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行人抵達東京。
對蘇文正來說,這還是他頭一次進京。
饒是他如今心性淡泊如水,也免不了被繁華的東京城中的風土人情,街坊市井所吸引。
一路上,左瞧瞧右看看的,時不時的停下來,走到小攤邊,舀起一件怪模怪樣的東西詢問一下攤販、
得知這東西,乃是從極西之地而來的后,蘇文正驚訝之下,免不了一陣長吁短嘆,贊嘆如今大周,已是繁華之極,威服四海了。
尤其是看到一些成群家伙的金發碧眼西洋人,蘇文正更是好奇不已。
馬背上,呂恒看到蘇文正這般模樣,只是笑而不語。
等他返回來后,呂恒笑著問道:“怎么樣,見識了如今的東京,有何感想?”
蘇文正先是贊嘆一番如今的國泰民安,隨后,看到呂恒那戲謔的目光后,笑了笑,捉黠道:“你是想讓我夸夸你對大周做出的貢獻?”
呂恒笑了下,略有期待的看著蘇文正道:“是啊,夸夸我唄?”
蘇文正搖頭笑笑,看著東京街上風流倜儻的才子們,輕聲道:“身居謙謙之風,才是君子品性……”
呂恒聞言,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對方這些年一直擔任教書匠,每日面對的便是一群懵懂的學童。他每天講的便是開啟這些孩子們思想的學問。其中,君子品行便是重中之重。
場次以來,便養成了說教的習慣。
即便是今日,面對著呂恒,看到呂恒如此這般的驕傲摸樣后,不免的開始說了起來。
呂恒聽到蘇文正開講,頓時頭大如斗。
這一路上走來,蘇文正堪比唐僧一般的墨跡,真是讓呂恒傷透了腦經。
大到國家政策體系,小到鄉野農夫耕作。所有的事情,但凡入了蘇文正的法眼,皆是一通大道理,而且。論證極為充分,把呂恒辯駁的啞口無言。
一路上,呂恒可算是領教了這位大舅哥的厲害。
不過,同時,呂恒也終于放棄了勸他出仕為官的打算。
蘇文正理解中的國家,或許只有人類文明高度發展的時候,才能實現啊!
此時。又聽到蘇文正大談特談君子之風,從而來驚醒呂恒一定謙虛,一定要低調。
呂恒頓時連連求饒,拱手說道:“呂某已經深深的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多謝大舅哥提醒!”
“你真的知錯了?”蘇文正認真的看著呂恒,躍躍欲試道。
呂恒痛心疾首的點頭,長嘆一聲:“然也!”
蘇文正滿肚子的教訓話憋了回去,嘴角抽了抽。意猶未盡的砸吧著嘴,遺憾道:“如此,甚好!”
呂恒看到蘇文正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心里沒來由的抖了一下。
然后趕緊策馬離去,片刻也不敢停留了。
身旁,阿貴桑彪等人,看到公子被他大舅哥嚇成這個樣子,忍俊不禁之下,哈哈大笑。
一群人騎著馬,穿過大街,便徑直來到了東區王公貴族聚集居住的地方。
“,啊!”
一路走來,蘇文正看著街道兩側。達官貴族們美輪美奐的高墻大院,一個勁兒的罵著。
要不是這些貴族們的門房家丁,認識他身旁的帝師。估計長著張破嘴,大放厥詞的蘇文正,早就被人群毆的鼻青臉腫了。
呂恒騎馬走在前方,全當沒聽見。
騎馬走了一會兒后。呂恒率先翻身下馬。
身后,阿貴桑彪等人也不約而同的翻身下馬。
“到了?”蘇文正騎在馬上,不解的問道。
呂恒沒有理他,只是牽馬前進。
阿貴笑了笑,解釋道:“前面都是大周的功勛老臣,陛下有令,文臣落腳,武將下馬。以示尊敬!!”
蘇文正聽了,又是一陣感慨:“特權啊!”
“咳咳,蘇先生,這是陛下的旨意!”阿貴不忍蘇文正出丑,好心提醒道。
“陛下也不能……”蘇文正大手一揮,正氣凜然。不過,片刻后,便聽出了阿貴話中的意思。驚慌不安的翻身下馬,動作麻利的宛若戰場上老練的騎兵一般。
“你是說,陛……下?”蘇文正瞪大眼睛,壓低聲音,顫抖著問道。
阿貴點點頭道:“是啊,陛下給這些大臣們的門頭上提了字,所以,呵,便有這條規矩!”
解釋的同時,阿貴心里也有些狐疑。
聽公子說,蘇先生之前也是官宦人家,也算是見多識廣了。怎么連這點都不知道?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
蘇文正幾年前,從江寧織造府府尹大公子驟然落魄,然后落草為寇。如今,看到這些高官權臣們的大院,心里自然有一股難以平復的怨氣。
說是羨慕,卻更像是嫉妒。
嫉妒的時間長了,便成了習慣。
所以,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后,習慣性的開始大放厥詞起來。
不過,還好。,
似乎陛下的名頭足夠重,。蘇文正在聽了阿貴的解釋后,接下來的一路上,終于平靜了下來。
呂恒一行人,也終于能夠不再提心吊膽,擔心蘇文正被打。
優哉游哉的牽著馬走著,開始享受久違的安靜。
上午的陽光溫暖而燦爛。
逛街的石板路上,折射著迷人的光暈。
暮春三月,暖風吹來。
吹鸀了街道旁邊的鸀樹,也吹來了飄散而來的花瓣。
芬芳宜人的香味,帶著甜甜的味道。
那是桃花的味道。
風吹來,幾片花瓣隨風飄落,越過高墻,飛在街道上空,緩緩落下。
給這寬闊的的石板路,鋪上了一層細細的花瓣。
“好多桃花啊,去年走的時候還沒有勒!”阿貴用力的吸著空氣,一臉的享受,好奇的自言自語。
身旁。桑彪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是啊是啊,好多桃花勒!”
阿貴笑了笑點點頭,隨后想到了什么,轉過頭來。古怪的看著桑彪,不解道:“去年走的時候,你不在東京吧?”
桑彪白了他一眼,哼哼道:“哪有怎么樣,我猜的!”
隨后桑彪牽馬朝前走去。
身后,阿貴愣了一下,隨即醒過神來后。暗罵一聲,對桑彪狠狠的豎起了中指。
走在前方,與蘇文正并肩而行的呂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看了一眼前方那一片姹紫嫣紅,香氣襲人的桃花從,目光中帶著笑意。
凝視良久之后,呂恒笑了笑。搖頭輕嘆一聲。
身后,牽著馬走著的阿貴,突然間停下腳步。朝著街道旁邊的一處院落望去。
凝視了一會兒后,阿貴嘿嘿一笑,握著劍柄的手也隨之松了開來。
“怎么了?”桑彪察覺到了阿貴的動作,壓低聲音問道。
阿貴神秘的眨了眨眼睛,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嘴唇上,低聲對桑彪噓了一聲。
桑彪茫然不解,但看到眾人皆沉默不語,只是靜靜走著。
桑彪若有所思,點點頭。
本來是上午喧囂時刻。但街道上,卻極為空曠,沒有一個人出現。
整條街道,出奇的安靜。
青石板的路上,只有嗒嗒的馬蹄聲,清脆明亮。
伴隨著空中飄落的花瓣。一系青布長衫的呂恒,宛若臨世的仙人一般。
一群人,就這么靜靜的走著。
到了呂府門前,一系藍布白色碎花長裙的柳青青,正站在門口,那盞破舊的燈籠下。宛若一個期盼丈夫歸來的女子一般,翹首張望。
女子輕咬著嘴唇,靈動的美眸中滿是期待之色,時不時的踮起腳尖,朝著遠處望一眼。
卻見無人歸來,嘟起嘴幽怨的輕哼一聲,芳心中淡淡的失落。
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漸漸傳來。
細微,卻很清楚。
柳青青聞聲后,眸中不由的泛出了一絲喜色。連忙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傾國傾城的容顏。
含情脈脈,嘴角含著一絲淺笑,靜靜的等待著歸人的出現。
漸漸的,那一系青色的人影出現了。
紛落的桃花中,那一襲青布長衫的書生,牽著一匹白馬,漫步在這紛揚的落花中。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折射出迷人的光暈。
那書生,當真宛若桃花仙降臨人間。
書生停下來,手中握著馬韁,站在陽光中,對柳青青燦爛一笑:“回來了!”
聲音輕輕的,柔和溫暖。
宛若三年前的那個雨夜,江寧河畔小院門外的初次談話。
柳青青抿嘴一笑,輕輕咬了咬嘴唇。
斂起長裙前擺,抬起小腳走下了臺階。
站在書生身前,凝視許久之后。
柳青青嫣然一笑,陽光燦爛。
剎那間,滿園的牡丹黯然失色。
美眸含情脈脈的看著呂恒那略顯消瘦的臉頰,柳青青俏顏上,滿是擔憂的神色。
緩緩伸出白玉般的柔荑,輕輕的蘀呂恒整理著長衫的褶皺。
靜靜的,如蘭的氣息,傳入了呂恒的嗅覺中。
真的好溫暖啊!!
呂恒看著眼前,柳青青那熟稔的動作,感受著女子默默的關心。
心中感觸之下,伸出雙臂,攬住了她的腰肢。
女子羞澀一笑,低下頭,躲進了呂恒的懷里。
二人就這么靜靜的抱在一起,站在門口,那盞隨風輕輕搖擺的燈籠下,許久,許久。
良久之后,懷中的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輕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