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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女人

  淑寧不理這些閑言閑語,倒是肅大小姐許了人家的傳言讓她吃了一驚。她與周茵蘭對看一眼,都有意要跟上去打聽打聽。

  沒走多遠,就看到遠處肅府的大門口處,有一個中年人正在驅趕那位追求者。周茵蘭悄悄拉著淑寧避到路旁。小桃探頭探腦打量了一番,縮回來說道:“我見過那個人,是肅佐領的弟弟。”淑寧點點頭,繼續看戲。

  只見那位肅二爺邊趕人邊罵道:“豬油蒙了心的小兔崽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模樣,就敢到我們家門口來撒野?你不就有個好姐姐,嫁給顯親王世子當小妾嗎?連個側福晉都沒掙上,你還真把自個兒當舅爺了?我呸!還不快滾?!看在顯親王府世子爺的面上,爺不打你,你要還不識相走人,爺就叫人動手了!”

  他這樣不客氣,倒叫旁邊的人都吃驚不已。周茵蘭小聲道:“奇怪,以前他們家雖然沒有好臉色,倒還不至于這么不客氣,如今瞧這樣子,竟然連臉面都撕破了?他們不怕顯親王府生氣嗎?”

  小桃再一次發揮她八卦的特長:“這個我知道,聽說這個人的姐姐,就是顯親王世子的侍妾,上個月被發現對世子房中一個通房丫頭下藥,害她小產,那位世子想兒子想了好幾年了,偏他納了四五房小妾都沒生出一個來。出了這事,他差點兒沒把這個小老婆攆出府去,是顯親王福晉為了府中臉面才制止的。只是這位姨娘是失了寵了,只怕一輩子都翻不了身。這個人沒了親王府的人當靠山,又沒有功名,人家自然瞧他不上。”

  淑寧再一次無語了,這些消息按理說是人家府中秘辛,小桃是從哪里打聽到的?

  小桃仿佛看出自家姑娘臉上的疑問,主動交待了:“哈家的丫環石榴與我和香兒三個一向要好,她舅舅的內侄女的兩姨表哥的姑母的小兒子娶的老婆的妹妹的小姑,如今正在顯親王府當差,是世子福晉房里的粗使丫頭。這事兒是石榴打聽到的,絕對信得過!”

  淑寧整個人石化在那了,她早該知道,不能小看八卦小桃的八卦能力。周茵蘭和纓兒在一邊偷笑。

  那邊廂的好戲還在繼續。那位顯親王世子的小舅子不服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這是天經地義的。再說了,我還年輕,你們怎么知道我日后就沒有出頭的時候?何況我一表人材,又癡心一片,絕對是小姐的良配,只要小姐與我多相處,必能發現我的好處的。你們家不過是一個佐領,怎么就敢這般小瞧我?”

  可惜人家只啐他一口,把他的花言巧語都視若無物:“你省省吧。我兄長雖是佐領,可我嫂子可是蒙古貴女,當今太皇太后的侄孫女,我們家姑娘跟皇家都帶著親,金枝玉葉,也是你配得上的?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大侄女已經訂了親,明年就嫁過去了。人家可是數一數二的顯貴之家,正紅旗旗主,京城里康親王的兒子,武藝超群,極得圣上寵愛,已經封了世子,我們姑娘一嫁過去,就是正經記入宗譜的側福晉。這可是宮里太皇太后親自賜的婚。比你那個姐姐都強多了,你?哪兒涼快滾哪兒去吧!”

  說罷也不看那人大受刺激軟倒在地的樣子,甩甩手邁回大門里去了,幾個家人呼喝著趕走近處圍觀的人,都大聲嘲笑著那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的軟骨頭樣,推攘著將他趕到大街上。

  淑寧瞧瞧周圍,拉了拉周茵蘭的袖子,她會意,悄悄帶了其他人穿過旁邊的小巷子,來到另一邊的大街上,找了家豆漿鋪子,坐下來叫了幾碗豆漿。

  淑寧見周茵蘭有些悶悶不樂,就問她怎么了。周茵蘭感嘆道:“平日見肅姐姐那般性子張揚、我行我素的模樣,可惜如今要嫁入權貴之家,只怕日子要難過了。”淑寧明白她的意思,也沉默起來。纓兒聽不懂,就問道:“姑娘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嫁給那樣高貴的人物,不好么?聽人說那位世子爺也是一表人材,前途光明呢。”

  周茵蘭沉默不語,淑寧替她解釋道:“王府門第雖高,規矩也大,京城里也比不得我們奉天城自由,只怕肅家姐姐嫁過去后,會被王府規矩束縛。她在我們這里,從來就是說一不二的主,看在她父母和外祖家的面子上,誰不讓她三分?可京里貴人多得是,她又不是正室,只怕會受委屈呢。”

  周茵蘭嘆了口氣:“就算知道嫁過去不快活,她還能做什么?從來女子就無法為自己的命運做主,何況她的婚事還是皇家旨意?如今我們看她還是這般神采飛楊,不知日后再見時,她還能不能保有這份光彩?”

  淑寧被她說得心情沉重起來。她雖然不愿多想,但也知道以自己的家世,到了十三歲就要參加選秀,到時的命運如何,仍未可知。照清穿文里的情節,如果被選入宮,不論是當女官苦熬到二十五歲,天天過著心驚膽戰的日子,還是被皇帝封作妃嬪,寂廖地度過一生,都不是她想要的結局;而如果幸運些,配了皇子或宗室子弟,自然會好過些,但又要忍受丈夫三妻四妾,還要擔心他會被卷入九龍奪嫡的風波之中死無全尸,這也不是什么好下場。

  最理想的情況,是沒被選上,發回自家自行婚配,可到時候要嫁給誰,還是要父母做主,搞不好京中伯爵府里的祖父母會摻一腳,不管對象如何,政治聯姻利益至上,到時她就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管未來下場如何,這個時代的女人總歸就是命苦罷了,無論是誰,命運都是掌握在別人手中。她雖然受了多年的封建閨秀教養,但骨子里來自現代根深蒂固的對自由與獨立的執著仍讓她產生了掌控自身命運的渴望。她盡可能地、小心翼翼地悄悄改善著自己與周圍人的生活,但還是不夠。未來的她,是會被這個世界的舊習吞沒,無奈地順從別人的意愿,還是會被命運的安排捉弄,面對現實的殘酷撞得頭破血流?

  一旁的小桃被這股沉重的氣氛嚇著了,她與纓兒眉來眼去了半天,才猶豫地開了口:“兩位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們看……”

  淑寧被她提醒了,才醒過神來。周茵蘭抬頭看看天色,果然已近傍晚,笑道:“都是我不好,連累妹妹也心情沮喪,肅姐姐的婚事如何,又與我們什么相干呢?還是快點回家去吧。”淑寧點點頭,起身付賬,幾個人轉身向外頭走去。

  斜后方忽地沖過來一個孩子,好像有人在后面追他似的,他光顧著往后瞧,沒看見路,直往淑寧身上撞過來了。旁人要攔來不及,淑寧差點被他撞倒在地。小桃扶她站穩了,開口就罵:“你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就這樣撞過來了?要是撞壞了人可怎么辦?”那孩子忙不迭地哈腰陪不是,往旁邊退著去了。

  正在這時,淑寧聽見“吱吱”的金屬摩擦聲,接著腰上一緊,她就明白了,馬上喊著“小偷”,周家兩個仆人立刻圍了上來,拽住了那個孩子。小桃幫她查看腰間系著的荷包,才發現原來系荷包的繩子已經被割斷了,所幸還有一根銀鏈子連著。她拍拍胸口:“幸好姑娘的荷包,從來都是加系了銀鏈子的,不然就讓這小偷割了去了。”她瞪了一眼那個孩子:“看你小小年紀,怎么不學好?!”

  那孩子低著頭,小聲求著饒,聽到抓住他的一個仆人在旁邊罵著說要送他去見官,他也急了,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兩個女孩子開恩。周茵蘭瞧了有些不忍。

  兩個仆人都是她家的,她又年長,本來應該是她作主,但這事的苦主是淑寧,她不好越俎代庖,有些為難。但淑寧怎會猜不到她的意思?她本就沒什么損失,也不會真對這小偷怎么樣,小小年紀就出來謀偏門,自有他的難處。她正要開口叫放人,突地旁邊傳來一把男聲:“兩位小姐,請手下留情。”

  兩人順著聲音望去,見迎面走來一個年青書生。身上穿著藍布長袍,料子已經很舊了,肘跟處還有些發白,打扮倒還算整齊,五官端正,溫文而雅,只是有些偏瘦。淑寧與周茵蘭對望一眼,且聽他怎么說。

  然后,又是一個孤兒寡母、叔伯相欺、親娘重病、無錢醫治、被迫冒險的故事,不過那個書生說得很是感人,聽得周茵蘭眼圈紅紅,看向那個叫阿松的孩子的目光帶著憐意,纓兒很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一但小姐出聲,她就要給錢了。

  淑寧雖然覺得這種情形實在令人熟悉得有些詭異,但表表同情心還是會的,不過她還是把府衙每旬逢三都會在衙門后巷開設臨時免費醫館的消息告訴了阿松,就是大后天的事了,阿松眼中閃著光亮,對于他而言,這個消息更珍貴。

  看來是宣傳不夠啊,淑寧考慮著要不要向自家老爹說一下這個事,不過想來周茵蘭會向她父親提起的。她已經完全被阿松的遭遇和孝心感動了,馬上叫人掏出幾兩銀子給了他,囑咐他別再做這種事了,還把自家家門告訴他,讓他有難處時只管來尋。那個書生也很感動,幫著對阿松進行教育的同時,也對周小姐的美德和善良不停稱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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