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目光包圍中,孟覺曉筆挺的身姿是那么孤獨,又是那么的卓爾。孟覺曉在微笑,一點都沒有驚慌的意思。微微沉吟一番后,孟覺曉朝崔夫子一拱手道:“子曰:有教無類。故孟某以為,此言或可斷作: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此方合圣人悲天憫懷教化萬民之仁心。不知夫子與諸位同學以為此解如何?”
說完之后,孟覺曉在眾人略顯呆滯的目光中,再次朝崔夫子拱手。
崔夫子很想否定孟覺曉的言論,但是畢生學儒的崔夫子,此刻被孟覺曉的話拿住了。反對么?那首先你得否定孔子,這絕不是一個儒者能做或者敢做的事情。
老成持重的崔夫子不敢做的事情,不等于別人不敢做。薛映浩就忍不住了,尤其是看見孟覺曉嘴角那點若有若無的微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嗖的一下站起來,指著抬手指著孟覺曉怒道:“狂徒!狡辯!”
一直不知道怎么說的而苦惱的搜索的崔夫子,被這話打斷了思路,不由一陣惱怒,之前沒有發出的火全沖著薛映浩去了。
“閉嘴!坐下!子曰:學而不思則罔!孟覺曉本著圣人之心提出自己的看法,這是他思考的結果。”崔夫子也不說孟覺曉的對和錯,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原因是他也沒想好。
這個課自然上不下去了,崔夫子興味索然的揮揮手道:“天冷,大家都提前回去吧。”
一個上午的課,因為一個小插曲,提前下課了。課堂里自然比不得家里,孟覺曉這一次動作很快,想著屋子里溫暖的火盆,還有珠兒的素手焚香,滋潤的地主老財的生活,幾乎是第一個出了課堂。
出了課堂站一陣風吹過來,孟覺曉打個寒顫,猛地想到家中的母親,此刻正在忍著寒冷織布吧。孟覺曉忍不住眼眶一熱,差點給自己來了一個耳光。
一頂油紙傘悄悄的出現在孟覺曉的頭頂,扭頭一看是珠兒那張凍的通紅的小臉蛋,臉上還在沖著自己笑。這些日子珠兒總是在默默的伺候,話不多但是在孟覺曉需要什么的時候,珠兒總是能出現。這種生活不要太舒坦了,孟覺曉突然想到,如果沒有了這種生活,自己還能不能習慣。
孟覺曉沒有狗血的接過油紙傘,默默的走回家里,珠兒不知道主人在想啥,也不敢說話打擾。回到家里進了書房,孟覺曉換了衣服后對珠兒笑道:“你去把下人們都叫進來吧。”
三男三女外帶珠兒一共七個下人很快都進來,孟覺曉威嚴的掃了一圈,淡淡的笑道:“從今天起,這個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聽珠兒調度,你們都要聽她的。”
說罷,孟覺曉拿出兩張十貫的飛票遞給珠兒道:“家里每月的日用開支,初一這天你上我這來領取。下面的事情都由你做主,解決不了的再告訴我。另外我一直忘記問了,你們在這里做事,每個月多少工錢?”
珠兒激動的小臉蛋更加紅了,接過飛票后小心的收好,然后才盈盈一笑低聲回答:“回老爺,他們幾個在張家時吃穿用度都是主家的,月例五百文,婢子多一點,一貫錢。這還是張家主人仁厚,一般的主家月例比這要少一半。”
養活這一家子看來每個月不少花錢,孟覺曉心里盤算了一下,暗道酒坊的干股分紅,每月養這個家倒也是綽綽有余。
“那好,在我家月例照舊。端午、中秋兩節每人兩貫過節錢,過年嘛,每人發五貫錢吧。一年忙下來,都不容易。恩,就從今年開始吧!眼瞅著就要過年了。”
話剛落音,所有下人一個個都面露喜色,這等好主家上哪里尋去?原來都覺得離開張家這個大戶,今后的收入是不是要減少,沒曾想新主家更仁厚。平日待下寬厚,給錢也多。
“多謝老爺,老爺宅心仁厚,日后必定封侯拜相。”一干下人很整齊的大聲感謝,看這個意思以前都練過。看來是張大官人喜歡聽這個,下面人都說順嘴了。
珠兒待一干下人拜謝之后,上前行禮道:“老爺,日后這家規您得先定下來,婢子也好有例可循。”
這方面孟覺曉沒有什么經驗,微微沉吟一番后笑道:“這樣,我定兩條,一條是不得偷盜穢亂,另一條是這宅院里的任何事情,不能上外頭說去。但凡有違反這兩條的,一律打斷手腳趕出家門。其他的,就照昔日張家舊例吧。好了,都下去吧,我要讀書了。”
揮揮手,一干下人行禮告退。坐在書桌前的孟覺曉,心里琢磨著眼下怎么才能跟母親解釋清楚眼前的這一切。想來想去,孟覺曉決定天晴了便回家一趟,一定把母親接來。
有了頂多心中陰霾便散去,珠兒泡來一壺暖茶,點上檀香。拿起易經正欲開讀,不想門口頓開,一陣風似的張光明那龐大的身軀進來了。
“都什么時候了,三弟還有心思讀書。”張光明一臉的著急上火,孟覺曉心中暗暗一驚道,難不成生意上出了問題?我這財主生涯要夭折?
“快點跟我走!”張光明上前一把抓住孟覺曉的手,也不解釋就往外拉。
“你先說什么事情吧?”孟覺曉力氣沒他大,被拽著走苦笑著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張光明直接把孟覺曉塞進院子里的轎子內,自己鉆進另外一頂轎子,大聲道:“走了,慧香苑!”
這地名怎么聽著不那么正經啊?轎子里的孟覺曉心里尋思,哥可是預備黨員啊!
轎子走的很急,嘗試了一下掀開簾子往外看,一陣冷風不客氣的鉆進來,哆嗦了一下孟覺曉放棄了。想來張光明不會害他,再說了,哥這條命都是撿來的,還有啥好怕的?
總算是轎子停下了,鉆出轎子看見面前的院子門前已經停了好幾頂轎子,再看看這院子后面的兩層小樓,心里琢磨這該不會是妓院吧?
“快快進去,今早詩語姑娘發了話,要去金陵爭一爭花魁。今日詩會,是向各位賢達求唱詞來著。但凡有出彩的詞句被詩語姑娘所心儀,今夜可成入幕之賓。”張光明一陣疾風驟雨似的解釋,孟覺曉一聽這話,剛出半個身子又縮回轎子里去。
“大哥好生胡鬧,小弟立志從此苦讀,學不成功,便不再涉足風月。大哥的好意心領了,轎夫,回去。”孟覺曉倒不是裝清高,只是不想與前任的記憶有太多的瓜葛。再說青樓這種地方,有多少錢都不夠糟蹋的,火坑孝子的美名還是留給別人吧。
“唉!”張光明急忙伸手攔住轎子道:“三弟,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嘛。”說著不管孟覺曉答應不答應,掀開簾子就拽人。孟覺曉吃不住他的力氣,被拽了出來。
這時候身后一聲嬌滴滴脆生生的話音傳來,“這不是孟公子么?怎么都到了,也不進來讓詩語奉上一杯香茶?這么著急走,是不是詩語哪里開罪了公子?”
孟覺曉順著聲音看過去,一件青色大氅包裹之下,一張嬌艷的面孔出現在門前。自稱詩語的女子輕輕道了個萬福,展顏一笑做了個里面請的手勢。孟覺曉對別的不熟悉,對這個詩語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卻非常的熟悉,因為在夢里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這個了。
詩語的個子并不高,屬于小巧玲瓏的類型,從這點上并不符合現代人孟覺曉的審美觀。不過詩語那張臉確實精致的令人難以承受,尤其是那雙大眼睛太有靈氣了。看清楚詩語的一瞬間,孟覺曉微微楞了一下,想到夢中那雙眼睛,不禁微微的失神。
不容孟覺曉拒絕,張光明已經拽著他到了詩語姑娘跟前,唱了個肥諾道:“詩語姑娘,我家三弟對你可是一往情深。”
詩語并沒有被這個話打動,只是淡淡一笑萬福道:“謝孟公子抬愛了!既然來了,不妨進去聽詩語一曲?”雖然只是淡淡的一笑,但是這個笑容卻在一瞬間如同那短暫綻放的曇花一般嬌艷。現在的詩語看起來還小,但是單就臉蛋和舉止神態而言,已經具備了禍水的實力。這也許就是前任孟覺曉著迷的原因吧。
孟覺曉從失神中恢復過來,感受到詩語的客氣里頭,包含的更多是一種禮貌的生分。同時孟覺曉還感覺到一種冷漠的傲氣。心道這個女人倒也有冷傲的資本,如果再高一點,放到現代也是個絕頂美色。可惜啊,前任的努力都白費了,難怪會得了相思以致花癡。
解釋明顯是沒必要的,前任孟覺曉迷戀詩語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孟覺曉微微一喏,點點頭淡淡的笑道:“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詩語剛才是從外面回來的,待二人進去后,笑道:“詩語要準備一二,二位失陪!”
“姑娘走好!”張光明嘴快,孟覺曉選擇了微微一拱手。轉過身子的詩語眉心微微一跳,總覺得剛才看見的孟覺曉似乎是另外一個人,以前這家伙也沒少來慧香苑,聽說還因為自己得了花癡。這一次見面,怎么好像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沉穩還有幾分淡然。以前的孟覺曉雖然話也不多,那是那目光中的炙熱是清晰的,為啥剛才見面的時候,目光中卻透著一種淡淡的冷意?
詩語想不明白,不過也只是微微糾結一下就過去了,畢竟孟覺曉這個表現并不太出色的客人,一直就沒有在詩語的心中留下太多的印象。
望著詩語婷婷裊裊的身影隱去,張光明嘆息一聲道:“誰會想到這小小的宣城縣里,居然有這等絕色。”
很明顯,孟覺曉不敢茍同,但是想到前任的作為,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