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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雪后

  一夜的大雪,天明時分雖然晴了,但耶律才并不認為還能繼續上路。左右不著急去金陵城,等兩天再走就是。可是一早起來,發現驛站里其他人都在收拾行李上路,耶律才便派人去了一聲。得知的結果讓耶律才非常的驚訝,道路有人專門維護,積雪應該不礙事。

  耶律才不敢相信,便讓人去問驛丞。不一會下人回來稱,驛丞也說能上路。屋頂的積雪看上去少說一尺,這要掃通道路,得要多少人力物力?

  耶律才對驛丞的答案不以為然,吩咐下去別著急準備,帶上兩個收下出了驛站,往大街上慢慢的走來。邊軍護送的士兵還是很盡職的跟出來一小隊人,耶律才走了沒一會便被看見的一幕驚呆了。

  河間府的大街上全是手持各種工具掃雪的人,其中不少官員夾在其中揮舞著笤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中原的官員都是靠著讀書起來的,他們這個時候應該是在家里烤火賞雪才對啊,怎么都上大街來掃雪了?

  這一幕完全顛覆了耶律才對中原官員的認識,派了個人去問了問怎么連官員都出來掃雪?結果很快收下回來道:“孟知府都親自扛著笤帚在城外掃雪呢!孟知府還說,官道不通,客商滯留,這會嚴重的影響什么投資環境。”

  耶律才完全聽不懂,可是他能看明白幾點。第一,孟覺曉和他的團隊能夠以身作則,第二,這個團隊對于百姓的號召力相當的高。第三,河間府的官員和百姓之間的關系相當融洽。想明白這三點,再聯系到昨日進城時目睹修繕之后的高大城墻還有那寬的離譜的護城河,大冬天的耶律才突然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這樣一個衙門,還有一支能打的軍隊,如此堅城,全城一心。越想耶律才汗珠冒的越多,急急忙忙的掉頭就在,回到驛站耶律才一頭扎進書房里。半個時辰后,耶律才的一個手下快馬離開,往南京方向去了。

  延誤了許久的遼國使團繼續上路,出了河間府,在官道上行走,看著管道上茫茫多的百姓在掃雪,保證道路的暢通,耶律才覺得渾身似乎被扒光了浸泡在冰窖中。離開的信使給耶律雪崩送去了一封信,信里頭耶律才把自己看見的都寫上了,相信以父親的才能能看明白自己想表達的東西。耶律才隱隱的察覺到父親一定會有動作配合使團,所以要寫這封信。

  同樣被震撼的還有河間府的這些官員們,當他們不太情愿的扛著笤帚走上大街,裝模作樣的開始掃雪時,那些被稱作“刁民”的百姓,突然從各個方面涌上街頭,涌上官道,男女老少皆有之。老百姓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好說話了?再看看一些城里的士紳,客商也都走上街頭時,官員們似乎明白了一點什么,但是又不明白其中根源所在。

  孟覺曉非常清楚一點,這個年代的百姓其實相當的樸實。官員們其實只要做出以身作則的帶頭樣子,絕大多數百姓便不會有任何猶豫的出來。至于城里的士紳和商人們,他們出來則是聽說了孟知府和衙門里的官員都親自動手掃雪了,這可是一個不錯的巴結機會。

  遼國使團一路往南來,耶律才看見那些在道路上忙碌的穿著軍裝的士兵時,再次被震撼了一下。為保證官道的暢通,居然派出軍隊來掃雪。耶律才越發的覺得自己寫的那封信非常有必要。

  實際上官員老爺們的工作效率并不高,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沒做多久,這些人都氣喘吁吁的在邊上看著。但只要這些官員們在邊上看著,干活的百姓就覺得這活做的不怨。清理積雪后方便的是大家不是?

  其實孟覺曉最滿意的不是官員們能上街來干活,而是自上任以來一直強調的基層保甲制度建設得到了一次考驗的機會。官府一聲令下,下面的里正保甲長立刻行動了起來,結果是百姓很快就被組織了起來。加之知府衙門的官員以身作則,一場大雪給河間府帶來的不便,在一日之內便被清理的七七八八。

  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關鍵看是否有一個有效的制度還保證組織的效率。穿越者的優勢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其實孟覺曉做的并不多,只是幾件實實在在的事情辦下來,讓整個河間府的人都看見,大家的好日子開始了。有這么一個大前提,孟覺曉一呼百應自然是不在話下。

  臘月十八,翰林院里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干庶吉士在議論最近一段日子關于孟覺曉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傳聞,不少人發出不平之意時,籍貫金陵的庶吉士王子文站出來冷言道:“孟覺曉的事情朝廷自有決斷,其中的是非曲直誰能說的清楚?也未必就是朝廷虧待了他吧?”

  這話要是換成其他人來說,未必能出什么紛爭。王子文等所謂的金陵四子,以前跟孟覺曉賭過詞的。這話從他的嘴巴里出來,立刻引起了一陣不滿。

  “怕不是有人還記著那一夜的賭賽吧!”角落里發出一聲冷冰冰的話語,說話的是人河南籍庶吉士冷雨。

  “姓冷的,你什么意思?坊間傳言孟覺曉輕狂殘暴,我等讀圣賢文章而得功名,豈能與此等人為伍。今日你要為其張目,先問問在下答應不答應。”王子文滿臉漲紅,冷雨的話等于是當面扇他的耳光。氣急敗壞的王子文沖到冷雨的跟前,伸手指著他的鼻子問。

  冷雨端坐不動,斜著眼睛對著王子文道:“把你的爪子拿開,當心我給你撇斷了。”

  “你且試試看!”王子文哪里肯罷手,指尖差不多都抵在冷雨的鼻尖上了。不曾想話音剛落,冷雨閃電般的一抄,抓住一根指頭使勁一掰。

  君子動口不動手,這話在冷雨這里沒效果。這一擰之下,王子文哎呦一聲還沒發出尾音時,清晰的一聲啪,手指真的被掰斷了。

  “冷雨,你混蛋!”王子文身邊的柳遠站出來罵了一聲,伸手攙著額頭上全是汗珠的王子文,冷雨不屑的掃他一眼,冷笑道:“我個人隨便你們,但是不要辱及長輩親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一干與金陵四子關系頗好的庶吉士默默的站了出來站在柳遠和王子文身后,原本以為冷雨一個外地人在本地沒啥根基,人多隨便收拾他。這時冷雨身后站起一個張健,看著一干人搓著手冷笑道:“怎么,想打架?”

  意外的一幕發生了,不斷有人慢慢的站起來,都到冷雨的身后站著,都拿一種不屑的目光看著對面的這些人。

  “你們也是讀圣賢書出來的,還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冷雨終于站了起來,啪的一聲把手里的筆丟開道:“天日昭昭,公道自在人心。你們走出去看看,問一問這全天下的的讀書人答應不答應你們往孟覺曉的身上潑臟水。”

  “你們在干什么?這里是你們鬧騰的地方么?都給我散了!”一聲威嚴的嗓音打斷了對峙,一臉嚴峻的蒙先豪出現,兩邊這才各自不甘心的散開。

  這場風波看上去很快就平息了,但是事情并沒有了。第二天國子監里的監生們傳看一篇文章,其中的內容所指正是朝中奸臣嫉賢妒能,對于立下大功的孟覺曉刻意打壓。筆鋒的矛頭,隱隱的指向內閣首輔茅調元。就在當日下午,坊間又傳出兩條消息,一條當初誣陷孟覺曉的流言,正是從禮部尚書家里下人的口中傳出的。為這個事情,姚尚書當街打死了下人,其實是做給人看的。第二條消息則說的是戶部尚書沈應龍,非但唆使官員彈劾孟覺曉,而且至今還扣押著賑濟河間府流民三分之二的錢糧。

  每一條消息都指向內閣的大員們,金陵城里這幾條消息傳的那叫一個快,不過一夜的功夫,滿城的讀書人都知道了。一場動蕩,在夜色中悄然的醞釀著。

  大雪之后晴了幾日,地面上依舊留著一層薄薄才殘雪。偶爾有突出部分,露出那雪下的枯草,在北風中瑟瑟顫抖。

  冬日暖暖的照著險峻的雁門關,古往今來這里都是北面南下山西的必經之路。午后的關隘看起來非常平靜,不時有接受檢查的車馬進出,車轍在官道上壓出一道深深的溝,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才能在這青石板的道路上壓出這么一道來。

  如果不出意外,對于守關的士兵而言,今天又是平靜的一天。關上三三兩兩的士兵找個被風的地方聚堆,先聊著一些葷腥話題,曬著太陽等著日頭落下,一天就算又過去了。

  一個獨自靠在城墻上打盹的老兵睡著了,山羊胡子下面垂下一道長長的口水,一吸一吸的伸縮著。突然這老兵陡然坐直了身子,瞪著眼睛大喊:“遼人來了!”

  周圍的士兵聽著一起哈哈大笑時,那老兵拖著大槍已經開始往城墻上飛快的跑。士兵們的笑容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城墻開始微微的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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