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整整燒了三天,才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鋪撲滅。
從天而降的紛揚落雪,掩蓋了那一明一暗的火星,最后,燃燒的枯草,化作了一縷青煙,徹底熄滅。
落雪紛揚而下,一片圣潔的白色,將方圓十幾里的焦黑掩埋,也掩去了戰后草原上滿目的瘡痍。
今年的老天爺,似乎格外的闊綽。這雪一下,便沒有停止的意思。
兩天了,大雪依然是紛紛揚揚,宛若一縷縷鵝毛一般,從灰暗的天空中飄下。
朔方城中,街道上,簡陋搭起的民房上,落上了厚厚的積雪。那殘破的斷壁間,露出的焦黑色的火燒痕跡,也逐漸被大雪覆蓋。
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大戰過后,一切終于暫時歸于了平靜。
城主府外,童心不老的周亞夫和秦世虎,正蹲在那里,細心的雕刻著雪人。
昨天的時候,軍師起了興致,在廣場上堆雪人。
不過,堆了半個后。軍師有事離去。于是乎,一直旁觀的周亞夫和秦世虎便偷偷的圍了過來,開始接手這個雪人了。
兩個老頭在外面,耍的開心。而王西讓則是躲在屋子里,蒙頭大睡。
昨天的時候,王西讓從陰山腳下,到朔方,來回奔走了一千百多里,保護從太原而來的一批物資。王西讓整整一天都沒和一眼,實在是累壞了。
今天清晨的時候,率隊回來的王西讓在把這些物資交給了軍需官后,二話不說,回到了房間里,蒙頭就睡。
馬棚里,侯三正樂呵呵的搬著草料,照顧那匹從獨眼龍那里用一個從六品官職換過來的棗紅千里馬。
房間外,落雪飄揚,寒冷之極。而在西廂房中,卻是爐火溫暖,熏香裊裊,渾身的溫暖。
已經醒過來的歐陽莫愁,盤坐在床榻上,入定凝息。
身旁,呂恒緊張兮兮的守著,已經三個時辰了。
“呂恒,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突然間,歐陽莫愁睜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坐在對面椅子上的呂恒,似笑非笑的問道。原來,她一直沒有入定,只是瞇著眼睛一直偷偷的看著眼前,這個坐在小板凳上,與自己對眼的書生。
猛然間被問題,呂恒絲毫不慌亂。一本正經的從歐陽莫愁的胸前收回了目光,咳嗽一聲,淡淡道:“沒干什么!”
“沒干什么那你干什么?”歐陽莫愁睜開了眼,慵懶的靠在床頭,忍著笑意看著呂恒道。
“沒干什么就什么都沒干!”看著換上了一身裙裝的歐陽莫愁,那斜靠在床頭的妙曼身姿。呂恒硬是忍著很大的毅力,從歐陽莫愁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轉過頭,看著門外飛揚而下的落雪,淡淡的說了一句。如此這般神態,沒有了剛剛那些男歡女愛的情調,卻平添除了一絲高人的樣子。
“那你想不想干點什么呀?”歐陽莫愁眼里閃爍著勾魂的神采,伸出舌頭舔了舔豐潤的嘴唇,迷死人不償命的勾引著呂恒。
這幾天來,歐陽莫愁一直玩著這種游戲。因為他知道,呂恒這個家伙,自己越是羞澀,他就越囂張。而自己一番常態,囂張跋扈起來,他立馬變的乖巧無比。
“干,干什么呀!”呂恒沒有轉過頭,只是結結巴巴的問了一句。顫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兩份不安,足見他現在有多么的緊張。
想起昨天的時候,歐陽莫愁那圍著自己跳舞,擺出各種撩人姿態的時候,自己鼻血狂噴的場景。呂恒就覺得丟人。如今,這氣氛儼然再次回到了昨晚。怪異,卻又很刺激。
不過想到,昨天自己剛想伸出手去摸一下的時候,這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一腳把自己踢了個狗吃屎的場景,呂恒心中的那絲蕩意,頓時煙消云散,身體繃緊,緊張了起來。
“你說干什么呀,咯咯,呂恒,你好傻,好天真啊!”身后,歐陽莫愁像個修煉了千年的狐貍精一樣,看到呂恒這局促不安的樣子后,愣了一下,陡然間爆笑起來,笑的花枝招展。
笑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的歐陽莫愁低下頭想了想后,輕輕的咬著嘴唇,俏臉微紅。心里猶豫了一番后,抬起頭,眼里閃過了一抹狡黠捉弄之色。
“呂恒,想不想看看我今天穿的什么內衣啊?”歐陽莫愁俏臉微紅,但依然嘴上不饒人,繼續挑逗著呂恒。
“不想!”呂恒堅決不上當,干脆利落的搖頭。用偉岸的身軀,背對著床上迷人的美女,似乎一點都不動心。
只不過,當歐陽莫愁看到呂恒偷偷的抬起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虛汗后,美眸神色頓時一愣,繼而掩嘴撲哧一笑。
“我脫下裙子,讓你看看好不好?”歐陽莫愁心里越發的得意,緩緩做起來后,伸手拉住了胸口的一顆紐扣,咯咯嬌笑著道。
“不好!”呂恒吞了一口口水,強力壓住轉過身的沖動,仍然嘴硬道:“我不想看!”
“我脫了!”歐陽莫愁咯咯嬌笑著說道,不過手上卻絲毫未動。
“哼!”
“我真的脫了!”
“哼!”
“咯咯,我真的脫了,呂恒,你真的不想看看?”
見對方絲毫不為所動,身后歐陽莫愁看著堵在門口,那個背對著自己的書生,咬了咬嘴唇后,心里突然激起了一個很大膽的念頭。
抓住了領口紐扣的手指輕輕一扣,嘭的一聲,胸前的紐扣掉落下來。
一對兒褻衣遮掩不住的洶涌,在失去了束縛后,輕松的擠掉了裙子上的幾枚紐扣,波濤洶涌而出。
這般急變,頓時讓得意的歐陽莫愁感覺到措手不及。她連忙抬起手,用手捂住了乍現的春光,一只手則是去扣那崩掉的扣子。
而就在此時,早已被調戲的壓抑不住怒火的呂恒,正好的轉過了頭。
“你脫……呃!!”在看到歐陽莫愁,雙手遮掩不住的雪白的半球后,呂恒頓時失神不語。
眼睛像是裝上了定位導航一樣,直勾勾的盯著那讓人無限迷醉的春光,再也移不開了。
“你,你……”歐陽莫愁慌亂無比,一把抓過了被子,擋住了胸口,紅著臉,斥責呂恒道。“你快些出去!”
“憑什么?”呂恒面不改色,抱著胳膊,眼睛瞄著被子后歐陽莫愁那因為呼吸急促而不斷起伏的胸口,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你到底出不出去!”歐陽莫愁又羞又氣,說話間,美眸噴火,盯著呂恒,顫抖著聲音斥責道。
“不出去,這可是你要我看的!”呂恒搖搖頭,靠在門板上,摸索著下巴,帶著一絲品鑒贊賞的目光,時而點頭事兒砸吧著嘴,一臉的銀笑。
歐陽莫愁在盯了呂恒一會兒后,眼睛突然紅了。低下頭,逐漸開始抽泣以來,接著,那眼中的淚水,像是斷線了珍珠一樣,簌簌而下。
這般急轉的變化,倒是讓呂恒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一臉的銀笑,也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是愕然。
“嗚嗚,我受了傷中了毒,你不但不安慰我,還欺負我!嗚嗚,我怎么這么命苦!”歐陽莫愁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身體輕輕顫抖著,抽泣著說道。
“別,你別哭啊!”看到平曰里驕橫跋扈的歐陽莫愁,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傷心的小貓咪。呂恒頓時手忙腳亂,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讓你出去,你非但不出去,還跟氣我,你,你真的好狠心!”歐陽莫愁抬起頭,眼淚汪汪的看著呂恒。
如云的三千青絲,慵懶的垂下。粉紅的臉頰上,帶著宿眠未醒的倦意,看上去就像是新婚燕爾的妻子一樣,讓人心醉。
只不過,那紅紅的眼睛,還有臉上兩行清晰淚痕,卻讓人不由的生出憐愛之心。
看到臥床不起的女子,被自己氣的哭了起來。呂恒突然間,心里覺得無比的內疚。連忙抬起手,抱拳,鞠躬到底道:”好好,是我錯了,我錯了,我馬上就出去,你別哭了!“連忙擺著手,心中愧疚不已的呂恒,再也不敢停留當地,轉身拉開門就逃了出去。臨關門的時候,還不忘再次向床榻上的歐陽莫愁作揖平賠罪。
房門吱丫一聲被打開,然后砰的一聲被關上。
至此,房間里,終于只剩下了歐陽莫愁一個人。
看到窗口那人影倉皇離去后,歐陽莫愁頓時停止了哭泣,一把將擋在胸前的棉被推開。神奇的換上了一個笑臉。伸出手,用力的在胸前握了握拳,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耶!”
……出了歐陽莫愁的閨房后,失去了那房間爐火溫暖的呂恒,在出門后,頓時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打了個寒戰。
將手艸在袖筒里,吸了吸鼻子后。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中計了。
回頭看看,那在潔白如絲絨一般的大雪中,那排房子最后,古舊的房子,呂恒愣了片刻后,搖頭微微一笑。
沙沙的落雪聲中,那宛若被白雪包裹起來的房子里,有輕靈動聽的歌聲,婉轉飄出。與那漫天的飛雪融化其中,構成了塞北朔方這一道獨特的風景。
繞著簡陋的走廊,徑直朝著議事廳而去。
一路走過,留下的一竄竄腳印,被紛飛而下的大雪,遮蓋住了痕跡。
進了議事廳,各位將軍早已在做。作為呂恒的學生,太子則是細心的在整理著書桌上的書信,在他的身旁,已經疊滿了好幾摞厚厚的書籍信紙。
見呂恒披著一身的積雪走進來,正在低聲聊天的眾位將軍,連忙站起來,對呂恒行禮。
呂恒一邊用袖子,拍打著身上的積雪,一邊隨意的擺手道:“坐坐!”
渾身的積雪掉落在地上的青磚上,片刻,就被房間里火盆里的炭火溫度所融化成了一灘濕漉漉的水漬。
徑直走到桌子前后,呂恒對太子笑了笑,然后坐在了位置上。
“你也坐!”呂恒指了指書桌旁的一張椅子,笑著對太子道。
轉過頭來,看著坐在手下的諸位將軍。呂恒收回目光,舉起拳頭擋在嘴唇上,咳嗽了一聲,端起茶抿了一口后,看著諸位將軍微微一笑。
“跟大家同生共死將近半年,呵,說不留戀,那是假的!”呂恒微微笑了笑,然后逐個的看過去。
伸手指著他們,一個個的念著他們的名字:“侯三,王西讓,周亞夫,楮徐良,秦世虎,呵,還有你,張飛!你們幾個,有的我在江寧的時候就認識了,比如侯三。有的在東京的時候就聽過你們的大名,喏,王西讓,還有您老人家,周老將軍!哦,還有你,脾氣火爆的秦老虎!”
一個個的點下來后,呂恒微微笑了笑,沉吟片刻后,緩緩開口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今天,就借著這杯茶,跟你們告個別。回到東京后,我會很想你們的!能跟你們走這一趟,是我呂某人的福分!”
“軍師!”一群將軍不約而同的站起來,然后上前一步,單膝跪地,低著頭,單手撫胸,聲音顫抖著對呂恒說道。
“起來吧,都是大男人,沒必要搞得這么兒女情長的!”呂恒站起來,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擺擺手,哈哈笑著說道。
眾位將軍,在看到背對著自己的軍師后,心中難舍之下,眼眶微濕。
房間里爐火熊熊,呼呼的火苗聲,回響在眾人的耳邊。一時間,只聽聞屋外的落雪聲,寂靜無比。
主位上,呂恒深吸了一口氣后,轉過身來。對一旁的侍衛吩咐道:“上酒!”
侍衛點點頭,擺擺手,一群親兵們,則是端著木盤走了上來。
等眾將接過了木盤上的大碗后,呂恒微微一笑,端著酒碗,舉起來,對面前眼睛紅紅的將軍們道:“干了吧!”
說罷,呂恒看了他們一眼后,端起了手中的大碗,仰起頭,將杯中火辣的酒水,一口飲盡。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是宦游人。
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茫茫雪野上,空曠寂寥。一曲送別詩的腔調,回蕩在這北風凌冽的草原上。隨著卷起漫天飛雪的寒風,朝著遠方飄去。
一支千余人的隊伍,在這天蒼地芒的雪野中,顯得極為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