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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侄兒

  英未歸,并不是受傷生病或遇到什么阻礙,只是奉命思喀大軍追蹤噶爾丹的蹤跡而已。本來這種事可以找熟知地理的蒙古貴族代勞,但考慮到蒙古方面在這次大戰中出力不小,傷亡慘重,應該讓他們好生將息,而桐英在那附近的大漠上盤桓了差不多一個月,對于哪里能藏人、哪里能獲得補給可說是了如指掌,讓他去必然能幫上忙,因此皇帝才下了這道命令。

  淑寧從哥哥那里得了確切消息,知道桐英一切平安,才放了心。只是有一個端寧認識的年青侍衛閑談時說起,中路大軍打饑荒時,桐英曾幾次將自己的飯食讓給父親和朋友,人人都以為他會挨餓,不想他仍舊生龍活虎,還有力氣去借糧,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好東西。有人曾要求分享,結果事后面有菜色,別人怎么問都不肯說。

  淑寧聽了,臉上露出與端寧一樣的古怪神色。她想起當年桐英嚇絮絮時說的那些蟲子蝎子……不禁覺得好笑。想來也是,她擔心那么多做什么?桐英可不是溫室里養成的花朵,也不是京城里長大的紈绔子弟啊。現在仗打贏了,那個爾丹身邊只剩了十幾個人,怎么看也不可能對桐英產生什么威脅了。就算真的碰上了,自有其他人去對付。這樣想著,她心情便輕松起來。

  她想起一件事,有些好奇地問端寧:“哥哥。桐英哥這回立下大功,是不是會有大封賞?是不是會升爵位?我們這邊備嫁妝,要不要改單子?”

  端寧想了想,道:“這個我說不清楚,也許會升吧。”

  “可是那個叫盆楚克地貝子,不就是因為偵敵而升了郡王么?桐英哥也一樣是貝子,一樣是偵敵有功啊。”

  “這個不一樣。”端寧笑道,“當年桐英的偵察之功,封賞已經下來了,不然你以為他怎么會升回貝子?這回算的僅是領路和借糧的功勞。也許還要加上追緝。而這位盆楚克王爺,本是蒙古那邊的勛貴,這回是冒了大風險來偵察噶爾丹的軍情,皇上大加封賞,也有安撫蒙古各部的意思,畢竟這次大戰他們……幫了不少忙。可是我們滿洲的宗室,皇上的封賞就不會那么封厚了,畢竟幾位親王已封無可封,而大多數年輕人,早早封得高了。以后就不好辦了。”

  淑寧恍然大悟:“所以桐英哥不會封郡王,也許會封個貝勒啰?”

  端寧有些猶豫,欲言又止。淑寧看了。心下奇怪,忙問是怎么回事。

  端寧苦笑道:“其實……桐英心里也許并不想再往上升爵……你可知道,他的哥哥,簡親王地嫡長子雅爾江阿,至今還未被正式冊封為世子,而爵位僅僅是貝勒而已。”

  淑寧也曾有所耳聞,猶豫地道:“我聽說……他們兄弟……好像有些誤會……”

  端寧嘆了口氣:“其實他們本是一母同胞。

  從前是很要好的。記得小時候我跟桐英下了學跑去玩,回得晚了,他哥哥便會等在王府大門口,數落他半天,責他不該叫家里擔心。我在旁邊,分明看出他們兄弟感情極好。可惜……自從繼福晉接連生下兩位小阿哥,桐英的哥哥又進了京,他們兄弟便開始生分起來。我聽說他哥哥長年沒得到世子的冊封,總疑心兄弟們會圖謀自個兒的世子之位。連同胞弟弟也猜疑起來了。娶妻之后,情形更糟。這次出征。他哥哥并沒有隨軍。軍功是不會有的。若桐英真個封了貝勒,可就與他一樣了。”

  淑寧默然。過了一會兒才道:“若是這樣,還不如另討些實惠的賞賜,例如田莊宅院財物之類的,免得他哥哥多心。我記得桐英哥本就要置產的,這可就省下一大筆錢了。”

  端寧不禁好笑道:“妹妹管家管得多了,開口閉口就是錢財上的事,當心人家大畫家聽了,覺得你俗氣呢。”

  淑寧笑笑:“他才不是這樣地人。”

  這時二嫫從門外進來了,道:“你們兄妹在這里聊什么呢?大太太又打發人來問,說是給大老爺的藥什么時候送去?”

  淑寧道:“已經備好了,我這就拿給你。”她轉身進了里屋,取出一個木匣子和一個包袱,道:“匣子里裝的是六兩三七和兩株人參,包里地是大伯母說的其他幾種藥材,我還加了一種叫片仔.好了,功效用法就附在里頭。另外還有她說的幾樣成藥,太乙紫金錠,活絡丹,人參一捻金,還有保嬰丹什么的,我不知道哪些合適大伯父,索性都送過去,請大伯父千萬要問過大夫才用。”

  二嫫忍了忍笑,應著接過匣子便走了。

  端寧一臉古怪地問:“怎么連保嬰丹和一捻金都有?”前者就算了,后者卻是專治小兒病癥的藥,跟晉保的傷壓根兒就風牛馬不相及。

  淑寧笑道:“都是大伯母說地,我也不知道呢。”端寧悶笑了好一會兒,才正色道:“看來府里賬上真的缺銀子,不然大伯母也不至于這樣。大伯父的傷要緊,我們就多出些力吧。我記得家里明明有四株參,怎么才給了他們兩株?”

  淑寧道:“大伯父的傷已好了大半,如今就是休養罷了。兩株人參可以吃很久了,我明兒就打發人回房山去多取些來,但這里無論如何也要留兩株備用。嫂子不定什么時候就要生的,好歹要留點參以防萬一。”

  端寧點點頭:“還是妹妹想得周到。那我們就再出點銀子吧,最近常有人在我面前哭窮呢。”

  淑寧笑笑:“我昨兒已經送了二百兩銀子過去了,是我的私房呢。”她不是不明白大房那邊地暗示。但先前母親在京里時,就只是把父親爵位上的俸銀交到公中,沒有再另外送錢的意思,如今換了她,自然也是如此。何況她管過家務,知道保定莊子上地麥子已收割了,賣給順豐糧行,糧行那邊聽從氏的指示,付地銀子比給別家每石多兩分。如今伯爵府賬上地錢雖不多,卻足夠輕輕松松支撐到冬天。而下個月。本季度的鋪子租金又能到賬了。那拉氏哭窮,不過是為了讓手里更寬余些。

  但大伯父養傷,自己身為侄女,地確不該袖手旁觀,所以淑寧便從自個兒的私房里勻了二百兩過去。一來這些銀子加上藥材,晉保一個人用是綽綽有余地,甚至還能惠及那拉氏、李氏與三個小侄兒;二來,也是暗示那拉氏,這是三房侄女的私房錢,讓她不好意思再多討。

  端寧顯然已經領會到妹妹的意思。白了她一眼:“你這小鬼靈精,越發狡猾了。”淑寧一揚下巴:“誰狡猾了?我不過是想表表心意而已。哪兒找我這樣純良的人去?”

  端寧被嗆到,咳了好幾聲。才道:“罷罷,我不跟你說了,回去陪老婆。”說罷便打算起身。

  淑寧遲疑了一下,問:金鳳傳奇“哥哥,你……你最近好像天天都很早回來……不要緊么?

  心情不好?”她留意到兄長最近一個月都是申時前回前,起碼要到酉時才會回來。而且似乎有些倦怠之意。

  端寧笑道:“沒事,仗都打完了,自然沒以前要備戰時忙。何況你也曾說過,這時候應該多陪陪你嫂子。我可是照足吩咐,每天都陪她在院子里走幾圈的。這不好么?”

  淑寧想想也是,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如果有事,千萬要跟我們說。一家人有什么可顧慮的?你在外頭受了委屈,若不想嫂子知道,只管告訴我。就算我幫不上忙。你也有地方發泄一下。”

  端寧心中感動,柔聲道:“不妨事。其實不過是有些心灰罷了。想來我還不到二十歲。就已經做到七品,只要熬幾年資歷。等孩子大了求外放,豈不輕松?如今有時間,不如多陪陪家里人。只要不誤了正事就好。”

  淑寧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多說。端寧提醒她將軍府的人可能過兩天就到,便自回梅院去了。

  真珍行將分娩,為此將軍府那邊派了好幾個人來幫襯,但有了專職的月嫂,那些人都沒派上什么用場,只能打些下手。被借調到李氏身邊的兩個月嫂回來后,將軍府派的人更是無所事事,連六如七喜八福九兒四個,也比她們懂行。

  氏是六月中旬到家地,還把兒子賢寧與小劉氏母子帶了回來。見過媳婦,問明一切安好后,方才放下心,聽女兒和二嫫回報家中諸事。將軍府的幾個人來拜見,氏看到涼珠也在其中,而且挽著婦人發型,才知她已經被崇禮收房了,心中暗暗慶幸。然后又得知如今崇禮正在議婚,對方是某位總兵的小姐。

  氏回來不到十日,真珍便要生了。也許是她身體底子本來就好,孕期內又常常活動地緣故,她并沒有受太多罪,只痛了兩個時辰就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母子平安。

  氏抱著孫子,笑得合不攏嘴,完全無視身邊一直跳著要看小侄子的賢寧。她先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叫胖胖,大名等到滿月時再由張保取。

  她一邊吩咐眾人好生照顧真珍,一邊叫人去保定報喜訊,又通報大房、二房與四房,讓他們也樂一樂。

  淑寧逗著悠車里的小侄兒,只覺得怎么看怎么可愛。雖然小臉皺在一起,活象個小猴子似的,但看著比賢寧小時候白胖多了,以后想必也更漂亮。

  賢寧卻在一旁使勁兒地叫小嬰兒喊他“叔叔”,見胖胖不理他,就急得不行。聽到姐姐說胖胖日后會長得比自己討人喜歡,不依了,緊抱著淑寧扭來扭去的,非要她改口不可,弄得淑寧哭笑不得。小寶在旁邊猛地咳嗽,可惜當事人并沒有領會他的意思。

  端寧走過來敲了他地腦袋幾下,咪咪眼道:“臭小子,敢說我兒子不可愛?今晚小廚房要做花生糕,看來你是不想吃了?”賢寧眼珠子一轉,忙抱起了哥哥的大腿,道:“我怎么會跟胖胖爭?他最可愛了。哥哥,今晚的花生糕,我可不可以多吃兩塊?”

  氏用團扇遮住臉,抖了半日才放下,一臉正經地道:“都別鬧了,孩子看來有些餓了,快抱了去找他額娘吧。我給他找了個乳母,想來也快到了。”

  氏找來的乳母叫宣嫂,是府中下人的親戚,容貌周正,是個安靜的婦人。氏對她很滿意,甚至允許她將自己的孩子帶進府里來,只要不耽誤胖胖吃奶,別的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真珍產后恢復得很好,看來那些月嫂們的確能干,李氏聽說后很是眼紅,更加堅定了要借人來照顧自己地想法。

  端寧為了孩子出生的事,請了十天假,當他再度回衙門上差時,意外地接到桐英地書童天陽送來地消息。簡親王府那邊輾轉收到桐英的來信,說已經把噶爾丹圍在某個地方,只等對方投降了,如果一切順利,十月時就能回來了。

  淑寧得知這個消息,心里也很是高興。氏聽說后,仔細想了想,便決定要大肆慶祝一番,在孫兒滿月那天好好擺上二三十桌酒席。聽到那拉氏暗示賬上銀子不多,她道:“大嫂子不必擔心,這本是我三房地事,自然是我們自己出錢。只是還要借用府里的下人與地方,再請嫂子、弟妹與幾個侄兒媳婦們幫著撐撐場面。”

  不等那拉氏說什么,晉保就先答應了。這是三房的嫡長孫,本該好好慶祝,更何況他他拉府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高興過了,正該找個由子討點喜氣,叫府里上下也振奮振奮。

  氏一得了準信,便開始計算起要花費的銀子來。

  如今他們三房的財政狀況良好。順豐糧行獲利頗豐,因春夏時糧價高漲,一度升到三兩一石,他們著實發了一筆不小的財,至今已經將本金賺回來了,還獲利數百兩。雖然江南一帶鬧災,漕糧價格上升,再加上秋收后糧價肯定會下滑,但對于他們來說,只是少賺些罷了。而恒福堆房那邊,前后已做了七八萬石的生意,再這樣下去,年底前就能把本金收回。

  只是大半年,就有這樣的成績,可想而知往后會是什么情形。一年下來,起碼有七八千兩銀子的入息,再加上廣州那邊的分紅,上萬兩也不在話下,而且就算在災年,也不會受太大影響。

  受這些好消息的鼓動,氏決定大方一些。淑寧也贊成,只是她認為沒必要請些不認識的人,只要親朋好友請一請,再請哥哥的上司同僚們就夠了。

  氏想想也對,花費太過,說不定會刺了大房的眼,便依了女兒的意思,不過還是去問過真珍的意見,確保她同意這個做法,才定下了章程。

  胖胖滿月那天,他他拉府喜氣洋洋。張保好不容易請了幾天假回京,抱著孫子都不肯撒手,還親自為孫兒起了名字叫“明瑞”,既希望孩子聰明伶俐,也希望他一輩子都能福瑞安康。

  那拉氏幫著三房招呼客人,臉上也帶著笑。她最近身體好多了,丈夫的傷勢已痊愈,又有送糧的軍功,晉升有望;而另一方面,從派去四貝勒府的人的回話來看,女兒最近是真的懂事了,柔順恭謹,在歡迎四阿哥回府的家宴上,也表現得體,近來與其他的女眷已經能說上幾句話了。又有俏云的夫家幫襯,吃穿上比原來好了些,有時候還能派人去外頭買些閑書來看,解解悶,據說精神很不錯。

  女兒那邊平安無事,那拉氏心情好,對三房的富裕也不覺得礙眼了,很高興地幫著張羅。沈氏不知內情,頻頻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氏卻熟視無睹,只管抱著孩子給人瞧。

  酒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四貝勒府上送了賀禮來,恭喜小公子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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