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第二天,淑寧便把荷包拿回給婉寧,道:“我昨兒聽額娘說,禮已經送出去了。我沒法幫到姐姐,還請姐姐把荷包收回去吧。”
婉寧感到很失望,不過她不愿就此收回,反正也沒別的渠道可用,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會怪妹妹,只是還請你另想個法子吧。我真的只是一片好意,希望恭喜他一下,為孩子祈個福。再說了,端寧哥不是會出門么?總有機會碰到他的。”
淑寧暗暗皺了皺眉,又道:“我聽說哥哥學里要大考,他如今除了學里和家里,就沒再往別處去了,連朋友都少見,要是真托了他,只怕要耽誤姐姐的事呢。難道姐姐不能托別人幫忙么?”
婉寧嘆氣道:“我本來想找大嫂的,但她就算真去了,也見不到他,所以只好找你。”淑寧扯扯嘴角:“姐姐這荷包不是送給小格格的么?其實見不到他也不要緊,心意到了就成。”婉寧一時語塞,吱唔了兩句,仍推著不肯收回荷包。
淑寧好說歹說,見她冥頑不靈,有些惱了,想要甩些狠話出來,卻聽得屋外傳來何嬤嬤的聲音:“姑娘若是大好了,就略動一動吧,學規矩這種事偷不得懶。”
然后便聽得月荷輕聲細語地說了幾句話,何嬤嬤卻道:“丫頭不必替你主子說好話,我要教的是小姐,教丫頭一點是讓你們知道規矩,可你學那么多有什么用?還不如勸你主子勤快些。也好少受些罪。”
婉寧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剛好被淑寧看見,當下便咽回了要說的話。婉寧匆匆說了兩句,仍舊把荷包推回給淑寧,便勉強起身出去了。淑寧跟在后頭,看著她言笑晏晏地與何嬤嬤說話,仿佛剛才她眼中地陰靈只是自己的錯覺,心下有些發冷。便暗暗盤算:婉寧如今顯然不再是過去那個小白了。也有了心機。若是強硬地拒絕,只會得罪她而已,要是不小心被她暗算幾把,也是讓人防不勝防的,看來還是要智取為上。
于是她便不再多說廢話,把荷包帶回自己房中收好,然后便不再往婉寧院中去。剛好這些天為了準備大祭的事。氏接過了布置祭堂的任務,其中有些針線活要做。淑寧自告奮勇接了過來,又幫著母親料理些家務,擺出一副很忙的架勢。
其實那些針線,看著似乎很多,真要做起來,以淑寧的本事只需要兩三個時辰的功夫,她卻偏偏把時間拉長到兩三天。而且只在有外人來時做。她以事忙為借口。不再外出,每次芳寧、絮絮以及其他人上門來看她,都能看到她坐在布堆當中飛針走線。芳寧雖然覺得她做得出奇地慢。但心知這個堂妹一向有主張,便沒開口;而絮絮那邊,雖然會做針線,卻很少親自動手,也沒有類似地經驗,所以并沒有起疑。這樣一來,沒法出院門地婉寧便從別人那里得到這樣一種印象:淑寧堂妹忙得很,沒空去做別地事。
她雖然覺得心急,但也沒辦法,只好一邊繼續忍受何嬤嬤的教導,一邊讓丫頭們去打聽三房的情況。
到了大祭那天,婉寧終于有了些自由,以為儀式過后能與淑寧私下談談,卻不料淑寧事先稟告了母親,說這次小劉氏母子也有參加,怕人多嘴雜,他們會受委屈,所以要陪在他們身邊。婉寧只能遠遠地望著淑寧的身影,顧慮到那邊有許多太太奶奶們,只好逗留在女孩子堆里應付著幾個姐妹,還要時不時提防媛寧發難。
等到吃飯時,婉寧與淑寧卻是排在一起的,不過淑寧早有準備,便只是不動聲色地端坐著,等待開席。
婉寧趁別人沒留意,便悄悄問淑寧荷包的事怎么樣了。淑寧靜靜吞下口中的茶水,用手絹擦擦嘴角,又“順手”擦了擦額角,眼圈一紅,便“委屈”得要掉下淚來。
婉寧嚇了一跳,忙哄了她兩句,絮絮在旁邊看見,眉頭一皺,道:“婉姐姐,你對淑妹妹說什么了?她怎么哭起來?”婉寧忙推說不知。其他人也發現這邊情況了,問是怎么了,她不等淑寧回答,便搶先道:“三妹妹想必是想起祖父了,才會忍不住難過。”那些親戚們信以為真,紛紛安慰淑寧,還夸她孝順。絮絮將信將疑,而媛寧則古怪地看了婉寧一眼,瞧她地神色,似乎以為是婉寧在欺負淑寧,很有些不恥。
婉寧好不容易轉移了別人的注意力,才小聲對淑寧道:“三妹妹,你好好的哭什么啊,別人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可不就是在欺負我么?淑寧一邊腹誹,一邊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暗中檢討:演得比婉寧自然些,雖然是借助了外力,倒還算過得去,只可惜沒那么長的眼睫毛,臉皮也比人薄,不然也瓊瑤一番惡心惡心人。
她哽咽著回答道:“二姐姐,我實在空不出手來,不是我不愿意幫你啊。”然后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又用手絹擦擦眼角,眼淚更多了。絮絮見了,忙勸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婉姐姐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對不對?”她抬頭望向婉寧。
婉寧還能怎么說?心想三丫頭怎么那么容易哭啊,冷不防瞥見那拉氏飛過來的一記凌厲地眼光,心中一凜,忙對淑寧道:“我知道了,我不逼你,你快擦干淚吧。”
淑寧目地初步達成,手伸到桌下,暗中把塞在另一個袖子里的一條同樣顏色款式的手帕換過來,擦干了眼淚,心里盤算著,一散席,就趕快跟上母親,免得再被婉寧纏上。
婉寧卻也在心里盤算,現在眾目睽睽之下,萬一又弄哭淑寧可就麻煩了,還是等散席后再尋機會私下與她談談吧。
唯有絮絮心中疑惑:婉姐姐托地事原來這么難辦么?怎么又說很容易辦呢?而且淑妹妹這些天都快忙翻了。沒空幫忙也很正常,怎么婉姐姐一再地逼她?
且不提這姐妹幾個各自心中地盤算,一件意外發生了:按規矩在桌邊侍候布菜的喜塔臘氏,忽然昏倒了。眾人一片忙亂,抬人的抬人,打扇子的打扇子,請大夫的請大夫,宴席草草散了。淑寧在混亂中緊跟在母親身邊。后來又一起離開。婉寧因與芳寧、絮絮一起被李氏帶離現場。只能打消了原本的計劃。
喜塔臘氏會昏倒,卻是因為懷孕了,那拉氏喜出望外,但又怕人說閑話,不過考慮到順寧并非長孫,按例只需守一年孝,只不過是他們家想贏個孝名。才讓孫輩的也跟著守三年罷了,喜塔臘氏懷孕,卻也沒有違制的地方。如今子嗣重要,她便放下了擔憂,四處張羅著送了許多好藥材來,又命家下人等好生侍候。
但大夫說喜塔臘氏這胎有些不穩,要好生靜養,不然恐怕有些危險。那拉混蓮圣尊5200氏心下愧疚。知道是近來累著她了。便與長媳商量過后,決定要親自照料二兒媳婦。府里地 李氏包了一半去。她又把另一半托給氏,本打算應地,誰知淳寧感染了風寒,沈氏要照顧兒子,只好作罷。
氏接過家務,自然是料理得妥妥當當。淑寧本想回房山前把荷包還給婉寧就沒事了,哪里料到會有這樣地變故,但也只能跟著母親留下,倒是小劉氏母子過了兩天便先回別院去了。她為了繼續躲婉寧,便用回老辦法,幫著母親料理家務,裝作一副很忙的樣子。
芳寧本就在學習管家,所以堂姐妹二人常常能見面,就連無所事事的絮絮,也可以到槐院來串門子。唯有婉寧,又回到了沒法自由離開院門的日子,每日跟著何嬤嬤學規矩,心下著急不已,偶爾便不免會走神。
何嬤嬤自然不會放過,責打了幾次,又冷言冷語地道:“姑娘還是認真點好,你以為那個地方是那么好進的?不懂規矩的人是站不住腳的!若你真想做那人上人,就多用點心,難不成你以為光憑一張臉,就能暢通無阻?別小看了宮里地貴人!”
她本來以為婉寧是沖著皇宮去的,因為女兒要選秀的人家請教養嬤嬤也是常事,她也不是頭一回了,因此故意拿話激婉寧。她不知道婉寧瞄準的是另一個地方,更不知自己的話無意中踩到了婉寧的死穴。
婉寧面上雖然露出受教的表情,心中卻是怒不可遏:死老太婆,我本來想著你好歹教我不少東西,不打算為難你的,既然你自尋死路,就別怪我了!
過了幾天,有消息傳出,何嬤嬤身上長了許多疹子,不痛不癢,但無人知是什么疾病,也不知會不會傳染。婉寧“當機立斷”,命丫環婆子們將何嬤嬤隔離,然后把事情親自稟告了母親。那拉氏心下不安,擔心那若真是傳染病,府里地人會很危險,便回報了何嬤嬤所在地王府,那王府派了個總管來,將何嬤嬤送到城外去了。然后全伯爵府進行大清掃,預防會傳染。
后來隱約聽得那何嬤嬤不到兩日便消了疹子,人也沒事,只是王府那邊不許她回去。婉寧又勸母親,說自己學了那么久規矩,已經足夠,那何嬤嬤雖說現在好了,但誰知幾時會復發,還是不要請她回來的好。那拉氏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便依了,送了一份大禮去謝王府,又讓人捎了些銀子衣物給何嬤嬤,卻不再提請她來家的話。
這時已過去了好些天,因那拉氏有些不放心,一直分心來留意女兒,婉寧表現得很安份很淑女,讓她覺得挺滿意。等她把注意力轉回媳婦身上,婉寧便打算找機會去槐院尋淑寧。
但出乎她地意料的是,淑寧自動自覺地上門來,將荷包還給她,道:“方才接到的消息,四貝勒府關門閉戶,不見外客,聽說是小格格病重,可能會夭折,所以正在做法事祈福呢。這種時候,我沒法把東西送過去,是我有負二姐姐所托,請二姐姐恕罪。”
婉寧怔住了,她只記得四四子嗣艱難,卻不記得他的長女有可能夭折的事。她心中轉過許多個念頭,強笑道:“那么我更應該送這荷包過去,為小格格祈福了,難道三嬸對這個消息就沒有什么表示么?”
當然有表示,氏還特地送了串請高僧開過光的佛珠過去,又在房內設了經壇為那個女嬰祈福。但淑寧心中不悅,覺得她這種時候還要利用小孩子,實在有些冷血,況且也實在沒了耐心,便冷冷地道:“姐姐若有心,多為小格格念幾遍經好了,至于荷包,你還是收回去吧。”說罷將荷包塞回給她,也不多說,直接告辭走人。
婉寧雖然著惱,但還能保住清醒,知道全家人里與四四關系最密切的,就是三房,現下還不能得罪他們,而且現在也是淑寧占了理,真惹惱了她,對自己沒一點好處。于是她便照舊象往常那樣與淑寧相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淑寧卻只是淡淡地應對,不親近,也不明顯地疏遠。倒是絮絮,近日忽然變得沉默了,似乎在躲著婉寧。
幾日后,果然傳來消息,四阿哥的長女夭折了,還沒滿月。氏很難過,特地讓人送了些補身的藥材去,又寫了封信去安慰四阿哥。
婉寧收到四四喪女的消息,不禁扼腕,錯失了一個好機會。
她正煩惱著已獲得自由的自己沒有接觸四四的渠道,卻在接待費揚古家派來的兩個請安婆子時,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玉敏即將要被指婚給四阿哥。
這份旨意本來早就要明發的,顧慮到四阿哥長女新殤,才打算押后再公布,但費揚古家已經收到通知,開始為女兒的婚事做準備,據說,婚期是在秋天。
其實玉敏自從去年起,就很少過來了,聽說跟自己一樣,正在接受禮儀訓練,婉寧也沒有多想。兩人雖很少見面,但每個月都會互相派人向對方問候。但玉敏的婚事顯然早就有定案了,可自己卻完全不知道。
婉寧心中亂哄哄地,只靠著一絲清明保持著風度禮儀,總算沒在兩個婆子面前失禮。直到人走了,她才有機會思考這件事。
雖然當初早就知道玉敏會成為四福晉,但近兩三年,她曾有過改變歷史的念頭,甚至還暗中引玉敏去注意別家的男子,只是不太成功。不過她對玉敏性情上的影響還是有些成果的,可惜宮里仍然認為玉敏適合當皇家媳婦。
婉寧認為自己的家世雖說比不上玉敏的,但也不錯了,夠格當皇子正室。四四就算一時對自己冷淡些,但明年選秀,她要是哄得宮里太后太妃們開心,加上現在她又已經脫胎換骨,指婚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退一萬步說,如果她真的沒法當上四四的正福晉,先籠絡著玉敏,將來自己要是嫁給四四做側福晉的話,日子也會好過些,況且玉敏沒有兒子,自己的前景還是很好的。她本來以為玉敏會與她一起參加明年的選秀,沒想到今年就要大婚了。這樣一來,她原本的盤算就有一半要落空。
婉寧一個人在房中呆坐許久,腦子里亂成一團,好不容易醒過神來,晃了晃腦袋,打算出去走走,冷靜一下,卻在經過一處走廊時,聽到煙云與芳寧身邊的春燕在樹下吵架。
這兩個丫頭不知是因為什么物事,吵了起來,煙云嘲笑春燕是土包子,沒見過世面,把塊地攤上買來的玉牌當作是寶。春燕不服氣,道:“你知道什么?這怎么會是地攤上買來的?明明是姨娘賞我的好東西!我去年在房山遇見四阿哥,他就帶了個一模一樣的!”
婉寧腳下一頓,剎時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