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開恩科的變化,讓孟覺曉有了時間上的緊迫感。書院中原本最勤奮的孟覺曉,表現的更勤奮了。每日午飯都在書院吃,連家都不回了。孟覺曉最常去的還是蒙先豪的書房,里頭的書對于每一個學生而言都是開放的,只要想看都能拿走,當然看完要送歸原處的。
原本生活就規律的孟覺曉,這一段日子更加的嚴格遵守自己定的計劃。每天聞雞而起,跟著莊小六打一趟拳腳后沖個涼水澡,吃了早點天也才剛亮。然后到書院來上課。恩科的消息傳的很快,更別說書院里這么多權貴弟子,消息來的更快了。蒙先豪最近上課的內容也開始有了針對性,主要是點評學生的文章。其中被拿出來點評最密集的,便是孟覺曉的文章,幾乎每一天蒙先豪都要點評一篇。
原本書院只是上午上課,得知恩科的消息后,每天下午太陽西斜的時候也要上一個時辰的課,天黑時才放學。專門講一些過去考中者的文章。
書院建在高處還算涼爽,但時下正是熱的時候,中午能夠安靜的坐著看書的沒有幾個。孟覺曉則是每天午飯之后趴在桌子上小睡一會,起來洗個臉便回位置上,利用下午課前的時間多看點書。小三元的案首孟覺曉尚且如此,其他人見了自然跟著效仿。權貴弟子們倒是無所謂,寒門弟子稍微有點上進心的,都悄悄跟著孟覺曉一道。
時間在緊張的讀書聲中氣悄然逝去,不知不覺中邁進了秋天,進入了九月。省城里的房子在進入秋天后,便開始搶手了,大街上頭戴儒巾的讀書人也多了起來。一切都在說明一件事情,鄉試的日子快到了。
九月二十五這天,蒙先豪在上完了上午的課后,對諸位學生道:“還有三日便是恩科,明天起便不用上課了,大家該怎么樣便怎么樣。”說完蒙先豪笑呵呵的抱著書出去了。
孟覺曉收拾書本時,張健湊過來低聲道:“孟兄,準備的如何?”
孟覺曉顯得有點底氣不足的苦笑道:“不知道!一點底氣都沒有啊!”
一聽這個話,其他學生有的驚訝,有的不屑。張健張著嘴巴咂了幾下嘴,憋出一句:“孟兄,你還讓不讓我們活啊!”
“唉,我說的是實話啊!”孟覺曉本能的這么說,他說的確實是心里話。可是他忘記了,這是院試的案首,他都這么說,別人是不是真的沒活路了。
林曉彤過來仰著小腦袋看著孟覺曉道:“孟大哥,你不厚道哦。”
“去你的!”孟覺曉笑著彈了一個啵!林曉彤最近沒少被這招偷襲得手,但是卻喜歡孟覺曉對他這種表達親熱的方式。揉了揉腦門,林曉彤嘆息一聲道:“唉,別院里頭那些姐妹們,暫時要跟你們說再見了。”
孟覺曉聽他小大人的語氣說話,沒忍住笑了出來道:“你這個毛孩子!對了,別院里頭的姐妹,你都很熟么?”
“那是,這些姐妹都是師娘救回來的,吃住都是師娘的錢。平時上課練武,都是師娘在教她們。”林曉彤說者無心,孟覺曉聽者卻暗暗吃驚。弄一群女孩子在一起,教她們讀書學武,這個紅玉想干什么?
這些日子孟覺曉弄明白一件事情,紅玉大部分時間是留在別院的,晚上也住那。師娘一說根本有名無實。孟覺曉平時也難得見到紅玉幾次。很明顯,別院的存在不是單純的在做善事那么簡單。
孟覺曉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好像這些是蒙先豪該操心的。收拾好東西,孟覺曉和平常一樣來到書房,與蒙先豪告辭后才離開。
回家的路上,孟覺曉撞見周家的門房老漢。老漢看見他便道:“老爺請孟公子過去。”
孟覺曉到了周家和平常一樣,隨手塞給老漢一張飛票,理由還是買酒喝。這個習慣,也是孟覺曉一直保持下來的。閻王好見小鬼難搪的道理,孟覺曉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當年在政府部門辦手續的時候,被人當皮球踢的日子也就過去三五年。
周致玄見了孟覺曉便笑道:“本次鄉試本省的主考官你猜一猜是誰?”
孟覺曉沒料到上來居然是這個問題,不過這個問題明顯不是很難猜,一省學政周致玄都不是主考,那么能擔任主考又是孟覺曉認識的人,范圍就很小了。如果這個人不是孟覺曉認識的,周致玄也沒有猜不猜這一說了。
孟覺曉微微一想便有了一個讓他震驚的答案,但是并不確定的孟覺曉顯得有點簡單的問道:“難不成是蒙先生?”
周致玄露出滿意微笑,點點頭道:“不錯,皇上終于想起蒙兄了!圣旨昨夜到的,蒙兄也沒有拒絕便答應了。”
孟覺曉首先想到的是蒙先豪今天放學時的表情,難怪看著有點不正常。現在一對照,結果便顯得合理了。
“還有一個事情你沒想到,齊王又來了,作為本次鄉試本省的監督。”這個孟覺曉確實沒有料到,聽了不由愣住了。
“朝中有朋友來信說,此次恩科,是齊王在朝上鼎力促成的。到江南省來,也是齊王主動請纓,皇上才點頭的。”周致玄加了一句,孟覺曉聽了不由陷入了沉思中。
周致玄看見孟覺曉這樣,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欣賞的微笑。這個學生讓他最滿意的地方,就是謹慎和勤于思考。讀書如此,做人做事也如此。
“先生,學生有一點一直不是很明白,齊王既是嫡出,為何楚王勢大?”孟覺曉這個問題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今天聽周致玄說起恩科是齊王促成的,一下沒憋住問了出來。
“此事說來話長,當年皇后進宮不就,便得皇上寵愛,大有三千寵愛集一身的意思。齊王六歲那年得了重病,皇后衣不解帶伺候了三天三夜,齊王倒是好了,皇后則一病不起。打那以后,皇上便不怎么喜歡齊王,當年封王的時候,還是皇太后力主齊王才得以封王。一直到這幾年,皇上對齊王的態度才漸漸的有所改變。”周致玄說的很簡單,涉及到皇家的事情,他也不敢說深了。很多東西還是要靠孟覺曉自己去領會。
“如此說來,齊王在皇太后跟前非常得寵?”孟覺曉笑著問,周致玄笑而不正面回答:“有的事情臣子不好亂說,不過私下里說說也不為過。皇太后子息不旺,進宮頭十年,產下兩個孩子都沒保住,四十歲上頭產下當今圣上,所以皇太后對于每一個皇孫都非常好。”
孟覺曉又是一番思索后,點點頭道:“學生知道了!先生還有其他事情要說么?”
周致玄道:“沒了,你回去吧。等一等,如果你一路順風中了進士,齊王要請你的客,你會如何應對?”
孟覺曉想了一想拱手道:“先生怎么應對,學生便怎么應對!”
周致玄聽了笑而不語,孟覺曉見他的表情,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蒙先豪得以復起,那么周致玄呢?
“學生恭祝先生得以高升!”孟覺曉嘴角露出一絲理所當然的笑容,朝周致玄拱手祝賀。周致玄見了不禁哈哈大笑,得意的手撫胡須道:“聰明!你要是想不到這點,為師可要失望了。”
離開周府時,孟覺曉并沒有如周致玄所料的那樣心情是愉快的。反而孟覺曉的心情是苦澀的,原來周致玄也沒有例外,剛才讓自己站隊來著。得出這個結論的孟覺曉,怎么也都高興不起來。盡管當著周致玄的面表態的時候孟覺曉沒有絲毫的猶豫,但是真的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道上的時候,孟覺曉的心情卻是沉重的。
沉重的原因并不僅僅是周致玄讓他站隊,而是朝中關于皇位的爭奪,現在看來已經白熱化。以前的齊王或者還能隱忍,這一次跳出來到江南省,想來不僅僅是來監考這么簡單的。孟覺曉還沒有正是踏入仕途的資格,便已經沾了權利斗爭邊,這才是孟覺曉沉重的原因。
這臨江書院的日子里,通過與權貴子弟的接觸,孟覺曉了解到很多關于金陵城里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孟覺曉就越覺得即便有機會做官,也別留在京城里。
蒙先豪出了書院獨自站在高處背手而立,望著低處的長江滾滾東去。口中念著是孟覺曉的“大作”,“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夕陽撒在蒙先豪的身上時,他總算是回頭了。看見站在身后許久沒吭聲的紅玉,蒙先豪不禁嘆息一聲道:“你這又是何苦?”
紅玉微微苦笑道:“你錯了,我不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這兩年,沒有你的庇護,我早就尸骨無存了。”
蒙先豪一咬牙道:“我不會給你任何名分的,你要跟著便跟著。”
紅玉冷笑道:“我現在的身份,好像還是蒙先生身邊的一個侍妓吧?”
蒙先豪一陣嘿嘿冷笑,什么也不說便回了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