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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籠中人

  朱仝只是看著默啜,卻不知道南邊那個悉諾邏同樣也讓人感到頭痛。

  但總的來說,這一場勝利,終于使八州到了轉折點。

  八州之境開始大大方方的開放,商賈也開始重新通行了。雖然耽擱了農耕,可從南河套一戰,再到鹽州城下一戰,以及古長城外那個山溝,可憐幾乎所有地圖上都沒有這個山溝的名稱,直到這一戰結束后,大家才知道那個山溝叫貓兒溝。再加上那五千押運輜重的士兵,同樣被玉衡軍攆上,幾乎都沒有反抗,全軍俘虜。

  這三戰擊斃的士兵不談,主要還是俘虜。達到了五萬多俘虜。

  與蘭州的戰役還不能相比,蘭州兩次會戰,俘虜達到了近十四萬人。還有鄯縣與二奪大非川的戰役中,俘獲的四萬吐蕃俘虜。血營手里面一共有二十三萬多俘虜。

  這些俘虜王畫可不會讓他們吃白飯。

  悉諾邏很狡猾,前面八州之境一開放,后面就聽到宗楚客的消息,立即帶兵撤回去了,連經過葫蘆嶺都沒有停留一下。但這個狡猾使他幾乎將所有兵力保存下來。

  這使得在西邊郭元振,北邊默啜與南邊悉諾邏這三個大大小小的狐貍襯托下,宗楚客與常元楷愚蠢無比。

  王畫也似乎沒有野心,既然強敵或敗或退,百姓全部回到原來的地方,重新建設,或者恢復農耕。農耕耽擱了,不過也沒有關系,將所有俘獲用鐵鏈栓起來,下田勞動,將剩下的時間搶過來。

  盡管玉衡軍前往夏州,似乎還有與突厥人交戰的可能。但這個可能性很小,兵出夏州,血營也是迫不得己,不守住夏州,后面銀州四縣就無法恢復春耕生產。

  其實到這里,戰事基本結束,血營此時大勝之下,士氣正旺,相信默啜也不會在這時候觸這個霉頭,偏要與血營過意不去。

  八州之地全部歡聲雷動。

  以前知道王畫有錢,更有本事掙錢,一塊石頭給他加工一下,就能賣幾百貫。來到八州,日子一天天變好,但這個好是沒有保障的,四面是強敵環顧,以前是朝廷罩著,就是這樣,突厥人與吐蕃人還時不時的入侵。現在連朝廷都開始為敵了,老百姓心中都不大安穩。

  但經過這近二十天蕩氣回腸,神鬼莫測的大大小小幾十次戰役,盡滅柯贊熱、宗楚客與常元楷的軍隊,逼走郭元振、默啜與悉諾邏的大軍。自此以后,八州海闊天空,再也沒有一個敵人敢來打主意。

  因此,消息傳出,八州百姓載歌載舞。

  有人笑,就有人哭。

  朝廷還準備讓常元楷撤兵,可消息傳出來,常元楷在貓兒溝全軍同樣覆沒了。

  貓兒溝在什么地方?

  一個人也不知道,反正大軍是沒有了,要么只有零亂的士兵僥幸逃了出來,還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顯拿著邸報,失態地問道:“怎么辦?”

  張說等大臣心中說道,怎么辦?這是你自找的。現在想起來怎么辦,有什么用?

  但這樣一來,情況對唐朝來說,將會變得很糟糕,朔方沒有大軍,默啜長驅直入,從豐州開始,數州有可能這一次就象水洗一樣,被默啜安安心心擄得干干凈凈。

  還好,血營搶下了夏州,在前面擋了一步。但夏州搶下來了,銀州四縣安全了,相信王畫不會顧麟州、勝州,為朝廷向默啜開戰。如果愿意,默啜還可以乘現在朔方兵力空虛時,跨過黃河,到嵐州、石州等河東州府洗掠一番。

  再說王畫兵夏州,也未必是安好心,有了這一個釘子,同樣可以乘兵力空虛時,拿下綏州甚至延州。這只是北方的,威脅還不大,秦州等州府兵力更加空虛,只有王畫愿意,一二三就可以岷州、洮州、渭州、慶州、涇州、隴州等州府拿下,甚至有可能乘機拿下鳳州,兵長安。

  那時候該怎么辦?

  別要講什么忠義,忠義也要怎么看,朝廷數次三番這樣對王畫,如果這時候王畫還講忠義,他腦袋也壞掉了。沒有自保的本錢,只好俯聽命。但王畫沒有自保的本錢?

  只要王畫將這些地方占領,以他的能力,迅就可以將它們整合。然后唐朝有可能一分為二,洛陽是唐朝的,李家的。長安是王畫的,王家的,什么朝搞不清楚。

  這是西邊的威脅,南方也不好受。

  幾百艘船只肆無忌憚地攻擊了蘇州常州之后,又攻克了潤州,現在渡江向北,直奔揚州去了。

  在水面上他們幾乎無敵,可是因為兵力不足,只是搗蛋,并不是占領。然后這一招同樣讓朝廷很痛很傷。這數州是唐朝最富的幾州之一,也是唐朝的貢稅納糧大戶。馬上夏收就要到來,這一搗蛋,數州都處于無政府狀態。對唐朝的經濟影響同樣無可估量。

  這一次分明是將王畫逼怒了,他才刻意這么做的。

  一個個大臣不說話。

  實際上這時候李顯心中不是后悔,而是憤恨,心里在想,早知如此,不如當初王畫在八州沒有立足下來之前,不要顧慮太多,立即兵將他平滅。就因為自己遲疑,終于讓這頭猛虛成長起來。

  可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傳來。

  悉諾邏看到對付血營沒有指望了,聽到默嗓的做法,他同樣產生了興趣,將大軍撤回積石山,但從中抽出大部,七萬士兵從山道進入洮州,現在洮州空虛無比,僅一天就攻下了洮州城,派了五千士兵押著無數百姓與物資返回積石山。大軍繼續前進,兵分兩路,一路南下直奔疊州,一路東上直奔岷州。

  沿途燒殺擄掠,比突厥人做得還要殘忍。

  這又讓李顯臉色氣得白,還有苦道不出。

  張說看不下去了,說道:“王畫的事從長計議,還是從京兆抽出一部分守衛的兵力,將吐蕃人趕出去吧。北方讓薛總管從幽州抽出一部分兵力,拱衛云朔,看能不能將默啜驅逐,收回豐勝數州。”

  唐朝有兵,主要在西域有一些駐軍,還有幽州的,太原的,朔方的,靈州的,以及兩京。要么就是各州縣的府兵以及南方的少量駐軍。不過這一次二十多萬軍隊被包了餃子,唐朝就是有兵也是捉襟見肘。

  另外一個兵源,各州的府兵,不過現在各州的府兵基本是一個空架子,將大軍征集起來,最少得一兩個月時間。到時候再往邊關,已經為時已晚。

  張說這個意見是中肯的意見,出動了這么多軍隊都滅不了王畫的血營,不管是戰是和,只好以后慢慢圖之。最少王畫還顧顧面子,不傷害老百姓。然而突厥與吐蕃可不會給你唐朝百姓面子。

  這個兵力怎么抽,北方只能從遙遠的幽州來抽調一批出來救急。西邊只有從拱衛長安的府中中抽調兵力。

  但前面剛說完,后面竇從一就大聲抗議道:“如果那樣,血營叛賊兵京兆怎么辦?”

  張說不說話了。

  就是他現在都不知道王畫打的什么主意,這個保票他也不敢打。

  可除了這條方法,還能有第二條出路嗎?

  于是大臣再次不吭聲。

  甚至有許多心懷二心的大臣,心中嘲笑李顯,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李顯無奈,想到了一個人,臥在病床上的老唐。

  再次到了他府上,沒有辦法,也只有老唐有能力化解這個難題。如果老唐都沒有辦法了,那就讓人頭痛了。

  可你知道這是一個能臣,出的主意也是正確的主意,你得聽。就象當初王畫一樣,臨時抱一下佛腳,言聽計從,可事情一了,什么都忘記干凈了。

  老唐病沒有那么重,老爺子精神很好,但不敢起床,很害怕一起床,李顯讓他到蘭州。

  聽到宗楚客全軍覆沒才從病床上爬起來,這回我就是病好了,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對付強大的血營去吧?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也不能說好就好,因此只在家中散散步,聽聽小曲,順便喝兩杯美酒。反正也沒有幾年好活,老爺子想得很開。

  聽到皇上駕到,立即從花園里一路小跑,不是去迎接圣駕的,是跑到房間里的床上的。

  連上他買來的兩個舞姬看到老爺子搞笑的場面,全部捂著嘴偷樂。

  李顯進了房,老唐行禮,李顯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不過李顯很狐疑,因為老唐臉上紅光滿面,怎么看怎么不象生了一大場大病模樣。難道是這個老臣真不行了,這是回光返照的表現?

  不過還是正事兒要緊,他說道:“唐卿,朕遇到了難題了。希望你能為朕想一個辦法。”

  說著將最近一段時間生的消息說了一遍。

  老唐對此事很關注,他心中有數,等李顯將情況說完了,問道:“陛下,血營這一戰有多少吐蕃俘虜?”

  現在戰事結束,八州開放,也不抓斥候了,抓到草木皆兵,有可能都將前來的商人一個個嚇跑了。于是朝廷也6續地得到一些消息。李顯答道:“大約四萬吧。”

  “陛下,四萬俘虜,可擊斃了多少吐蕃人?”

  這四萬俘虜全部來到柯贊熱的手下,但不是一次得來的,鄯縣一戰,以及石城堡與二奪大非川中還俘虜了一批。可柯贊熱手下士兵總數一度接近十一萬,除了少數逃跑掉的,最少也斃敵近六萬人,如果再加上防御悉諾邏殲滅的兩三千士兵,六萬人只多不少。

  因此李顯毫不猶豫地答道:“大約六萬吧。”

  “但是宗總管與常總管兩人率領了多少士兵,俘虜了多少人?擊斃了多少人?”

  兩人率領了二十八萬,雖然號稱全殲,可依然還有不少人逃了出來,不過有許多士兵逃散了,沒有回到軍營中。這一數字總在近萬人左右。俘虜卻達到了十八萬多人。實際上殲斃的士兵有可能不過萬人。雖然很可觀,但這個比例與吐蕃人的比例存在天壤之別。

  這中間說明了許多問題。

  老唐點到為止,如果再說下去,肯定會被某些人認為自己在有意替王畫說好話。沒有必要招惹她。

  說完后再次補充了一句:“不是沒有兵,有兵,這十八萬士兵召回,危機自解。”

  人活到老學到老,越老越精明,這個皇上越活越回頭,不補充一句,他恐怕還不太明白。

  說完了,老唐將眼睛一閉,什么也不說了。

  李顯坐在哪里苦思冥想,最后越想眼睛越亮,又問道:“何人可去靈州?”

  老唐將眼睛睜開,看著李顯,還不錯,比那個讓沒有飯吃的百姓吃肉的晉惠帝要強那么一點兒,他答道:“只有一人,張說。其他人去只會壞事。”

  還有一個人,大宋,但他呆在欽州,往回調顯然是來不及了。況且他也未必會趟這個渾水。

  但老唐說完了,又說了一句:“張侍郎是一個能臣,可皇上派他前去就要給他信任,不要聽別人的挑撥,否則就是張侍郎前去,也未必有用。”

  李顯老臉一紅,這個別人未必是指韋氏,同樣指朝中一佞的小人。

  李顯回到宮中,立即讓張說他為欽差前去靈州調解,還與他密談了好一會兒。

  實際上張說不大愿意,聽到任命后立即推辭,李顯卻不顧皇帝的架子,施禮說道:“張侍郎為了國家,為了百姓,請張侍郎不要拒絕。”

  雖然是一個直臣,可畢竟沒有王畫那個膽子,李顯低聲下氣的,張說沒有看重。主要怕傳出去,一群小人又要在中間顛三倒四,到時候自己這一壺喝得更厲害。

  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離開,一路上幾乎連一刻功夫都不敢耽擱,日夜兼程趕到靈州。正好在城門看到一大群人圍在哪里看把戲,他無意中看了一眼。看到三個大鐵籠子,里面關著三個人。

  正是宗楚客與劉景仁,還有薛思簡。

  本來就有仇,這一次可將王畫氣恨了,如果不是手事兵多將廣,有可能一下子真讓這些小人得逞,將血營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就是這樣,戰果輝煌,犧牲的百姓與戰士也有數萬人,也嚴重地妨礙了八州的經濟展。

  于是將他們關在籠子里面,放在靈州城外讓人參加吐唾沫,邊上還有一道遮壁,上面一篇宗楚客寫的奏折,是無意中在臨州得到的。宗楚客派了手下送奏折到京城,正好那天晚上張孝嵩攻克臨州,將此人盤查出來,也搜出了這道奏折。

  王畫將它張貼在宗楚客旁邊這個遮壁上,讓大家看看這位宗大人無恥到什么地步。

  為了慌報軍功,他居然將血營寫成了三十多萬戰士,八州所有青壯年拉到一起,也未必有三十多萬人。那來的三十幾萬士兵的?還有蘭州第二次會戰,正式出動的兵力只有四萬人,兩萬民兵補補貼貼,還有五千人守衛臨州城,兩萬人只能算作一萬在用。可居然讓宗楚客說成二三十萬大軍。

  為了讓老百姓明白他的無恥程度,王畫在他奏折旁邊還畫了作戰路線圖,軍力對比圖,揭露真相。

  連張說都跑過去看了看,看后直搖頭。

  宗楚客眼尖,看到張說帶著幾個士兵還有兩個太監,知道是朝廷有可能求和來了,不求和沒有其他辦法。張說是朝廷的使者,于是大聲道:“張侍郎,救我。”

  張說就象沒有聽見,立即騎上馬就走了。

  我干嘛救你?就是能救,王畫會同意?

  而且心里想到,果然無恥,這種情況三個人還能在籠子里活下去,換作自己早在羞憤之下,一頭撞鐵籠子撞死算了。就是撞不死,也咬舌自盡,也不會這樣活著。

  但看到王畫為了報復宗楚客,這種手段都使了出來,心中卻在連罵老唐的親人,這趟差事不好辦,老唐這分明在推自己跳火坑。

  進了靈州城,現在恢復到以前的光景,也有一番生機勃勃的樣子。不過張說是沒有心思看這個,他求見王畫。沒有見到王畫,是朱仝迎接的。想見也見不到,王畫根本不在靈州,這讓張說誤會王畫是在有意回避。

  但現在是人家掌握了主動權,只好低三下四,請求朱仝釋放俘虜。

  “釋放俘虜?張侍郎,你可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無辜的士兵。”

  “無辜的士兵?你以為他們拿起武器不會殺害血營戰士?好不容易將他們抓獲了,又釋放回去,讓他們再次進攻八州?”

  “朱先生,這一回朝廷不會攻打八州了,而且陛下允諾讓王侍郎擔任靈州大總管,絕轄八州。”

  朱仝一聲冷笑,八州,李顯打的是好算盤,這一回就不是八州那么簡單了,手中的廓州是無論如何不會放回去。臨州同樣也不會交出。就是北方的夏州、六胡州、豐州、勝州、麟州,既然朝廷守不好,血營不妨替朝廷守一守。除了這幾州外,還有朝廷守不好的洮州與疊州。有了這數州在手中,八州就有了作戰深度,再也不會象前段時間,八州到處皆是烽火連城。

  “張侍郎,你與營督說起來也算朋友,你說句心里話,朝廷眼下困窘,答應營督某些條件。可你相不相信,以后朝廷還會繼續向營督保持善意?你千萬不要說會,別的我不知道,我只記得當年陛下曾賜營督一個免死券,太后也曾賜予一張免死券。可最后呢?”

  張說也無言以對,他只好說道:“朱先生,你既然說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直接了當交談吧。這一次朝廷派了大軍前來八州,我不管對與不對,但居然讓你們俘獲了十八萬多俘虜,這一個比例我相信也不是很正常吧。朱先生,王侍郎到底想要什么,我們不用拐彎抹角,你直接提出來,看朝廷能不能滿足你們。”V

  [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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