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三十四年的新春,乃是伯爵府滿服后的第一個新年該辦得隆重一些才是。只是那拉氏想到正月里還有三件喜事,包括端寧娶親、芳寧出嫁以及順寧長子永瑞的滿月酒,花費太大,所以想稍稍節省一些,便與氏及沈氏商量了,不請戲班子,也不放煙火,只是合家吃酒席便罷。
氏倒沒什么要緊,她眼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兒子娶媳婦的事上,所以并不關心過年是大辦還是小辦,只是對那拉氏提議將娶親的酒席由兩日酒改為當日酒有些不滿。不過因將軍府那邊也不愿太過顯擺,所以才同意了。
沈氏卻有些不高興,那三件喜事都與四房無關,憑什么叫他們跟著少了熱鬧?不過她本是書香出身,倒也不會與gt:勉強妥協了。所以最后新年酒宴的安排,戲班子免了,但煙火還是要放一放。
除夕夜的家宴,二房也回來參加了,還帶了誠寧新娶的媳婦萬琉哈氏來見本家親眷。
誠寧的喜事,是在臘月前辦的,只因聽說了行四的端寧婚禮定在正月十四,加上新娘的父親要放外任,才加緊辦了。足足擺了三日酒,全城都知道他家娶親辦得體面。但興保只在第一天請了本家的親人過去喝喜酒,大多數時候只顧著招待其他達官貴人,晉保這邊覺得受了冷落,便也淡淡地,女眷中只有那拉氏與沈氏帶著李氏去了,其他姐妹gt沒去。三房這邊,張保夫妻都在任上,所以只有端寧過去賀了,淑寧則一直在家學規矩,壓根兒就沒空理會這事兒。
淑寧姐妹幾個是頭一回見三嫂萬琉哈氏。果然長得有幾分姿色,但那一雙吊梢丹鳳眼卻顯示出幾分厲害。結果談了一會話,事實便證明了誠寧早被妻子壓制住,變得老老實實的,連與兄弟們私下說話喝酒時,都不敢放什么狠話,生怕有人傳給萬琉哈氏知道。慶寧對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安寧他們卻暗暗嘲笑不已。
奇怪的是,索綽羅氏與媛寧對萬琉哈氏卻極客氣,一點要擺婆婆小姑架子的意思都沒有。淑寧聽其他人私下議論。得知她父親是一省總督,幾個哥哥官職最低的都有六品,果然是一等一的顯赫人家,真不知道誠寧前世燒了什么香,居然討得這么一房媳婦。
那萬琉哈氏雖然厲害,畢竟是新媳婦,見了這一大堆長輩親眷,倒也顧慮著自家名聲,略裝得靦腆些。她早聞本家二小姑婉寧地美人之名,原有些不忿。見了本人,也有些服氣,只是心中難免有些妒意,所以只與芳寧淑寧這兩個好脾氣又長相平凡的說話。偶爾搭理婉寧,說的話都帶了刺。
反倒是一向與婉寧不對付的媛寧,表現得十分嫻雅端莊,一直微笑著小聲與姐妹嫂子們說話。完全沒有針對婉寧的意思,甚至還笑著與她打招呼。閑談時,她還一副語重心長地對婉寧說:“我近日聽說了些二姐姐的事。也為姐姐高興。只是我有一句話要勸姐姐。萬事收斂著些。等事情成了定局,再得意不遲。不然將來有個什么變故。姐姐豈不是難做人?”
她一副“我很好心告訴你別不知好歹聽不得逆耳忠言”的模樣,婉寧沉不住氣,冷笑道:“多謝妹妹提醒了,我自有分寸。”然后瞧了瞧她身上的大紅旗袍,掩嘴笑道:“四妹妹身上的衣裳紅得真好看,不知是不是怕日后穿不著了,所以先穿個夠本啊?”
媛寧面上閃過一絲陰影,淡淡地道:“姐姐說笑了。”手里卻用調羹攪著碗中的湯,把里頭地肉塊都碾得糊爛。
芳寧有些不安地勸婉寧別亂說話,婉寧卻只是哼了一聲,眼睛斜了媛寧一眼,又瞄向萬琉哈氏。淑寧見情形有些不妙,生怕她們又吵起來,便借口酒冷了,叫個媳婦子把她們姐妹幾個的冷酒撤下,另熱了新的換上。然后便拉著媛寧問起那家做衣服的裁縫鋪子,最近可有什么新款式新花樣。媛寧倒也合作,說得津津有味,席上其他人也被引出了興趣,紛紛聊了起來。
淑寧暗暗松了口氣,正轉頭去與婉寧搭話,卻只見她幽幽望了自己一眼,嘆道:“三妹妹,你真會做人,只是你整天這樣兩邊討好,八面玲瓏,難道不累么?”
淑寧一愣,默然不語。她其實也發覺自己現在是越來越圓滑,越來越“賢良淑德”了,不知是因為在大家族里生活久了,受了母親氏的影響,還是崔嬤嬤的教導起了作用。這樣的生活,的確是有些累。
也許是因聽了婉寧這番話,引出了她的一段心事,她在宴席結束前一直很安靜,只是別人問起話時才回答幾句。氏遠遠望著,不知女兒是不是有些不舒服,遣了丫環過來問,得知無事,才放了心,仍舊與gt娌們搭話。倒是那拉氏打量了女兒那桌幾眼。
我是時光飛逝的分割線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三,正好是端寧婚事地前一天。新院子里里外外都布置妥當了,只等女家送妝奩過來。
將軍府的人不到午時就把東西都送過來了,一路敲鑼打鼓的倒也熱鬧。整整六十四抬嫁妝一一擺在前院,供人觀看。除了新房里用的雕花大床、梳妝臺、八仙桌、三條案、大衣柜等大件家俱,還有一箱箱地四季衣服鞋襪、金銀珠寶首飾、綢緞絹紗毛皮、琴棋用具、古董書畫,連被鋪枕頭碗碟盆盂拂塵掃帚之類的都齊全。
府中上下人等經過前院,都贊嘆新四嫁妝豐厚,不愧是將軍府的小姐。那拉氏見了,暗暗氣悶,不過想到新侄媳出身比二房地媳婦更高,頓時順心許多。臉上也帶了笑。李氏招呼著將軍府的送妝使者,只是背了人才輕輕嘆了一聲。
將軍府來送妝的娘家人,卻是崇思地妻子。因崇思職責在身離不得廣東,所以讓妻子回京幫忙。這位大少奶奶,是個說話極爽快地人,圓圓地臉蛋,讓人看了就覺得親切。氏很熱情地問候了崇思父子,又說了許多好話,才把她迎進新房,由著她擺放小姑的妝盒去了。只是離開房間時。氏無意中發現幫忙安妝地人里有涼珠,略打量了她幾眼,見她仍是姑娘打扮,衣服首飾也僅比其他丫環略體面些,并無特別之處,便扯了扯嘴角,不動聲色地走了。
送妝的人一走,前院便有人撤下嫁妝,由二嫫親自帶人收好。長福會合大總管吳新達開始搭喜棚。梅院這邊便忙著調整家俱的位置,扎上紅綢。并在房間內外擺放鮮花。淑寧指揮眾人,在院中用花盆擺成大花朵形狀和拼出雙喜字來。這鮮花卻是京郊幾處溫泉莊子搭的玻璃大棚出產的,因穿越之魔焰滔天sodu為數量少,只有王公大臣才能弄到。氏是特地托了桐英。才得了這六十盆鮮 去折枝插瓶,有四十盆用來裝點新院子,又另得了四菜。僅僅夠供應上等席位,卻已經是京里中等貴族人家極難得的體面了。
第二天正日子,端寧早早起床梳洗。穿好全套官服頂戴。全家人都紛紛忙碌起來。
前院地喜棚里。仆役們忙著安放桌椅。擺放果子點心,并從窖中抬出好酒分瓶。
后院的廚房外。小劉氏穿了一身寶藍袍子,正在看著請來的廚子熬湯,又有下人來問她盛長壽面該用哪個碗。她還是頭一回領這樣的差事,有些忙亂,幸好事前她與氏和二嫫商量好了,所以還應付得過來。
她雖是張保二房的身份,但內心里仍當自己是個寡婦,因此有些怕觸了端寧的霉頭,不敢到前頭去吃酒。氏也有顧慮,便不再勉強,只是特地托她照管后廚的事務。小劉氏卻很高興,事事都辦得很認真。
淑寧過來見她,道:“姨娘,你瞧見小寶了么?他跟賢哥兒兩個不知跑哪里去了。”小劉氏回答說:“方才他們還在這里呢,這會兒只怕又回新院子去了。怎么?有事么?”淑寧笑道:“沒事,只是阿瑪交待了,開席前讓小寶跟在他身邊見客人,讓他別光顧著淘氣去。”
小劉氏聞言大喜,忙道:“放心,我一定好好囑咐他。淑姑娘若見了他,就叫他來見我。”淑寧點點頭,想了想,便挨近了道:“姨娘,等會兒榮嬸子到的時候,我請她進咱們院里歇息,你們見一見可好?”
小劉氏有些感動,道:“前幾日才見過,沒關系。不過她若是不耐煩在外頭吃酒,便請她進來說說話也好。”淑寧點點頭,正要離開,卻遇上李氏路過,問:“三妹妹,劉姨娘,你們怎么還在這里?時辰不早了,再過半個時辰就要發轎了呢。”
淑寧忙上前拉著李氏就走,見李氏不停回頭看小劉氏,便道:“大嫂不必叫姨娘,她頭一回管事,自然會認真些。”李氏便不再提了,只是回頭路過自家院子時,特地抱了兒子德瑞一起,回到了梅院。
李氏讓兒子在炕上打鑼,接著便有預備去迎親的鼓手“響房”,然后點“長命燈”。接著她與一位特地請來當“全福太太”的族嫂,鋪起了炕,并在被角塞進桂圓、棗兒、栗子和落花生四樣干果。其中桂圓是團圓地意思,棗兒取早生兒子之意,栗子是早立貴子,落花生則意為生兒育女、子女雙全。
氏早已從他他拉族中和家那邊請了幾位婦人充當“娶親太太”,料理新房里的事務。不久,二房的萬琉哈氏到了,她因為美貌,被氏請來為新娘“填胭粉”,眼下卻閑得很,李氏忙完諸事,便陪她與族嫂在正房里說話。
德瑞在大人們的引導下拿了“蓋頭”,外頭二嫫讓人送來“離娘飯”,其中兩位娶親太太便辭行,各乘一頂綠轎,跟著要接新娘地紅呢官轎,帶著鑼鼓喇叭等執事,撐起牛角燈,擺開儀仗,時辰一到,便鼓樂喧天,往將軍府去了。
端寧一臉緊張地在外院的廂房里等待,慶寧見了,笑道:“時間還早著呢,少說要到正午才回,你有功夫,不如先歇一歇,吃點東西,回頭有你累的。”順寧在一旁偷笑,借口說要回院看兒子,先走了。
端寧有些不好意思,便真叫人傳吃食去了。冷不防看到賢寧與小寶兩個在門外探頭探腦地,忙道:“你們都跑哪里去了?里頭有人傳信出來說,姨娘正找你們呢。快回后院去!”
正說著,桐英來了,看到端寧一身裝扮,笑道:“瞧著也是人模狗樣嘛。”虎子在旁邊道:“小公爺,今兒可不能說這些話。”桐英笑著應了,拉著賢哥和小寶,與他們一起取笑起端寧來。
端寧笑笑,輕咳兩聲,道:“我已叫人通知妹妹來領弟弟們回去,不知能不能勞駕小公爺,幫我帶這兩只猴兒上二門去啊?”桐英立時頓住,轉頭看看他,過了一會兒才說:“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然后便拉起兩個孩子往外走了。端寧哼笑兩聲,桐英磨牙。
到了二門,原先守門的人忙里忙外地來回傳話,桐英便帶著孩子在邊上等。不一會兒,淑寧到了。只見她穿了一身梅紅袍子,頭上扭著麻花辮子,戴了兩排小絨花,顯得格外俏麗。桐英見了,心中一動,笑著打招呼說:“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上回送你哥哥地梅花,聽說他轉送了一盆給你,不知淑妹妹可喜歡?”淑寧略紅著臉道:“花很好,你給的藥我也有吃,很有效。多謝你了。”
他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賢寧看了奇怪,便道:“姐姐,桐英大哥,你們說話怎么這般古怪?”兩人這才發覺這種客氣的氛圍實在與往日相入地情形大不相同,互相對了一眼,都不禁失笑。桐英推過兩個孩子,說:“今兒府上事一定很多,你要多保重,別累著了。”淑寧應了一聲,又道:“你也別多喝了。”然后便帶了弟弟們掉頭走人。
桐英摸摸頭,笑了笑,仍回前院去了。
臨近中午,花轎回來了。伯爵府門房地人一看到儀仗,便關上大門,等女家地送親官客叩了門,方才打開。便有轎夫撤了轎頂轎桿,提著轎子進了大門,過了火盆后,換人抬到榮慶堂旁邊的小院暫歇,等待下轎地吉時。
送親太太、官客與隨轎來的崇禮和一位表兄,便由慶寧順寧兄弟請入附近的屋子,里頭早已備下酒筵款待。
吉時一到,眾人又將花轎抬到榮慶堂前,鑼鼓喇叭等執事奏起喜樂,早有兩個仆役在轎前鋪下紅綢子,一直引到堂中。一個媳婦子將供在桌上的雕鞍取下,放在轎前不遠處。然后端寧被眾人擁到轎前,拿起一副弓箭,那箭頭早已截掉,又用紅綢包好。他拉弓搭箭,射向轎簾,射一箭便退一步,共射了三箭才罷。
早已吃飽喝足的送親太太過來了,打開了轎門,里頭正坐著新娘子,雖蓋著紅蓋頭,但眾人仍能看到她的好身段,紛紛說新郎真是好福氣云云。這時萬琉哈氏從旁邊的媳婦子手中蘸了胭脂白粉,上前抹到新娘腮上,一邊擦紅,一邊抹白,然后退開。旁邊有人小聲說這位奶奶好模樣,萬琉哈氏不由得嘴角含了笑,抬頭挺胸回后頭去了。
伴嫂挽了新娘下轎,又遞給她一個小瓷瓶,里頭裝了五谷和金銀戒指各一對,上頭蓋了紅綢,拿五色絲線捆了。新娘子把這“寶瓶”抱在懷里,由伴嫂和送親太太扶著,一路踩著紅綢子,跨過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