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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退親

  杜鵬臉上再次一紅。但他在心里面想著一件事情。當初看中這個少年并不是因為少年的家世,而是這個少年有沒有出息。似乎這個少年沉淪了,至少到現在連一篇詩作都沒有傳揚出來。但是這么一回事嗎?

  現在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明知道自己帶著女兒前來撇清這門親事的,可是舉止自然大氣,有這樣的放牛娃?他心中狐疑起來。可在這時候,他的女兒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嘆了一口氣,現在都已經與于家在商議這門親事了。而且似乎于家三郎君也不錯。就如同箭在弦上,雙臂拉開了弓弦,不得不發了。女兒啊,現在你逼為父將這門親事退掉,以后不要后悔啊。

  他終于說了出來:“是這樣的,當時你們在小時候,我與你家大人淡淡說過此事。現在你們大了,這門婚姻也要確定下來。如果你家想與我家姻親,就要商量了。如果不想姻親,這是某的一點心意。”

  說著從桌子底下提出一個禮盒來。

  說得極其委婉。當時說得不清不楚,并不因為你們王家衰落了,我們杜家現在就不認這門親事了。如果不同意,人家還對王家進行補償。說出去,什么理都占了。可如果王家還要硬要攀龍附鳳,杜家就是勉強承認了,以王家現在的家境,什么聘禮、納彩、媒妁等,隨便拿出一樣來,王家活活就被拖死。

  王畫暗自點了一下頭。比起他那個囂張的女兒來,杜鵬老辣得多。這個話講得多有水平。他并不生氣,人家當時看好這門親事,也是看好了他的前途。現在似乎看起來他的前途緲茫,這門親事就是當時明確地定下來,人家想要反悔也是很容易的。現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出于什么用意,但說話語氣極為客氣。

  至于這個禮盒,王畫沒有打開,但也預想到里面肯定有一些金錢或者貴重的物品吧。

  這樣的舉動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當然最終的目標還是為了將這門事撇清,這一點也有些勢利。可杜家雖然算是士族,可以經商為主,在商言商,逐利而行。就象明知道自己這支股票都破產了,還要繼續購買?

  再加上這些年,這位杜家家主為了“望婿成龍”,不斷地贈送書籍筆墨給自己,雖然讓自己拒絕了。因此,王畫臉上還是和氣一團,說道:“杜伯父,當年小子還很年幼,但依稀記得此事。只是一句戲言而。名不正,言也不順。這門親事本能就不能成立。伯父不用客氣。”

  實際上他在心里想到,幸好當年沒有清清楚楚地訂下來這門親事,否則自己還在煩惱如何擺脫這個勢利的少女。

  說著他手將禮盒一推,說道:“而且,我們家境是有點貧因,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現在既然名不正,言不順,何敢受這個禮盒。受之也是自取其辱。請伯父將這個禮盒帶回去,也沒有親事這門事。”

  說完了,他還看了一眼他的便宜老子,自己自作主張,主動撇清了這門親事,連禮盒都拒收了,看他有什么反應。讓他奇怪地是,他的父親坐在椅子沉默不語。

  王畫心里想到:之所以有今天杜家來退親,也是因為你將家產敗光了,現在心里面多少有點慚愧吧。

  王畫的話說得如此絕然,杜鵬也不好勉強。只是更加羞愧,兩只手揉搓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雖然如此,但這件事應當也算圓滿解決了,兩家還是和氣一團。連那個于家的三郎君本來一臉的鄙夷,也因為王畫做得光棍,臉上的神情都柔和起來。他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還呷了一口王迤泡的茶水。

  可這時候杜家小娘子突然說了一句話:“窮小子,算你有自知之明!”

  王畫脾氣算是很好的。可這時也有些惱怒了,他低喝道:“不要說你們杜家,就是江南王謝袁蕭、東南吳朱張顧陸、山東王崔盧李鄭、關中韋裴柳薛楊杜、代外長孫宇文元于陸源竇。他們家族如果有小娘子象你這樣嫌貧愛富,我也不會看上眼。

  送你兩首詩,

  天下懼怒行側目,千車萬革相六國。

  洛道蛇行伏百里,前倨后恭長太息。

  負薪高歌爛柯山,休書淚成白雪寒。

  后來覆水難收日,馬前方悔已惘然。

  請記好了,今天你給我的,還有以前你所給我的羞侮,我總有一天會加倍回報你的。請你到時候不要做蘇秦嫂,買臣妻。我也沒有他倆的肚量!

  侮人者必自侮之!”

  “窮小子,你得了失心瘋了。”于家那位公子露出譏諷的神情說道。

  也難怪,剛才王畫所說的都是大唐一等一的大門閥。特別是其中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范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崔懿、趙郡李楷七姓十家(有人稱為五姓七家)最為鼎冠。

  當初吏部尚書高士廉撰寫氏族譜時,實話實說,將山東崔姓立為第一,皇族立為第二。李世民知道后怒發沖冠,大加斥責,欽定皇族之姓為上之上,第一等;外戚之姓為上之中,第二等;崔、鄭等大姓為上之下,為第三等。這是李氏王朝對這些名門第一次正式打壓。可是這幾家反而自持望族,恥與他人成婚。反過來造成天下人爭相聘娶,連李世民都感概,雖天子嫁公主,這些門閥都未必同意。連李世績與程咬金、房玄齡這些大臣都曲膝向他們求親。然后到李義府求婚不成,第二次打壓,但仍然沒有成功。

  因此于家這位公子說王畫得了失心瘋。另外他譏笑王畫,也是為了巴結杜家小娘子。

  王畫再次冷冷一笑,說道:“昔日,魯肅過尋陽,與呂蒙交談,大驚道,以卿現在的才略,已經非是昨天吳下阿蒙也。呂蒙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大兄為什么這么晚才發現呢?不知道于家三郎可聽說過這個故事?”

  王畫說出這句話并不是夸張。

  倒不是說他對自己的才華沒有信心。且不說經義作詩,就是自己的書畫不敢稱大家,可以傲然自稱勝過常人許多,更不要說是自己在算術的知識上領先現在所有的才子文人。只因為現在的科舉制度。

  雖然現在唐朝稟啟隋朝科舉制度,李世民歡呼通過科舉,將天下人才盡數網羅于手掌之上,但還沒有達到宋朝那種成熟的地步。首先進士錄取的數量很少,也沒有秀才舉人進士三試層層會考,最后脫穎而出的程序。科考時一看當時的文章,二看素日的名聲,而且錄用的名額很少。因此,每當考生參加科考時,進入京城活動,或與文人傳唱自己的文章,或將自己寫的文章交給當朝文人審閱以圖一個好評。就是說博虛名比實際才能更重要。

  于是產生了許多弊病。例如李白當時科考時,都不惜降尊曲體,向韓朝宗寫了一篇文章,求他幫助自己推薦,可人家韓大人并沒理他。最搞笑的是陳子昂,覺得自己學有所成,滿懷信心地進入京城參加科考。可一到長安傻眼了,怎么?別人都在走關系,托后門。自己卻舉目無親,默默無聞,哪里能考得上呢?

  正好一個西域的大和尚在街賣胡琴,喊價一百萬。也不是蔡邕的焦尾琴,一百萬。一萬也不值!人家都以為這個和尚是瘋子,全部在看熱鬧。陳子昂靈機一動,分開人群說:“我買。”

  別人問他。陳子昂答道:“我善長彈這個東西。”

  這時候藝術風氣濃厚。有人好奇地要求他彈奏一道。陳子昂答道:“琴是高雅的東西,彈奏前要焚香沐浴。這樣吧,明天你們到我住的公寓,我好酒好菜招等大家,為各位彈上一曲。”

  用一百萬買琴,這個琴技怎么劃分也得十段以上吧。有免費的音樂會聽,還有自助餐。于是第二天他公寓里來了許多人,進去的都是有名望的士子,沒有名氣只好站在外面。吃飽了,喝足了。陳子昂坐在琴邊,眾人聆聽,好戲開場了。陳子昂也拉足了架勢,可突然說道:“彈琴只是樂工做的活,可我陳子昂卻是一個詩人,我寫的詩比最高明的琴師都優秀。難道你們只想聽我的琴聲,卻不想看我的詩作嗎?”

  說完了,將琴”咣“地一聲,扔在地下,摔個稀巴爛。然后將他寫的詩集派送下去。這時候眾人心里也很難受,畢竟是一百萬的琴,這下子就沒了。但心中有一個等式,難道他寫的詩價值超過一百萬。于是欣賞他一字千金的詩作。陳子昂這才在京城揚名。

  當然,陳家有錢,李白想這樣玩也玩不起。至于杜甫干脆就呆在京城,整整八年,什么作為都沒有,差點困死。

  王家也許是一個小的士族,可也是一個沒有名望的小士族,現在還衰落了,更不要說進入京城。就是王畫自己,也沒有把握一定會考中進士,就是考中了。現在的官場,他也不想進入。

  對歷史的發展,他未必全部記得,可也知道現在的官場是最黑暗時期,武則天死后,還有韋氏之亂。也許他寫字作畫行,可進入官場,有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

  可是王畫卻有把握,掙許多阿堵物!至少掙得可以買下杜于兩家所有的財產。

  李世民在世時,還發揚勤節約的風氣,當年李世民遠征高麗返京時,過易州。易州司馬陳元璹進個大棚反季蔬菜。李世民以為諂媚,免去了陳的官職。

  但到了高宗手上,只是一個守成之君,社會也因為安定下來,浮奢的風氣開始再次形成。到了武則天后,此風更盛,武則天本人喜歡奢侈,特別是因為信佛,造了無數華麗的寺廟高塔。

  雖然不知道對社會進步有利還是無利。但對王畫來說,卻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他可以用自己的才能制作出許多華麗的工藝品,來獲取最大的經濟來源。

  但這社會對商人持什么樣的態度,也讓他對自己選擇這條道路,變得不確定起來。

  不過不管怎么說,他的前程,最少比在座的幾人遠大的多。

  他傲然地抬起頭,看著這個翩翩公子,說道:“我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你們可以拭目以待。”

  聽了他的豪言壯語,于家三郎大笑起來,說道:“你還真有本事胡吹。行,我看你不是呂蒙,而是諸葛亮了。”

  說完了,再次大笑。

  如果王畫出生于盧王范鄭那些大家族里,也許他說出這種傲然的話會讓人相信。可現在王家這個樣子?且不說王畫沒有詩書傳出,就是有名氣,也因為家世貧困,想要出頭,是何等的艱難?

  還士別三日,瓜目相看呢?如果不是為了名聲,自己帶著一班家奴,將王家一切打得稀巴爛,王家這個黑天冤枉都沒有處喊!

  這小子,今天看來是受了刺激了,一會兒笑傲這些名門世家,一會兒自喻為呂蒙,這樣的胡言亂語都能說出來。

  王畫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端起了王迤的茶杯。

  送客了!

  但這三個人還一點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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