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門(東門)外的濟川橋旁便是碼頭,同行的張光明包了一艘大一點的船,一路上也能舒服點。孟尤氏站在碼頭上安靜的看著兒子上船,每每孟覺曉回頭時,便笑著揮揮手。
兒行千里母擔憂!孟覺曉知道母親是在強顏歡笑,但是也只能報以微笑站在船頭招手。船老大手里的竹竿輕輕一撐,船兒離了岸。順流而下,與母親的距離也漸漸的拉大。
轉過一個彎,孟覺曉看不見母親的影子,正欲回艙時,只聽莊小六叫道:“少爺,您看。”
河堤上一條白手絹在搖晃著,那嬌柔的身軀孟覺曉一眼便能認出是雙兒。看見這一幕,本打算出艙的珠兒縮了回去。孟覺曉呆住了,站在那里不動,看著雙兒沿著河堤一邊小跑,一邊揮舞著手絹。
這個時代的離別總是那么的感傷,交通不發達,去一趟懷寧就得是三五天的行程。離別了,想見上一面總是那么的難。
站在一個高處,雙兒沒了力氣,緊緊的咬著嘴唇,淚水卻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終于連珠兒的身影也看不見了,孟覺曉卻依舊站在船頭處回望這一方水土。孟覺曉想到的是另外一個時空,自己上大學時母親送別的場面,千叮嚀萬囑咐,偷偷的還背著老爹塞給自己五百塊錢的私房錢。
走之前孟覺曉并沒有感覺到會有太多的感傷,但是這一刻孟覺曉的眼睛潮濕了。
船到蕪湖已經是晚上,碼頭上有人打著燈籠在等待。張光明第一個跳下船迎了上去,岸邊站著一個高大的漢子笑呵呵的上前拱手道:“張老弟,一路辛苦了。”
來者正是張光明在蕪湖的朋友焦孟,孟覺曉見他這個時候還在等著,心道拋開巨大的利益不說,此人能等到這個時候,倒是可交之友。
張光明介紹一番,焦孟得知孟覺曉是院試案首,連連拱手道:“在下焦孟見過孟公子。”
一番客氣后,焦孟領著兩人往住的地方去,邊走邊道:“前日便受到張老弟托船家帶來的信,住的地方早安排好了。只是張老弟錦衣玉食習慣的,怕住不慣。”
張光明大手一揮道:“出門在外的,哪有那么多講究。”
焦孟安排的住所就在江邊弋磯山上,一所青磚建成的宅院。站在宅院跟前,便能看見長江東流而去。時下正值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時節,夜色之下一輪明月倒懸江面上,遠遠望去江面上漁火點點。一副好景致!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好地方!”孟覺曉贊了一句,焦孟聽了不禁笑道:“之前在下就猜孟公子能喜歡!”
安頓下來,焦孟對張光明道:“約了幾個城了的大商家在春又春喝花酒,張老弟再辛苦一趟,去見一見。”說著看看孟覺曉,那種場合焦孟還真不好意思請孟覺曉去,都是一些商賈,心里怕夢覺下嫌棄銅臭味重了。
孟覺曉倒是不在意的,只是聽到春又春和花酒,便斷了走一趟的念頭。倒不是孟覺曉假正經,只是帶著珠兒一陣的,丟下她去喝花酒,也太不在意她的感受了。
“大哥,小弟累了,你們去吧。”孟覺曉笑著對張光明道,張光明也不勉強,便笑道:“也好,明日你還要上路,早點休息。”
珠兒等兩人走后,上前低聲道:“相公不必如此,男人在風月場上應酬是常有的事情。”
孟覺曉笑道:“我是真累了。”
雖然是坐船,但是一日下來也累了。孟覺曉早早歇下,次日起了個大早。站在院子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長江兩岸的景致。前世里的孟覺曉沒機會站在長江邊上看江景,這會站在高處往下看,江面上白帆點點,江流滔滔東去,不禁想起那首我的祖國。
中華民族有太多璀璨的文化和美景,孟覺曉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都為自己是個中國人驕傲。
眼瞅著日上三竿,總算是看見張光明和焦孟上來,兩頂轎子別的不看,看看轎夫就知道哪頂轎子里坐的是張光明。
“抱歉,讓孟公子久等了。”焦孟一下轎子便拱手笑道,孟覺曉笑著擺手道:“不礙事!”
“剛才焦兄領著我去看了看船,長江上不比水陽江,船小了有的是罪受。焦兄找了條大船只載你們,包三弟這一路舒坦。為這事,三弟得感謝焦兄費心了。”
焦孟倒沒有居功的意思,笑道:“此等小事,何足掛齒。只是怕招呼不周,怠慢了孟公子。懷寧是上江,船行較慢,這一路得小三天的行程,準備的周全些,人也少受累。”
上了船孟覺曉才知道張光明話里的意思,這大船單是他住的船艙,就有十幾個平方。艙內大床軟墊,生活用具備了不少。
告辭二人上路,這一路上順順當當的,船上住的舒服,人也不覺得累。只是這錢看著少花不了,張光明丟下話不要孟覺曉操心,孟覺曉也只能笑著接受。心里對這個大哥,卻是真的感激他的關切之情。
準備的充分,每日在船上孟覺曉可以在艙內看書,累了到甲板上走一走。兩日之后,距離懷寧近了,這一日孟覺曉無心讀書,到甲板上站在看風景。
這時節的江水要干凈的太多了,近處江水是清的,遠處江水是綠的,江面之上白浪翻滾,看著心里都舒服。看到感慨處,孟覺曉不禁放聲唱到:“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不遠處但聞有人大叫一聲“好!”孟覺曉尋聲看去,只見不知何時,一條大船正與該船并行。船頭之上有一個男子挺立,朝這邊揮手大聲喊:“船上何人,可否留下姓名?”
這等真性情的做派倒也對孟覺曉的胃口,不由笑而大聲回道:“宣城孟覺曉!閣下是誰?”
“金陵韓定中往武昌去,閣下去向何處?”船頭那人又大聲道,孟覺曉這邊見兩人隔船對答,倒也有趣,便繼續應答:“往懷寧而去。”
那人的船更大一些,上下有五層,兩側各有十幾根擼在搖,船速自然快的許多。兩人一番應答之際,那船已經超越,那人倒也執著,從船頭往后,邊走邊大聲道:“久聞閣下大名,江上一唔,何其幸也。如孟兄不棄,韓某欲往相見,把酒言歡一番。”
孟覺曉也覺得這個人有意思,不由笑道:“想過來便過來,只怕你沒有美酒帶來。”
韓定中聽了不禁哈哈大笑,大聲道:“前方有一小碼頭,可以停船。”
這樣交往的方式,孟覺曉想著就覺得有趣,放在前世現代人,你敢這么跟人來往,首先就懷疑你居心不良吧。
“好!前方停船!”孟覺曉答應下來,兩船在前方江邊小碼頭上減速靠近,那邊飛快的落下搭板,對面韓定中捧著兩壇子飛快的順著搭板過來,兩船之間距離在三米以上,那板子在中間上下起伏的,看著叫人擔心。可是這個韓定中如履平地,走的又快又穩,眨眼之間便過來了。
孟覺曉不識貨,倒是有識貨的,莊小六在邊上就大喝一聲:“好身手。”
韓定中詫異的看了一眼外貌平實的莊小六,微微點頭道:“這個小哥想必是練家子。”
孟覺曉上前拱手道:“見過韓兄!”
韓定中也是個年輕人,生的高大魁梧,個頭比孟覺曉高出一個頭來。手里兩個酒壇子跟沒抱著一樣,輕輕松松的放下酒壇子笑著拱手道:“打擾孟兄了。”
孟覺曉看這韓定中生的雖然高大,但不是那種一臉橫肉的類型,面目俊朗,膚色呈小麥色,用今天的話來說叫陽光!
孟覺曉拱手笑道:“韓兄客氣了,請到艙房敘話!”
船上有現打的魚放在后艙里養著,珠兒親自下廚,很快挑弄出一道紅燒魚和一盆魚湯來,加上兩個精致的小菜,兩個初次見面的朋友喝了起來。
“適才韓兄為何說久聞孟某大名?”孟覺曉想起這個便問,韓定中哈哈笑道:“如今這金陵城,誰不知道宣城孟覺曉的名字?孟兄可謂人未至而名先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