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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江南之秀第四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榜

  文魁是一個秀才沒錯,同時也是一個混跡省城茶館,跟人下彩棋為生的棋手。行話叫叼羊!鄉試結束,秀才們都在等結果,等待是無聊和焦慮的。三五成群的秀才們,有錢的往青樓了鉆,這叫風liu。沒錢的往茶館里蹲著,一壺茶三五個人能聊上一天,這叫困頓。所以懷寧城的茶館生意頓時好了起來。

  文魁倒也沒有在這些秀才身上贏錢的意思,只是他也不是有錢人,與幾個朋友一起下棋打發時間,剛巧張光明撞了進來。這家伙看見棋局就挪不動步了,還有個下棋愛支招的毛病。于是別人在下,他在邊上急的。左一聲“斷它”,右一聲“臭棋”,搞的文魁來了火頭。

  于是給朋友使個眼色,人家讓出位置道:“你來啊!不過先說好啊,我們下的是帶彩的。”

  就這么著,張光明自恃口袋里不缺錢,坐上了位子。其實也就下了一盤,不過是按照贏一個子一貫錢來算賬。圍棋想贏很難,想輸個多少子,那可是挺難的。張光明心道輸不了幾貫錢,誰曾想這個文魁最擅長的就是下這種棋。從頭到尾看著局勢相當,卻始終瞄著張光明一條大龍。

  文魁倒也算是厚道,一直保持著一定的優勢,也就是贏個三五貫的了事的那種局面。哪想張光明棋力有限,看不出大龍的危機來,最后階段見要輸了,拼命的搶官子,不管大龍的死活。結果文魁弄的不殺大龍還贏不到一壺茶錢,這個買賣叼羊的哪個會干?于是,圖窮匕見,痛下殺手。

  張光明很大的程度上屬于自找的!孟覺曉出現的時候,文魁倒也沒有太在意,但是不想占人便宜,道明了他是一個高手,橫掃江南省的高手。說白了就是橫掃省城!

  孟覺曉明知道他是高手還徑直坐下,開口就是五十貫,這樣一來傻子都知道,對方有強烈的自信,這種自信自然是源自實力。

  果然孟覺曉一落子便顯出強大的氣勢,生生拍碎了一枚棋子,很有一點聲先奪人的意思。文魁一看這個氣勢,頓覺不能示弱了,待他換了一枚棋子后,棋局繼續。

  一般情況下,星位一子被雙fei燕攻擊,總是不會有太好的結果的。高手一般都會應一下,古人喜歡大飛應,或者是三、9位遠遠的分割。

  不肯示弱的文魁應的很快,脫先反掛角!你掛我也掛,你雙fei燕我也會!

  孟覺曉毫不猶豫的雙fei燕,下一手文魁必須應了,模仿棋不是不能下,但是作為這個時代高手而言模仿對手是一種棋品問題。脫先,本來就是不回避戰斗的信號。

  靠壓!黑子開始處理星位一子,白棋扳頭,黑棋長,白棋往里挺,黑棋擋住,白棋從另外一個方向小尖一個,瞄著斷點。雙方展開一場局部的激戰。局部下來,孟覺曉爭了個先手,一間低夾黑子掛角的棋子,如此緊湊的夾擊,對于文魁而言,這是一手不常見的棋。這年月的高手,很少有這么下的。古人的棋風喜好戰斗,文魁想都沒想,跳起!孟覺曉單關守住,保持對黑棋的攻勢。文魁立刻反夾白棋一子,白棋跳起,又是一場激戰開始。

  這盤棋一直殺的相當激烈,在文魁看來,他沒有什么太大的錯誤,下的都是在要點上,每一塊棋都處理好了。反觀孟覺曉的棋,更多的時候顯得比較溫和,往往出乎文魁的預料,不是那種最強烈的手段。

  這盤棋幾乎沒有序盤,一直在文魁處處挑戰的過程中激戰。看著是文魁處處挑起戰火,孟覺曉處處應戰。文魁也覺得自己下的很順暢,很過癮,尤其是看見孟覺曉的眉頭總是皺著的,文魁越發的覺著自己的形勢不壞。

  他哪里曉得,孟覺曉皺眉是因為他下的棋,好多都沒在棋理上。一些孟覺曉覺得損空損的很厲害,打死都不愿意去下的招數,文魁都敢下。這還有啥好說的?

  一直覺得很順利的文魁,一直到中盤戰斗接近尾聲,清點戰果的時候才注意到,形勢并不樂觀。孟覺曉的棋看似被分割成很多塊,在還棋頭的時候很吃虧,可是白棋每一塊都有相當的目數。全盤的目數加起來,還棋頭還有富裕。再看看全盤的白棋,雖然很多手段看著溫和,反過來溫和的手段就意味著扎實!

  收完最后一個大官子,文魁的臉色變了。一個驕傲的人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遭遇阻擊,滿臉漲的通紅,看看孟覺曉,始終是面不改色。開始是什么表情,現在還是什么表情。

  對著棋盤久久的望著,文魁嘆息一聲恢復了平靜,摸出之前贏的五十貫往桌子上一擺說:“輸了!至少輸三子。”

  孟覺曉也沒有興奮的意思,點點頭說:“正常收官的話,差不多就是這個結果。不過你右上角不干凈,這里我點進去,你要收氣吃。”

  文魁往孟覺曉指的地方看過去,頓時額頭上汗就出來了,這角上居然真的存在著手段,自己一直卻沒注意到。文魁輸的心服口服,嘆息道:“我不如孟兄多也。”

  孟覺曉絲毫沒有勝利者的得意,淡淡的說:“計算能力大家相當,只是對于棋的理解有不同之處。文兄太執著于戰斗,疏忽了決定勝負的關鍵還是地。”

  說罷孟覺曉站起要走,文魁連忙出聲道:“再來一盤如何?”

  孟覺曉站住笑道:“怎么?還要帶彩么?我可不喜歡下帶彩的棋。”

  文魁哪里會聽不出這話里的意思,連忙笑道:“以棋會友!以棋會友!”

  兩人又戰斗起來,就這樣孟覺曉等待的日子變得輕松了起來。每天一早起來,奔著茶館去,認識了很多本省的秀才不說,還有人下棋消磨時間。

  到了放榜的這一日,孟覺曉一早起來,習慣性的又奔著茶樓而來。這一次文魁不下棋了,他也沒心思下,一群人簇擁著往學政衙門而來。發榜的習慣很特別,一個大榜上空蕩蕩的,到了放榜的時間,有人拿著寫了名字的字條,報著名號跑出來,貼在榜上。從最后一名錄取者往前,不斷的往上貼名字。

  這個過程非常考驗人的心臟承受能力!一名衙役舉著寫有名字的紙條飛奔而出,口中高呼:“懷寧劉東林高中第七十八名!”

  “我中了!我中了!”人群中有人激動的喊了一聲,接著聲音出一陣大亂,孟覺曉湊過去一看,那家伙一激動直接暈倒躺地上了。

  “掐人中!恰人中!”有人著急的喊了起來,那人身邊的朋友手忙腳亂的一陣擺弄,好一會終于悠悠轉醒。

  孟覺曉跟著站了幾分鐘就遭不住了,這幾分鐘里頭有興奮暈倒的,有喜極而泣的,有當場跪地上拜謝祖宗的。對身邊的文魁搖頭,孟覺曉苦笑道:“算了,我不看了。”

  文魁也不攔他,心思全在榜上呢。都貼了快十個人了都沒自己,心里也著急。江南省每年取的舉人不超過一百個,剛才最后一名是七十八,說明今年取的少。

  孟覺曉走開不就,又有一個中舉的秀才暈了過去,他運氣好一點,身邊有棵樹,扶著才沒有倒下。更多的秀才則不敢到現場去看,而是等在茶樓里,由書童去看,發現自家老爺中了便飛快的來報信。

  回到家里的孟覺曉,看似平靜,心里其實跟貓抓似的。在書房里捧著一本書,眼睛卻總是往門口看。莊小六咋還不會來呢?看看這時間都過去多久了?

  榜文處的莊小六這時候也著急啊,這都貼出七十三個了,還有最后前五名。一直站在人群中的文魁也開始呼吸變得的沉重了,前七十三人里沒有他。

  又一個差役跑了出來,手里舉著名字大聲喊:“南陵文魁文老爺,高中第五名。”

  文魁身子一軟,還好身邊的朋友及時的攙扶住。為了這個舉人,文魁離開家鄉到到省學讀書,家里不富裕,他又要賺錢又要讀書,個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

  慢慢的平靜下來時,文魁又著急了,原因是孟覺曉的名字一直沒有報。就剩下最后四個名字了,會有他的么?

  這時一群臨江書院的學生都在一家茶館里等著,七個人中間,目前為止還是一個沒中!包括他們最看好的孟覺曉,目前也沒報名字。

  看看這時辰,大家的心里都涼了大半截了。同樣涼了個七七八八的還有孟覺曉,按照之前那個速度,估計這會也報完榜了。等明年秋天吧!

  茶樓里一干臨江書院的同學們面色如土的時候,張健的書童連滾帶爬的進來了,口中高呼!“中了!中了!”張健聽的清楚,不由覺得一陣熱血上涌,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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