人多等幾天,耗耗耐心。
這些陳瀟統統看在眼里,內心的觸動也不由更甚。
而這兩天,夏子衿則沒有再出現過了,因為國慶假日已經過去,她得重返校園上課去了,不過想見到這個俏麗大方的小姨子卻也簡單,蓋因蘇瑾為了方便照顧表妹,特別在兩人的住處空了一間房間出來,讓夏子衿沒課的時候就過去住。
雖然夏子衿的家庭在首都蘇家沒什么地位,但蘇瑾對這表妹還是由衷疼愛的,幾乎是當做親妹妹一般的看待,畢竟兩姐妹是一塊玩到大的,手足情深。
可蘇瑾怎么也料想不到,哪怕盡量避免表妹和陳瀟相處了,但陳大公子依舊捉住了為數不多的機會,甚至連偷窺洗澡都干出來了……
…………
臨走前,楊華芝得知有個認識的退休老干部今早入住了同層樓的病房,于是就讓葛筱筱幫陳瀟先收拾,自己則過去探望下。
兩人剛走出病房,剛好樓道口走過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頭顱碩大得有些令人側目,旁邊則跟著醫院院長,一臉謹慎謙卑的笑容。
身后還有一個眼鏡男,看模樣應該是跟班助理之類的角色。
“咦?”
醫院院長一看到陳瀟和葛筱筱,怔了下后,忙畢恭畢敬的笑道:“陳公子,您現在就準備出院了……我這還準備請您和楊女士去旁邊的酒店吃午飯的。”
面對這幾天全天候探望自己的院長,陳瀟真的再沒多的話要敘聊的了,正想敷衍幾句走人,目光落在正打量自己的那個大頭中年人,眉宇霎時一挑,當即認了出來,這是目前云江市的三號人物,黨群副書記袁仕強!
不過他倒不是從這具身體留存的記憶里得知的,而是自己前世混跡在云江市傳媒新聞界數年,早就對這個副書記耳熟目染了,沒少打過交道。
“林院長,這位是……”袁仕強神色不動問了句,氣度沉穩老練。
林院長遲疑了下,忙不迭介紹道:“袁書記,這位是陳市長的公子,前些日子剛來云江,我剛剛還想和你說的,呵呵。”
袁仕強聽聞后,目光隱有什么色彩流動,旋即露出笑顏道:“原來是陳市長的孩子,難怪我看著覺得有些眼熟了。”
陳瀟清晰捕捉到了袁仕強剛剛那一刻的眼色變化,想起前世自己從事傳媒新聞工作時聽說的傳聞,似乎袁仕強和市長陳元鼎有些不少矛盾……
“您好,袁叔叔。”陳瀟不亢不卑的問候了聲,前世因為新聞職業的特殊性,他也常和官員打交道,加上堅韌心志和社會磨礪,應付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了,到不至于唐突失措。
不過看著對方那和身體明顯不成比例的大頭,陳瀟差點忍不住噴笑出來,不由想起前世坊間對袁仕強的戲稱:袁大頭!
袁仕強笑著擺擺手,正想開口,目光無意間瞟到陳瀟的后面,當即朗聲笑道:“楊行長,好久不見了啊,今天可真是太巧了。”
陳瀟回頭一看,發現楊華芝正踱步走來,只是面色有些不對勁。
而站在一旁的林院長心眼可就立馬提了起來,眼中有不安的情緒閃逝而過,喉結忍不住蠕動了幾下,畢竟他也隱約聽聞袁仕強和市長陳元鼎的關系緊張,生怕眼前的這兩尊大佛要是較起勁來,殃及了他這條小魚。
“是很巧啊,袁書記,幾年不見,你還是風采依舊啊。”楊華芝走過來后,身子有意無意的擋在陳瀟的側前方。
“楊行長這話就生分了,你才是青春永駐,我可真老了,這不天氣變得快,就不小心著涼了,來醫院看看,順道打算看望下祁老書記。”袁仕強雖然在笑,但眼眸中卻沒半點喜氣。
陳瀟看著楊華芝和袁仕強“熱情”的寒暄客套,心里不由好笑,不過也大致篤定,前世關于市長陳元鼎和袁仕強關系緊張的傳聞,絕不是空穴來風!
“我也剛去看了祁老書記,現在沒什么大礙了。”楊華芝笑著道:“阿瀟,這是你爸在市里的同僚,趕緊喊聲袁叔叔。”
“噯,不必了,剛喊過了,起先我就覺得這孩子和陳市長有幾分像,沒想到還真是。”
袁仕強的笑容很是親和,目光落在葛筱筱手中提著的行李袋,似隨意道:“我幾天前聽說這孩子來了云江市,還準備在家宴請他和陳市長的,不過被陳市長婉拒了,怎么,剛從病房里出來?”
楊華芝的眼里閃過一陣陰霾。
眼下這情勢,袁仕強和她丈夫可正在云江市斗得正酣,雖然她和袁仕強沒什么瓜葛過節,但關系到省城市委層面的權利紛爭,立場終究是不可避免的處于對立,這是沒法子的事,更何況楊華芝還清楚的知道,袁仕強如今歸屬的派系,和首都老陳家也不對路!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不過楊華芝和袁仕強能混到這層面,當然不會表現得這么露骨。
楊華芝矜持的笑道:“是啊,不過也沒什么大事。”
說完,她飽含深意的掃了林院長一眼。
林院長心頭猛的一緊,心虛的低下頭,知道自己透露消息給熟人,讓市長夫人很不滿意了,心里頓時七上八下。
不過好在,這是住院樓的特護病房樓層,走廊上沒什么閑雜人,自己也沒讓一堆醫生跟著,避免了人多口雜傳揚出去,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出什么事了?陳市長沒來接嗎?”袁仕強“關切”的問道。
老狐貍,這是存心看笑話吧!
楊華芝心里有氣,但也不好失了儀態,就打算出聲敷衍幾句然后走人。
同時,葛筱筱的臉色也微微難看了幾分,林院長臉上的老皺紋更是緊繃起來。
“讓袁叔叔費心了,我也沒什么問題,不過是點小擦傷,倒是叔叔你可一點要保重身體了,要是你病倒了,我爸肩上的擔子可就要重了,最近一些日子,我爸已經夠忙了,連接我都抽不出時間來,呵呵。”
陳瀟溫言緩說著,神態笑容恰到好處。
楊華芝原本蹙著的黛眉松了松,嘴角浮現一抹笑意,心想兒子這話說得可夠銳的,三言兩語就帶過了自家的尷尬,還借機諷刺了袁仕強一把,不錯。
不過心里卻也泛起了嘀咕,奇怪這平常說話不著邊際的兒子怎么今天像變了樣子似的,說話這么有分寸了?
果然,袁仕強一聽到這話,臉色霎時沉了沉,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逝!
這話什么意思,深諳官場的他哪里聽不出來意思,如今自己和陳元鼎正在市常委里明爭暗斗,這話不是暗諷自己無事可做,順帶詛咒自己發病倒下、甚至敗北嘛!
這小子可挺機靈的,話中帶刺啊!
不過他也沒法對一個晚輩發脾氣,擺手笑道:“不打緊,只是小傷風罷了,明天就能好了,你也得好將養身體,免得陳市長記掛,影響了工作可就不好了,呵呵。”
“那是自然的,反正我還年輕,底子好,現在早就復原了。”陳瀟輕車熟路的回敬了過去。
一旁的葛筱筱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話不是暗諷袁仕強已經一把年紀、老骨頭經不起摧殘嘛,看來楊行長這兒子還是有些能耐,倒沒傳聞說得那么廢柴。
不過林院長可就沒這么好興致了,額頭都見了汗!
他能混到一院之長,業務其實也就一般水平,但對這些權勢位面的敏感度可就比較高了,一下子就聽出了袁仕強和陳瀟話里的弦外之音,以及兩方暗藏的火藥味。
想出聲緩和下氣氛,但眼前的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要是話稍微說得不靈巧,讓哪一方會錯了意,進而惹惱了,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畢竟自己一個院長在這些級別人物面前根本就不夠看!
當下氣氛就尷尬了,袁仕強沒想到這聞名首都的紈绔公子哥如此牙尖嘴利,竟然句句都帶著對自己的嘲弄,饒是常年浸淫官場,可咋一聽到這話,還是沒什么應對的防備。
“時間也不早了,袁書記你先去看祁老書記吧,我把阿瀟送出院后,也要趕回明珠了。”楊華芝心下一片愉悅,看著和丈夫作對的袁仕強被兒子嘲諷成這般,別提有多快意了。
兒子可真是為家里爭面子啊!
袁仕強畢竟是經歷了大風大浪的高官,心態轉瞬間就調節好了,笑道:“那好,改天抽空再宴請楊行長你和陳市長,林院長,你送送吧,我自己去看望祁老書記就行了。”
林院長忙不迭的答應了下,心中大大松了口,這才發現大冷天后背竟流了不少汗液。
虛情假意的寒暄了番,袁仕強轉頭看著陳瀟走向出口的背影,臉色立時陰霾,眉頭緊鎖,心中既有怒氣,也有疑慮。
真是怪了,早聽說陳元鼎這兒子不學無術、任性妄為,怎么見了人和傳聞完全兩樣,看樣子心機還挺深的……
不過旋即一想,袁仕強也就釋然了,估摸著這公子哥是之前在首都經常跟人爭風斗氣,以至于練得有些牙尖嘴利罷了,倒也不足為奇。
“魏棟,接下來你盡可能多觀察下這個陳瀟,有什么消息立刻給我回報。”袁仕強低聲跟旁邊的秘書吩咐道,打定主意接下來和陳元鼎的博弈里,要從陳家這紈绔公子哥身上找找突破口了。
哼,陳元鼎,你就是聯合了蘇家又怎么樣,帶著這拖油瓶過來,這不是露出弱點給人攻擊嘛,十足的敗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