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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佟家

  二天一早,淑寧穿了那件嫩綠的新衣,打扮得整整齊母哥哥一起出了二門,準備到外祖父家去。

  說起來,外祖父母家雖也去過幾回,但上次去已經是春天時的事了。既然出了服,也該去探望一下。

  在二門上,淑寧遇到了同樣穿戴得漂漂亮亮的婉寧,似乎也在等著出門,便問:“二姐姐這是要去哪里?”婉寧笑道:“我跟額娘回娘家,你們也要出門么?”然后向張保氏與端寧問好。淑寧點頭道:“我們也要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隱隱約約聽得不真,似乎是在哀求些什么。婉寧皺皺眉頭,沒說話。正好大房的馬車駛過來了,她向淑寧等人招呼一聲,便先登上了馬車。車走到二門外拐角處停下來,那拉氏匆匆上了車。只見一個三四十歲的媳婦子撲到車邊,不停哭道:“太太,太太,求您饒了她吧,您可以打她、罵她,可別把她攆走啊,太太,求您了……”

  但她很快就被拉開去,馬車仍舊往前走了。有個年輕丫頭拉了她一把,卻反被罵回去,旁邊兩個婆子瞥見這邊有幾個主子在,忙數落了她們幾句,把她們趕出去了。

  淑寧遠遠看著,覺得那年輕丫頭挺眼熟,似乎是昨天不斷出錯的那丫環,看來是受罰被攆了。

  這時三房的馬車也到了,淑寧跟母親上了車。素云與素馨也鉆了進去。路上,淑寧問起方才那丫頭的事,素云道:“昨晚上姑娘睡得早,不知道,大太太發了一頓火呢,二姑娘求情,那丫頭也沒挨板子,直接攆出去了。”氏笑笑沒說話。閉上眼睛養神。

  素馨小聲對淑寧說:“其實這也算好事。那位姐姐。原是外院掃地地。出了名的笨手笨腳,整日打翻東西。這回她老子娘聽說擺宴時要選模樣好的丫頭,想著要女兒出頭,才使了銀子把她推出去了,沒成想她出了這樣的錯。大太太直接趕人算是好的了,起碼沒受罪。”

  素云瞪她一眼:“出去了,比挨板子還慘呢。她年紀不小了,出了這種事,哪怕配小子也輪不上好人選。”素馨一縮頭,不說話了。

  淑寧心中暗嘆,那個丫頭可能本來就不太伶俐,只是模樣長得清秀些,在外院做些粗活,雖出不了頭。卻是安安穩穩的。偏她母親不甘心。要女兒做力所不能及的事,又沒人好好教導她規矩,結果現在連飯碗都丟了。淑寧有些同情。瞥了母親一眼,氏卻微微張開眼睛,輕輕道:“跟我們沒有關系,別管人家的閑事。”淑寧只好坐端正了,把這件事丟開不管。

  家位于城東東夾道以北,從伯爵府過去路程甚遠,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進了府后,淑寧一家先是拜見了外祖父外祖母,又向舅母問了好,便齊齊站在一邊聽外祖父訓話。

  父年紀已經六十好幾了,身材瘦削,人很嚴肅,每次見到女兒女婿,必會先罵一頓,內容主題不定,也未必與挨罵者有直接關聯。比如這次罵地原因,就是昨天朝廷上發生地一點小事,因張保也算是個官,便挨上了。眾人習以為常,知道父只是尋個由頭在小輩面前擺擺威風而已,都乖乖聽講。不過父人雖嚴肅,卻不啰嗦,他講上十句八句就會喝兩口茶,等他喝完一杯,就停下了,然后道聲乏,回書房去也。

  母送走丈夫,重新落座,一臉和氣地叫女兒女婿坐下。家舅母聽得婆婆一聲咳,就說自己要料理家務,告罪離開了。

  母道:“你們也知道老頭子地脾氣,別放在心上。”張保與氏忙說不會,她又繼續道:“昨兒的宴會我聽媳婦兒說過了,幾年沒招待過客人,辦得體面些也沒什么,只是太過鋪張畢竟不好,你們回家也勸著些。”張保與氏一一應了。

  母問了些平日家務事,又問起兩個外孫。氏擯退眾下人,才慢慢把端寧要出仕和定婚的事稟告了母親。

  母微微皺起眉頭,把端寧召到跟前仔細打量一番,嘆氣道:“端哥兒這么好的孩子,前程自然是不用愁的,你也不必擔心。只是那武丹家門第不高,你們怎么選了這么一門親?我原來已幫著看好了幾家閨秀,沒想到你們反而先定了。”

  氏不敢說話,端寧有些緊張,小心陪著說了幾句好話,母聽了半晌,才嘆道:“罷了,武家姑娘我也聽說過,還算不錯,既然孩子喜歡,就將就了吧。那幾家的姑娘,只好便宜端哥兒的幾個表兄弟了。”

  她話音剛落,眾人都暗暗松了口氣。淑寧還沒來得及在心里念完一句佛,就看到外祖母招手讓她過去。

  她乖乖走近去任外祖母拉著手細看,又乖乖回答了幾個問題,只聽得母又嘆道:“這孩子瞧著倒有幾分皇家地氣派,可惜了。”淑寧大驚,迅速望了母親一眼,氏忙道:“額娘,這孩子粗笨著呢,可當不起您這話。”

  母微微一笑,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好好的孩子,哪里粗笨了?虧你說得出口。放心,我知道你們的心思,自然不會讓外孫女吃苦。”

  她又牽著淑寧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頭對女兒女婿道:“你們既然想讓端哥兒出仕,干脆帶他到二伯家里坐坐。我聽說他今兒在家呢,順便幫我捎幾盒點心給你二伯母。只是兩個孫女兒還未下學,留你們閨女陪我說說話吧。”

  張保與氏應了,后者還給女兒使了個安撫的眼色,帶著端寧離去。

  以往淑寧雖跟母親見過外祖母好幾回了,但單獨相處還是頭一次。幸好外祖母人并不難應付。跟自家老太太完全不同。她一直很慈眉善目地微笑著,說話也慢條斯理,而且很會調節氣氛。淑寧起初正襟危坐,不敢怠慢,后來見老人家和顏悅色,便放松下來。

  起初母問了些針線女紅上的事,問得很細,包括她學了哪種針線。會不會做衣裳。平時都做些什么。等等。應在今年下雪前孝敬她幾對棉襪棉手套,她才滿意地換了話題。

接下來是問功課,不是琴棋書畫,而是經史。淑寧學經史,是很多年前地事了,已有些淡忘,母道:“這些學問上的甩棍前鋒5200事。咱們女子不必深究,只是也該知道些大概,別人問起不  竅不通。我看你從前也是學過地,這個冬天就好好從前地功課都揀回來吧。”淑寧只好低頭應是。

  這時已近飯時,氏的兩個正經孫女過來了,一位十一,一位九歲。年紀都尚小。表姐妹們見過禮。才重新坐下說話。淑寧這時才知道,原來兩位表妹小小年紀,也在學經史。不禁有些嘆服。母卻笑道:“不過是知道些皮毛罷了,難不成還真指望她們寫出文章來?”

  兩位表妹不好意思地笑笑,謙虛幾句,聊起別的事。淑寧在旁邊冷眼看著,覺得兩個表妹雖然容貌平平,卻行止端莊,一舉一動,都很嚴謹,而且十分善于察言觀色,小小年紀,就比許多大人都強。

  真不愧是有名地后族,但這樣活著不累么?淑寧自問在禮儀方面已做得很好了,但面對表妹們,還是有些自愧不如,便悄悄重新坐直了,說話時更小心,手腳也擺得更規矩了。

  母和孫女、外孫女們說起家務上的事。淑寧接觸這方面地事已有好幾年,倒是對答如流,老人家很滿意。但兩位表妹年紀尚小,有許多不足處,母便傳授了許多自己地經驗。淑寧在一旁聽著,獲益匪淺。

  不一會兒,管家來報說,二老爺府里留姑太太一家吃午飯。于是母一擺手:“淑丫頭跟我們一起吃吧。”

  這頓飯卻吃得淑寧極辛苦。一來是規矩嚴,連碗筷不小心碰出聲音來,都要被外祖母望上幾眼;二來她們吃地是面食,廚子手藝卻一般,咸菜賊咸。淑寧就著半碟子咸菜勉強撐了兩個餑餑下去,喝了碗面湯就不吃了,心中萬分想念家中做的美味面食。

  所幸飯桌上只有女眷,舅舅去了衙門辦差,外祖父則一向是自己用餐的。淑寧心想:大概外祖母也怕外祖父吃飯時訓人,壞了眾人胃口吧。

  飯后服侍外祖母歇了會兒覺,表妹們是早早告退了,留下她給老人家捶腿。她口干得要死,只能強忍著。

  終于,父母兄長都回來了。淑寧勉強忍住沒撲上去,仍十分端莊地向他們行禮問她。母很滿意地望了她一眼,借口說要給女兒幾樣東西,讓氏扶著她進了里間。她們一走,淑寧就立馬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才舒服了些。

  氏此去足足過了將近兩刻鐘才回來,然后就暗示丈夫要告辭了。回家路上,淑寧問母親到底與外祖母說了些什么,氏笑道:“也沒什么,就是你選秀的事,你外祖母已經答應,過幾天進宮時,就求娘娘去。橫豎有延福宮娘娘一日,家就不會再出一位娘娘,還不如給姑娘們找個好人家。至于皇子,只怕你幾個表姐妹更合適。”

  淑寧大喜,這件事有了宮中妃嬪幫助,她起碼有八成機會落選了。氏見女兒滿臉喜意,不禁笑道:“別太得意了,讓人看出形跡來,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還有,雖說不求中選,規矩也還是要學的,不然叫人知道你是家的外孫女兒,卻不識宮禮,人家會笑話你。方才你外祖母說,你樣樣都好,就是規矩上松了些,要我找個嬤嬤教你呢。”

  淑寧忙道:“額娘,我會好好學規矩,你教我就好,別找嬤嬤了。”萬一找個容嬤嬤來可怎么辦?就算是何嬤嬤也不好啊。

  氏笑罵:“小鬼靈精,你當額娘不知道你的心思?放心,要找也要找個和氣地,不會叫你受委屈。”

  淑寧笑了,心情頓時輕松起來。

  暫時還沒開始學規矩,她先做些別的事。早就有打算去探望欣然了,但總要給準媽媽備幾樣合適的禮物才是。她問過母親和二嫫,收集了一些零嘴,又用大紅綢緞做了個荷包,上頭繡了精致的“九子戲蓮”圖樣,本來打算裝些香料的,想到那些香料不知會不會對孕婦有影響,便打消了主意。

  她向氏征求意見,氏說:“裝些花草之類的就好,比如萱草就很合適。”

  萱草又被稱為“宜男草”,在古代送給孕婦,有祝福其生男的意思,的確很合適。但是……

  “這時候哪里來地萱草?早謝光了。”淑寧問。

  二嫫插話了:“姑娘,萱草就是金針菜,別院那邊不是有么?干地也不要緊吧?”

  淑寧被她提醒了,房山園子里本有出產,賣了一些,自家還留了幾斤。不過,送的竹花荷包里裝金針菜……她有些黑線。

  算了,意思吉利就好。她差了個仆役回房山去取,第二天就送過來了。把干萱草裝進荷包,打點好送人的零食與果子,淑寧走到正房去見母親,以求得明天出門地許可。

  這時氏卻與張保在煩惱,明日張保要去拜見陳良本,不知該送什么禮物。張保想送一套文房四寶,氏卻覺得太薄了,要送兩件古玩。張保說:“陳大人一向不收重禮,我送過去只怕他不收。”氏卻道:“你要起復,還要托他多多美言,送禮薄了,別人心里會不高興的。”夫妻倆各有各的道理,沒個結論。

  淑寧想了想,便道:“阿瑪與額娘都有道理,但普通的文房四寶的確太薄些,不如送一件文雅些的古玩,只有識貨人才知其好處的,但也不必太貴重了,免得被人說是賄賂。再怎么說,阿瑪只是求起復,又不是頭一次求官。”

  張保捻捻胡須,點點頭。氏道:“可你阿瑪起復后的官職好壞,還要請他多多出力呢。”淑寧笑道:“又不是只能靠他一個,沒必要把身段放得太低。阿瑪政績還在呢,又有外祖父那邊的關系,咱們府里也不是平民百姓。再說,阿瑪過去拜訪,當成是朋友間來往就好,做得太明顯,倒讓人說閑話。”

  張保道:“這話有理,我如今不比當年,又有爵位在身,可不是小官小吏了。”氏想想也對,便也不再堅持。

  淑寧幫著父親挑禮物,最后選定了一方雕竹的紫端硯,是前明舊物,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雖算不上很名貴,也是難得的。這邊忙完了,她又幫母親挑了幾樣賀四阿哥大婚的禮,趁她高興得到了出門的許可,高高興興叫人安排馬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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