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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學禮

  然那花盆底的高度嚇人,但第二天真正開始練習時,來的那對卻只有一寸來高,而且底部明顯比一般的花盆底大些。想來也是,學什么都要從基礎學起,一開始就踩著三寸高的鞋,萬一不小心扭傷了腳,光養傷就得兩三個月,還能學什么呀?

  淑寧踩著那雙矮寬花盆底,顫顫悠悠地在游廊里練習走路。這里有欄桿,地面也平整,萬一摔了跤,還能扶著圍攔,避免受傷。

  起初只是站著還好,一開始邁步,身體重心就免不了前移,然后整個人就會往前傾,而當一步邁出,換另一只腳時,又不能抬得太急,不然就很容易會往后倒。所以她只能小步小步地挪著,盡量保持重心平衡。從走廊的一頭走到另一頭,足足要用上一柱香的功夫。練了半個多時辰后,才勉強算是走得順一些。

  崔嬤嬤一見她習慣了那鞋子,便在前面領著走路,向她示范怎么才能走得好看,然后回頭監督,務必要她抬頭、挺胸、直起腰來,兩手自然擺動。就這樣練了兩天,崔嬤嬤見她練得熟些了,便換了另一雙鞋,雖然也是一寸來高的,但底部大小正常,于是淑寧又歪歪扭扭地練了半日,才習慣了這款鞋。

  每天上午淑寧都要聽崔嬤嬤講解各種宮規禮儀,包括怎樣跟據穿戴言行辨別不同身份的人,見到什么人行什么禮,晉見貴人時應當說什么話。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如果做了后宮妃嬪,對什么等級的人該行什么禮,如果被指婚,見了什么等級地人行什么禮,還有在什么季節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飾,以及穿衣打扮上的禁忌等等……

  淑寧聽得頭昏眼花,但又必須一一背清楚。若是背錯了一點。崔嬤嬤的戒尺就要下來了。她看了看那把磨得發亮的戒尺上一斑一點的腥紅痕跡。不知為什么覺得身上發寒,只能硬著頭皮背下去。不過幸好她的記性還可以,崔嬤嬤也頗懂教人,總會用舉例子的方式加深她的印象,所以她磕磕碰碰地,總算是把東西都背下來了。

  那幾本記載宮規地小冊子都是家之物,她沒法拿到手。所以每天晚上總會把白天背下地東西默寫出來收好,以防日后忘記。

  崔嬤嬤在飲食上也做出了限制。平時只能隔天吃一頓肉類,不許吃魚,除了燉大白菜與煮蘿卜,別地蔬菜都沒有,每日吃的都是白面餑餑、羊奶、杏仁粉、仁粥小米粥之類的東西,每隔三兩天可以吃一次燕窩。醬菜醬瓜醬肉一概不準入口,連醬油都要少用。黑色或深色的食物。只有芝麻糊能吃,原因是能夠養頭發。而且吃飯只能吃八成飽,若是口渴。就要少喝濃茶,多喝白開水、羊奶或奶茶。

  淑寧曾問過為什么要在飲食上作這樣的限制,崔嬤嬤回答說,一來是為了保證不發胖,二來是為了皮膚更白晳,三來是要避免身上有異味,四來是要早日熟悉宮中進食習慣。淑寧心中暗恨,這樣一來,連做手腳增肥都做不到了,當初欣然選秀前真真好運氣,沒遇著這么一位嬤嬤。

  她吃得少了,每日下午卻還要踩著花盆底練上兩個時辰,中間只有很少的休息時間,加上崔嬤嬤安排的飲食似乎有些古怪,十天八天下來,她就瘦了一圈。每天累得腰酸背痛地,兩條腿也好象不是自己的了。幸好崔嬤嬤事先交給丫環一瓶藥膏,讓她每晚洗完腳后就用來按摩腳部,才沒長出水泡來。但即使如此,那腳板中央還是刺痛刺痛地。要知道,那個花盆底的木底,可是很堅硬的東西,鞋面壞了三五雙,那底還好好的呢。

  二嫫見淑寧吃苦,心疼得不行,多次向崔嬤嬤進言要求讓姑娘多休息,但崔嬤嬤不為所動,要是她說話難聽些,便用幾句不咸不淡的話堵回來。二顧慮到主母娘家的面子,不好跟崔嬤嬤翻臉,只好強忍住氣弄些小心思。比如在淑寧吃的小米粥里添肉湯雞湯,或是在她吃地餑餑里加肉,再時不時地給她送些補品,而小廚房里地點心,更是天天都備著,隨時可以蒸來吃。另外,二還特地做了幾個硬挺耐磨些的鞋墊給淑寧,讓她墊在花盆底里,走起路來腳板好受些。

  幾個丫頭也有些看不慣,當中尤以素馨為甚,她提出要給那個“老妖婆”一點教訓。淑寧其實也是悶了一肚子氣,便默許了素馨的行動,還悄悄掏私房錢資助她,并且暗示二嫫給她開方便之門,以獲取“材料”。

  接下來地情形卻讓淑寧目瞪口呆。

  記得有一部港產片里有過這樣的情節:一班問題學生,聽說有新班主任要來,便在教室里布下多重陷阱,要給他個下馬威,誰知新老師過五關斬六將,打破所有陷阱,站到講臺上,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我叫xxx……

  現在的情形就有點這個味道。崔嬤嬤淡淡地把加了料的茶“賞”給素馨喝,還要她當著自己的面喝下去;面對味道古怪的飯食不動聲色,還叫人把東西端到姑娘面前去;發現床底下的老鼠,用腳上的花盆底的硬底踢昏了,然后叫二嫫來看,暗諷“府上的下人真會偷懶連這種紕漏都會出”……

  素馨吃了幾次虧,氣得牙癢癢,正要進行更大的行動,卻被抓了個正著。崔嬤嬤冷笑一聲,要她跪下,手里的戒尺眼看就要打下去了。

  淑寧及時趕到制止了崔嬤嬤,道:“她雖有錯,但畢竟是我的丫環,嬤嬤如今是客中,怎么好勞煩您動手?還是讓我自己來吧。”崔嬤嬤盯著她看了許久,淑寧心下發毛。但還是堅持下來了。良久,崔嬤嬤才淡淡地道:“不知姑娘會怎么處置這丫頭呢?老身想聽一聽。”

  淑寧看了一眼素馨,咬咬牙,道:“就罰她一天禁閉,而且不給她飯吃,再扣她三個月的月錢,嬤嬤以為如何?”

崔嬤嬤淡淡地道:“重生之極品公子罷了,姑娘宅心仁厚。老身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姑娘日后若成了尊貴人。身  頭是要跟去侍候的。若什么都不懂,只怕會惹人笑們也跟著學點規矩的好。”

  淑寧忍住氣道:“那就要辛苦嬤嬤了。”崔嬤嬤眼皮子都沒翻一下:“不辛苦。”

  她身邊原有一個婆子跟著過來侍候,平日里從不多嘴說話,見眾人都出去了,才悄悄對崔嬤嬤說:“那個小丫頭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姐姐可要好好教訓她才是。這表姑娘也未免太護著身邊的人了。”

  崔嬤嬤卻微笑道:“護著不護著,有什么要緊?她敢對我說這是她的丫頭,不許我插手,可見以后也不是個任人欺負的。還算有主子的樣兒。”

  那婆子聽了,也不再多說。

  淑寧并不知道她們的對話,她對素馨十分愧疚,便在晚上悄悄叫了冬青,溜到廚房去拿了十來個餑餑。趁人不備。偷偷進了素馨關禁閉地屋子。那守屋子地婆子也是她們三房地人,不但沒攔著,還很有眼色地幫著放風。淑寧高興地賞了她二兩銀子。

  素馨早餓壞了。一見有吃的,忙塞了幾個下去。淑寧很慚愧地道:“都是我考慮不周,才讓你吃了這個虧。你先安心休息一天,月錢我給你補上,但學規矩的事,只怕要辛苦你們了。”

  素馨卻不認為這是淑寧的錯:“這都是那老妖婆害的!哼,這次先放過她,以后走著瞧!”不過對于淑寧補給她的錢,她還是很樂意收下的。

  冬青擔擾地道:“姑娘,我們真要去學規矩么?”淑寧想了想,道:“這次我真是太孩子氣了,這些所謂地教訓,對于她那樣的人,根本只能算是小意思。就算她真的著了道,我們也不能拿她怎么樣。以后,我們先按兵不動,乖乖照她說的做,等把該學的都學完了,就讓她早點走人!”

  素馨皺著眉,冬青苦著臉,不過她們也知道,目前只有這個法子了。

  不過她們顯然比淑寧幸運些,不用踩花盆底,只需要學習如何低眉順眼地跟著人后頭走路,以及給人磕頭行禮就行了,不過練習的對象是崔嬤嬤。冬青倒罷了,素馨恨得牙癢癢,路過小廚房時,見廚子在做吃食,便特地在給崔嬤嬤做的軟綿綿的粥里加了生水,讓她拉了兩回肚子,還以為是天冷著了涼。素馨暗地里發笑,心里地怨氣倒少了幾分。

  日子一天天過去,淑寧地花盆底也漸漸增高了,人又瘦了一圈,臉都尖了。最大的好處,就是皮膚白了細了,尤其是雙手,因崔嬤嬤搗鼓出一罐藥泥,讓她每晚睡覺時敷上,又用各種磨石細細磨掉繭子死皮等物,所以變得又白又嫩,雖然尺寸還小,已經有些“纖纖玉手”的感覺了。另外,就是她地雙腿,如今挺有力氣,在院子里走上十圈八圈,都不會累。

  淑寧心情很復雜,雖然厭惡崔嬤嬤,但也知道她的做法有效,身為女孩子,自然是愛美的,但想到自己受的罪,卻高興不起來。

  妹妹受的種種苦處,端寧其實早就知道了。他本來要阻止崔嬤嬤,但翌日外祖母卻派了一個管事來說了他幾句,他只好忍下這口氣,但心里仍為妹妹心疼,常常過去慰問。后來,新院子的工程完成了,他看著長福搬東西布置,忽然靈機一動,便買了些老年人愛吃的點心,拿到崔嬤嬤跟前,笑著陪她說閑話,卻又沒說什么。等過了兩日,崔嬤嬤看到他,已不再那么冷淡了,才提出說,新房建好了,但自己不懂布置,而長福二嫫布置的屋子又總讓人不滿意,妹妹原本跟母親學過這個的,不知可否讓她來幫幫忙。

  崔嬤嬤拿眼盯了他好一會兒,又看了看院子里正踩著兩寸高的花盆底來回走動的淑寧,喝了口茶,才慢條斯理地道:“罷了,這也是家務活,早點學學也好。只是每天只有半個時辰,絕不能超過。”端寧心下一喜,但面上卻沒露出來,謝過崔嬤嬤后,又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了。

  淑寧知道后也很高興,半個時辰,就是一小時,能歇那么久當然是好的,平時她頂多就是每隔半個時辰歇上一盞茶的功夫。而且去布置房屋,只是借口,長福有多年經驗,自然知道該怎么做,自己最多是提些意見,這半個時辰時間,等于是自由放風的時間了。

  于是她每天下午都到新院子去,在廊下坐下半個時辰,然后時不時地提些意見,比如書房里書架條案的擺設,以及院子里新種的梅花等等,過得很快活。端寧還特地叫人買來各種美味糕點,或是醬牛肉熏雞等物,在自己住的廂房里給妹妹補一補。淑寧高高興興地吃了美食,不過還是會注意要漱口洗手,回去繼續訓練前,先換一身衣服,免得讓崔嬤嬤聞出味道來。

  端寧衙門里工作有時忙了,很晚才回來,便派出手下的丫頭茶香,和冬青一起哄崔嬤嬤開心,陪著說話捶背之類的,讓她沒空注意別的事。淑寧便仍舊每日到新院子里“幫忙布置”,稍稍松口氣。

  一日,端寧正陪妹妹聊天,見她時不時地捶腿,便皺了眉:“很累么?那崔嬤嬤著實過分!偏偏外祖母又替她撐腰。”淑寧笑笑:“我現在已經習慣了,開始時更難受呢。現在我只想著盡快學完,好請她走人。”

  端寧沉思片刻,抬頭問道:“我瞧妹妹的性子,也不是個能受約束的,若是真被選中,可怎么辦呢?”

  淑寧怔了怔,苦笑道:“還能怎么辦?當然是盡量達成最好的結果了。我可不想任人擺布。”

  端寧低下頭,不知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說些開心的事吧。算起來桐英有好些時候沒來了,你可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做什么?難道他做了什么好笑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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