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三人回了府,端寧的小廝王貴就迎上來對他說:“四爺,桐小爺來了,正在花廳等你呢。”
端寧聽了忙向祖父告聲罪,到花廳去了。
桐英一見到他,就說道:“可把你盼回來了,快走快走,都在等你呢。”便拉著人往外走。端寧忙扯住他問道:“怎么回事?你好歹說清楚呀。”桐英說道:“那一位老四今兒總算是結束禁足了。我把素日相與的幾個朋友都叫了來,咱不吃酒,喝茶吃點心去,當是讓他松乏一下。”
原來是四阿哥上個月因為某種不為人所知的原因,被皇帝罰了禁足一月。今天頭一次出宮,平日與他交好的桐英便叫上佟家兄弟、端寧和其他幾個王公子弟,在一得閣包了雅間,請他來吃茶。四阿哥很領他的情,談話間神色也很輕松。端寧見到他這樣,也稍稍放了心,趁別人不注意,他悄悄對四阿哥說:“你沒事就好了,我額娘前幾日來信,還問起你好不好呢。她說嶺南多雨,不知京城怎么樣,如果也下雨,千萬要記得別淋濕了身子著涼。”四阿哥微微一笑,道:“我醒得的,你告訴姨娘放心。”端寧點點頭。
那邊廂桐英說笑一陣,便神秘兮兮地對四阿哥說:“我給你備了一份禮,正好給你解悶的。”然后便拍拍手掌,一個從人拎了個籠子進來。
眾人都問是什么,他便打開籠子,捧出來一只小哈巴狗:“可惜他們送來得晚了些,若是上月就到了,你在宮中也不會那么悶。”
四阿哥十分驚喜地抱過小狗。摸摸它的毛,道:“真是送給我的?”桐英笑著說:“這是當然。上回你在外頭見了別人家的小狗,不是很喜歡么?我就想著給你弄一只。放心。這是干凈的,從小兒有人教導。不會胡亂咬人。”
四阿哥憐愛地摸著小狗,其他人也好奇地摸了幾摸,不多時,便抱了過去玩,桐英一邊嚷著“別弄壞了我送人地禮”。一邊阻止他們對可憐的小狗惡作劇。
四阿哥笑著看眾人玩笑,端寧也看了一陣,便小聲對他說道:“你很喜歡吧?”他點點頭,端寧又說:“既然喜歡,怎么不跟我們說?我也有法子給你弄一只。”四阿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是玩意兒,何必大張旗鼓的,皇阿瑪會說我地。”端寧也沉默了。
桐英回轉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便說道:“這話說得是。雖然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平日也不要太寵它了,免得被人說你玩物喪志,對你反而不好。你們這樣地人。本就不應該讓人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四阿哥點點頭,心情有些沉重。桐英又笑開了道:“不過也不必想得太多。你才多大?別跟那老頭子似的。閑了就跟小狗玩鬧一番,平時交給下人照管就是。”四阿哥又點點頭。重新展開笑靨,與眾人玩笑起來。
端寧卻被剛才的話題壓抑住心情,只是坐在一旁看他們玩鬧。桐英坐在他旁邊,說道:“我方才對他說,別想太多,結果你反而想多了。他自有他過日子的方法,你不必為他擔心。”
端寧點點頭:“我知道,其實剛開始只是因為額娘的意思,我才與他結交,認識長了,卻覺得他也不容易。其實他人不錯,就是孤僻了些,不過沒關系,我會繼續與他做朋友地。”
桐英笑著攬了他的脖子,道:“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不管對誰,都能以朋友相待,就算對方身份再高,你也不會在意。”他轉頭望望房間四周,問道:“這里好像是你家里的產業?聽說最近生意大不如前了?”
端寧重新坐直身體,道:“京里又開了幾家大茶樓,一點不比這里差,難怪會如此。說書的人也沒了新鮮貨,只好拿些舊演義話本來說,誰稀罕來聽?”
桐英若有所思:“聽說原先的說書本子都是你那位才女堂妹寫的?她如今不在京中,你家的生意便不好做了?”
端寧冷笑道:“她不在才好呢,累人累己。我大妹妹如今天天在家里哭,大哥原本說好在吏部占的缺,如今也給了別人。我實在不想提她。”頓了頓,又說道:“二房的幾樁生意或許會暫時差一些,但如今已經想到法子了,很快便會好轉。那丫頭在不在都一個樣兒!”我是回到伯爵府地分割線 端寧回府吃過飯,就被祖父叫到了書房。
哈爾齊問道:“你今日跟桐英小貝子出門,是跟四阿哥見面嗎?”端寧恭恭敬敬地答道:爾齊沉吟一陣,說道:“你平日與宗室王親家的子弟來往,祖父一向是贊成的。但你如今不小了,過兩年就該進軍中歷練。為了日后仕途計,平時結交朋友,還是要有地放矢的好,該疏遠地疏遠,該親近地就親近。”
端寧聽得不太明白,便道:“請祖父的示下。”哈爾齊道:“比如你與桐英小貝子來往,往日倒罷了,但近日簡郡王因他大兒子在軍中任職地事,與明珠相爺起了沖突。相爺那邊的人怎肯善罷干休?簡郡王一家身份高貴,自然不會有事,但難保那些人不會拿與他們家來往密切的人出氣。而偏偏上個月你四叔趕走的一個犯錯的侍衛,就是大阿哥那邊的人。若在平時,這只是小事,但如今新仇舊恨的,我們家很容易受牽連。你以后還是不要與小貝子太清明上河圖sodu過親近的好。”
端寧聽了這些話,心中很難受。桐英的大哥雅爾江阿與明珠相爺、大阿哥那邊的糾紛,他早就聽說過了。雅爾江阿在健銳營歷練數年,無論出身、軍功、資歷、人品、威望,都十分出眾。早就定下今秋接任健銳營翼長。不料明珠橫插一杠,大力推舉大阿哥出任這一職位,視雅爾江阿為擋路石。而簡郡王心疼兒子,不愿讓步。這就是所謂“沖突”的真相。
對于端寧而言。他與桐英自幼交好,為了這些“大人”們爭權奪勢地事,就要疏遠對方,實在不能接受。但他不敢當面與祖父頂嘴,便裝作一副受教的模樣。低頭不語。
哈爾齊又說道:“再者,你既與四阿哥相識,而四阿哥又與太子交好,你就應該借機請他為你引見太子。若能得到太子青眼,日后他繼了位,你自然是前程無限。退一萬步說,你阿瑪前些年不小心得罪了索相,也可以趁機陪個罪。”
端寧心中更難受了:“但孫兒與四阿哥相交,一向是真誠以待。這樣做……”
“糊涂!”哈爾齊斥道,“難道你托他幫個小小的忙,就不真誠了?何況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別說這種孩子氣地話!”
他見端寧低頭不語,心中不悅:“怎么不說話?你不同意?哼。怕是借口吧?別當我不知道。你兄弟幾個都不愛結交太子或大阿哥,就是婉寧那丫頭惹的禍!也不知她是中了什么邪?!其他阿哥她都樂于結交。偏偏就是不愿討好最年長最有權勢地兩位!她自己這樣就算了,還整天對兄弟們灌迷魂湯,惹得你們一個個都不愿與太子和大阿哥交往!”
他頓了頓,又道:“你可知別人為順寧說了門好親事,結果那小子一聽說人家姑娘的兄長是詹事府的人,二話不說就回絕了,幾乎讓說媒的人下不來臺,我和他阿瑪陪了多少不是,才算是了結!”說到后頭,他越來越生氣,連連拍打著桌面。
端寧小聲勸道:“請祖父別生氣,二哥也是為家里著想。”見哈爾齊雙眼一瞪,忙道:“祖父容稟。孫兒年紀雖小,但在外頭也聽過些風聲。如今朝中的情形,祖父自然比孫兒清楚。與太子和大阿哥來往,討好了一方,就可能得罪另一方。雖說太子是日后地儲君,我們家自然是站在他這邊的,可大阿哥也是皇長子,相爺權勢又大,若是他們執意為難,我們家又該怎么辦?因此,倒不如就像祖父方才所說的,還是離得遠些的好,兩邊都不親近,就都不得罪了。”
哈爾齊聽了有些震驚,沒想到這個孫子竟會想到這么多。他沉默著,過了半晌,才道:“看來你真是長大了。”端寧又再低頭不語。哈爾齊嘆了口氣,道:“你回屋去吧,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說。”
端寧小聲應了聲“是”,行過禮,便退出了書房。
回到槐院,他才松了口氣。在整個伯爵府中,只有這里能讓他放松下來。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本書看,看著看著,想起方才與祖父的談話,就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二嫫進屋來了,見他呆坐,便叫了他一聲:“端哥兒想什么呢?燈油都快燒完了,你不覺得屋里發暗么?”說罷便又拿了一盞燈來。
端寧微微笑道:“正想東西呢,不曾留意到。”二嫫拿走他手中的書:“再用功也要注意別弄壞了眼睛才是,書香墨香兩個死哪兒去了?也不多拿幾盞燈來,那書上的字那么小,一盞燈怎么夠亮呢?算了,你多休息一會兒吧。”
端寧道:“好,我不看書。”然后便從桌旁的書架上拿出廣州來地家信,道:“我再看看信,然后寫回信吧。那個送信來的人,聽說是后日起程回去。”
二嫫點頭道:“也好。前兩日托人打聽的事已經有了回話,那位小劉奶奶地夫家,姓郭的,兒子叫小寶,跟著他祖父母過活,日子過得還好,聽說今年有五歲了,長得挺壯實地,就是有些淘氣,老人家寵得跟什么似地。寫信給太太的時候,記得寫上,讓那位奶奶別擔 端寧應了一聲,二嫫又絮絮叨叨地交待些照顧小主子賢寧地話,他也不嫌煩,聽一句,便用筆記一句。
忽然間,外頭傳來一道尖銳的女人嘶叫聲,緊接著是一陣哭叫,端寧一驚,停下了筆。二嫫忙趕到門外問道:“怎么回事?誰在叫喚?”有個小丫頭從院門外飛奔回來,答道:“嬤嬤,是桃院那邊傳來的,聽著像是翠英姨聲音。桃院那邊正在關門呢。”
二嫫想了想,便把聚集在院中的下人都打發回去做自己的事,轉過身進了屋,對端寧道:“定是那個翠英又在發瘋,自從年初她小產以后,便時不時鬧上這么一出,真煩死人了。沒事兒,你不必理會。”然后又繼續交待還沒說完的話。
端寧知道這是二房的陰私,不好多問,便專心記起二嫫的話。末了,二嫫嘆了口氣道:“你跟姑娘都是我奶大的,偏小主子自出生后,我就沒見過他,真想看看他是什么模樣。”端寧柔聲安慰她道:“二嫫放心,就算弟弟不是吃你的奶長大的,也一樣會尊重敬愛你的。”
他又跟二嫫說了些閑話,待她走了,才重新在桌前坐下,分別給父母和妹妹寫起回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