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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天下憂

  王畫還有他的用意。

  現在的老吉,不是以前的老吉,這一次前來,會給他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因此在這小河邊,還有許多人圍觀過來,寫了這首詩,特別是后一句,有些人看到后,就會將誤會釋疑。

  不但對老吉,對自己也有好處。

  可老吉看了后,只是嗟嘆:“好字,好詩。”

  算了,王畫又讓李紅回去拿了一張白紙過來,再次用筆寫到:久視正月,吉相公流貶固安,至小子所。小子樂辱若驚。相公忠直敢言,乃朝中之砥柱也。今遠貶千里之外,誠為可惜。然小子有一言之進也。

  相公與小子立治河之畔,此直秋明媚之日,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蒼黃,秋菊飄香。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立于此畔,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小子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相公誰與歸?

  寫完了這幾句銘文后,又寫了一首詩: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贊揚了他,也有話外之音,如果你真是那種很好的君子的話,流放就流放吧,心態同樣也要好。

  但老吉讓他這些文字,主要是銘文嚇壞了。不是嚇壞了,是嚇傻了。

  字還是那種王畫最常用的小草,可那個銘文上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直到后天下之憂而憂,就象是一道炸雷一樣,將老吉震得半天不語。

  其實王畫也感到了有點不好意思,這篇被中國后世稱為士大夫的典范大作,讓他七改八改的,改得面目皆非。也是很無恥的。

  可老吉不這樣想啊,他也不知道幾百年后有一個叫范仲淹的名臣,他就站在哪里,看著這張紙上的字,也不說話。他這奇怪的表情引來許多村民圍觀,這些村民不認識字,看著老吉,再看看這些字,這個老頭子在干嘛?這些字上也沒有開花,怎么象著了魔一樣。

  直到一陣颯涼的秋風吹來,差點將這張紙吹走,老吉才回過神。

  他這回態度已經變得很恭敬了,大施了一禮。施完禮后,頭也不回,就離開了青山溝。王畫都說得那么清楚了,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自己還是趕緊上任去吧。多為老百姓做點好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王畫嘴角才露出一絲笑意,不管自己是抄襲了,總算將這位直臣心里的疙瘩解開了,這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他是好心為老吉解疙瘩了,可老吉為他添疙瘩了。王畫越是這樣,老吉越不可能讓他埋沒在民間。將這份銘文加上詩,全部命人上交給了武則天。皇上,你看看,別考驗了,就憑這篇銘文,到朝中做官足足有余了。

  老吉震驚,老武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時也高興,不是說了嗎,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是對我忠心。不錯,總算咱這五百金沒有白賜。不過好象賜得太少了,這一高興,又命太監親自到鞏縣,賜兩百金,外加無數綢絹絲緞。并且在上朝時,讓太監朗讀,看人家一個小孩子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你們這些做大臣的,有幾個人能做到。

  有的大臣想辨解,想了半天,還是噎著不能說話。

  其實岳陽樓記景色描寫也算是優美吧,但論描寫景色,還是達不上騰王閣序等一些文章,主要就后最后面這一段,將這篇文章撥到了個無法再撥的高度。縱觀宋朝,只有岳飛的滿江紅與文天祥的正氣歌才能與它互相媲美。蘇東坡的念嬌奴在意境上不行,辛棄疾的永遇樂只能勉強維之。

  咱不說什么統治階級之類的大道理,國家越有困難,越要出世拯救才是大道理。因此酹江月不如尚能飯否,尚能飯否不如怒發沖冠、后天下之樂而樂與沖天的正氣!

  許多正直的大臣,如剛進入京城的張柬之,還有宋璟已經為之嘆惜折服。

  大殿里半天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武則天開了口,這回是講吉頊的:“朕這些年來待吉頊不薄,可是吉頊在相位上時間呆長了,開始有了怨恚之心。能當得上這句,微斯人,相公誰與歸?能當得上這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說到這里,她忽視浮現出那個少年的背影。很奇怪的一個少年,那天晚上自己在張府上故意貶低他,也不惱羞,獎勵了他,也不興奮。自始至終,表情淡得就象一碗白開水一樣。

  她在心里忽視嘆惜一聲,沒有這樣的性格,沒有那個窮則獨善其身,富則救濟天下的抱負,怎能寫出這句話來?

  大臣們聽得卻冷汗直冒,武則天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啊?但吉頊確實與這句先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武則天又說了:“既然小家伙捧了他一個場,朕給他一個機會,希望這一次分幡然醒悟吧。”

  說著下詔將老吉重新招回京城。

  這也是王畫在不經意間,小蝴蝶的翅膀終于扇動起來。

  這件事并沒有到此為止,狄仁杰聽說此事,他有些急了,寫了一份奏折,給武則天,問武則天,陛下你愛惜人才,可為什么這樣的人才不用?難道大周天下人才多到用不完了,朝堂之上,到各個州縣都是人才濟濟了?

  老武一看,心想是朕不想用?老狄你冤枉了朕,朕如果不想用,何必對他那么關注?主要他心性不穩,有可能還想學我那個侄子,想做一個隱士。你光看到他那句先下之憂而憂,可看到他那句,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

  老武也沒有想到,這是兩個人寫的,一個看似無心云相逐,實際心灰意冷。一個也是被放逐,內心還是用進取的精神看待問題的。因此寫出的意境大相徑庭。

  老武不知道啊,只好用王畫年齡小,看問題不成熟,所以才有這矛盾的想法來解釋。

  而且朕也在巧妙地安排,要讓他頭腦更清醒一點。但這不是一句兩句能解釋清楚的。不過到了這時候,看到河北無事,她已經下詔讓狄仁杰回朝擔任內史,也就是中書令,執掌中書省,掌軍國大事,正二品的官員,也是宰相,而且是有實權的宰相。正好到時候與他商量一下吧。

  狄仁杰聽了才沒有催促。

  但造成另一個后果,先是新紙,后是這篇也讓他震驚了半天的大文,他想起小家伙給自己推薦的三個人來。于是這三個本來有可能在歷史慘死街頭的人,完全改變了他們命運的軌跡。

  試了一下,單雪峰身手不錯,可太年輕了,加上這幾年來生活困窘,身體沒有長好,有些力弱,至于公孫大娘還小一歲的弟弟,更是一個娃娃兵。但公孫冶身手好啊,居然與狄仁杰身邊的高手侍衛在馬上戰個平手,而且坐下來攀談,對軍事方面的知識也有些善長。對于人才,狄仁杰用起來膽子更大。

  立即將公孫冶提撥為團長,一下子還遷了原職。單雪峰也做了一名火長,這就不同了。聽到這份任命,公孫冶,也就是公孫云恍若在夢中一般,過了半天,老淚滿面。立即請人寫了一封信向女兒報喜外,還特地用了微薄的軍餉給王畫買了一件上等的北方裘皮。

  這才是真正的軍人,重情重義。連自己女兒也沒有買一份禮物呢。

  對于外面發生的事,青山溝并不知道。知道這件事的幾個人也不向外面說。因此,青山溝視線還集中在王家,但集中在另一件事上,王家第二口新窯要開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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