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資鋼廠從籌備、規劃設計到審批建設,富士制鐵方面都派員主導進程,管理嚴格,各方面的起點均要遠高過國內其他鋼鐵企業的平均水平,財務脈絡清晰,可溯追查。即使有一些公關費用需要用其他名目沖銷,也完全在控制范圍之內。
海豐及長青集團,也在此之前都分別委托不同的產業咨詢機構,對合資鋼廠的建設情況以及未來的市場前景都做了調查評估。
不去碰市鋼其他的爛攤子,僅僅就合資鋼廠這35的股權來說,絕對是值得投資的優質資產。
站在合資鋼廠剛落成的辦公樓前,孫啟義抬頭看向廠區內煉鋼線宛若鋼鐵長龍。
合資鋼廠煉鋼線的主體設備已經安裝完畢,此時正進行最后的消防、電氣、控制等設備的安裝、調試;六百人規模的員工隊伍,差不多也招募完成,在經過數月培訓之后,也陸續進入生產車間以及各職能辦公室,進入崗位——再有三到五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正式投產。
為了從另一個角度,感受合資鋼廠的建設氛圍,孫啟義他們中午就在鋼廠的食堂里跟員工一起用餐,不得不說,作為國際一流的鋼鐵企業,富士制鐵主導的工廠建設,確實有過人之處。
由于市鋼在高級管理及技術人才上的缺乏,使得合資鋼廠不得不從日本調派四十余名工程師參加鋼廠的建設以及后期的生產運營。大量使用日本管理、技術以及翻譯人員,將給合資鋼廠每年造成額外的運營成本,這大概也是合資鋼廠當下最主要的缺點。
不過后期自身技術人員的培養跟上,以及在國內進一步加強對中高級工程師的招聘,可以逐步削減對日籍高級員工的依賴。
九五年已經過去,雖然國務院還沒有最終的統計數據出爐,但九五年國內鋼鐵消費總量即使沒有達到一億噸,也相差無幾。而國內鋼鐵企業九五年僅提供了其中八成的產量,約近兩千萬噸鋼材從海外高價進口。
近兩千萬噸鋼材的市場缺口,使得梅鋼九五年二十萬噸鋼鐵產量,凈盈利就超過八千萬,上繳稅收將近六千萬。
近兩千萬噸鋼材的市場缺口,也使得淮海省鋼鐵集團九五年一百五十萬噸鋼鐵產量,利稅總數高達四個億。
此時的孫啟義也無法否認,長青集團對國內鋼鐵行業的投資,還是慢了半拍,這叫他心情多少有些復雜。
然而叫他心情更復雜的,則是合資鋼廠東南方向此時正升騰而起的白色煙霧。
那里是梅鋼集團剛建成的年產能達六十萬噸鋼的新廠區。
今天風和日麗,雖然氣溫較低,但沒有一絲寒風,梅鋼二廠煉鋼線西端排放升空的煙霧如柱,直刺晴空。
這情景不僅叫孫啟義心情復雜,也叫陪同孫啟義進合資鋼廠考察建設進度的謝海誠、謝芷、譚啟平、高天河等人,同樣心情復雜。
排放升空的白色煙霧,說明梅鋼二廠正在進行試爐作業。
孫啟義雖然對煉鋼業務不熟悉,但他長期負責長青集團在亞太地區的產業投資,對重工業生產的情況,要比普通人了解得多。
他上午在考察合資鋼廠建設進度的同時,也默默觀察梅鋼二廠煉鋼線煙霧排放持續時間及間隔時間規律——種種跡象都說明梅鋼二廠的試爐作來,是在有條不絮的進行之中。
雖然他曾斷定沈淮會在梅鋼新廠建設上栽大跟頭,雖然他幾次在給集團總部的調查評估報告中,對梅鋼新廠項目給予風險不可控的判斷,但就今天所見情形來看,梅鋼新廠試爐的情況,未必就如他所期待的那么糟糕。
山崎信夫注意到孫啟義的失神,他也抬頭往梅鋼二廠方向看去。
山崎信夫在君浦鋼鐵廠工作了六年,才調到富士制鐵的總部擔任社長室總經理一職,期間也主持過海外鋼鐵廠的建設。他對電爐煉鋼的技術細節,要比孫啟義熟悉得多。除了煙霧排放的時間間隔規律外,他還能從放空響聲等更多細節上,去判斷梅鋼新廠的試爐狀況。
不過,山崎信夫對梅溪新廠良好的試爐作業情況,沒有孫啟義那么驚訝。
山崎信夫雖然厭惡沈淮這個人,但對沈淮的能力沒有偏見。
當初在諸多有利條件已經不在的情況,山崎信夫依舊主張在梅溪鎮建合資鋼鐵廠,就是看到梅溪鎮在沈淮主導之下,在鋼鐵產業總體規劃布局上的高明之處。
這種高明的布局,使得合資鋼鐵廠的建設周期及建設成本,都大為縮減,節約下大量的資金可用作生產周轉資金。山崎信夫也相信,合資鋼鐵廠將來的運營成本,也將低于中國其他鋼鐵企業的平均水平。
在這種情況之下,山崎信夫并不懷疑梅鋼二廠在沈淮的主持下,能否成功建成投產。
當然,梅鋼二廠在短短不到七八天的試爐之后,作業就穩定下來,試生產的強度也在漸步提高,這還是叫山崎信夫深為驚訝。
山崎信夫一年多來,有大半時間都在東華,對梅鋼跟市里的微妙關系也多有了解,他看到孫啟義等人的臉色不喜,自然也不會不識趣湊上去說什么,準備送孫啟義、譚啟平他們離開合資鋼廠。
當然,能從煙霧排放情況里看到更多細節的,除了山崎信夫及合資鋼廠的工程師之外,今天隨同參觀合資鋼廠建設的淮海省鋼鐵集團總經理范文智,心情也很復雜。
高天河注意大家的情緒,似乎都給梅鋼新廠排放的煙霧吸引過去,搞得大家都心情低落,他擔心接下來的重組框架協議洽談會受影響。
劉偉立則安排車輛從停車區駛到辦公樓前來,安排范文智、孫啟義、謝海誠等人陪同譚啟平、高天河上車,由兩部警車開道,返回南園去。
從梅鶴公路拐上渚溪大道時,劉偉立突然注意到路口上方突然多了一副橫幅——作為市委副秘書長、市委辦主任,劉偉立很注意活動細節上的安排,他沒記得過來時這邊路口懸掛有橫幅。
注意到前面的車減速,劉偉立坐在副駕駛位子,也傾身抬頭去看懸掛路口的橫幅,瞇眼看到“熱烈慶祝梅鋼集團二廠試爐180小時,成功達產五千噸”字樣。
劉偉立心頭驀然一驚,他不知道這橫幅是不是梅鋼派人故意懸掛到這路口,好叫他們返回能看見,他能知道的是,譚啟平看到這樣的橫幅,心里定然不會有多高興。
就在劉偉立驚疑之間,前面的車輛則往路邊停靠,等前面的車輛不再遮擋視線,劉偉立才驟然看到路邊早就停了一輛桑塔那,沈淮正站在路邊,靠著車門抽煙。
劉偉立頭皮發麻,看到孫啟義、譚啟平他們在前面下了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下下車走過去,他不知道沈淮到底在打什么算盤,竟然選擇這個時機懸掛橫幅示威。
看著譚啟平、孫啟義、謝海誠他們的臉,陰得能擠出水來,沈淮心里都快笑出一朵花來,大步朝孫啟義走過來:“表舅啊,你到東華來,不跟我說一聲,怎么也不讓亞琳知道?要不是我今天剛好從江寧回來,就跟你錯過去。你到東華來,我都沒有好好招待你,這要是傳出去,別人都還不得怪我不懂禮貌啊?”又朝譚啟平說道,“譚書記,你也真是的,我人雖然不在梅溪了,但我兩個舅舅到東華,你總不能瞞著不讓我知道吧?”
孫啟義心里直跳腳,后悔下車來,心想著就應該當作看不見,讓車子直接開過去好了,就不用看這小子得意忘形的嘴臉。
孫啟義摸不透沈淮候在這里的用意要車靠邊,譚啟平只能主隨客便,給沈淮一通擠兌,也只能繃著臉不說話,心里直后悔下車來。
“省鋼的范總在車上吧?”沈淮探頭望后面那輛黑色奧迪看過去。
“你等在這里,是想見范文智?”譚啟平陰著臉問道。
“哦,你們要是不停車,我就跟著你們去南園,”沈淮說道,“我剛知道市里跟省鋼、海豐、長青集團重組市鋼的框架方案。我雖然離開梅鋼了,還依舊還是關注梅鋼的發展。市鋼有意作價一億五千萬出售合資鋼廠35股權,我想相同的條件下,梅鋼有優先收購的權力。既然你們下車來,我就跟你們說一聲……”
這一刻,譚啟平臉都氣綠了,額頭青筋暴起,忍不住就要發作。
當初沈淮袖手而走,決意不插手解決市鋼危機,今天卻又截道發難,任他再好的脾氣,也難以忍受。
看著譚啟平忍不住就要發作,沈淮心里卻不怕,卻也認識到他跟譚啟平之間,已經不再存在任何的信任基礎,甚至都沒有妥協的可能。
沈淮故作姿態的說道:“譚書記啊,你可不要罵我啊,我也是一心為市里著想啊。以一億五千萬向合資鋼廠35的股權,這個價格太低了,市里為建設合資鋼廠,投入這么多的資源,最后只能得到這點回報,太吃虧。梅鋼方面在知道市鋼重組的框架方案之后,經過緊急討論,認為可以為這部分股權出價一億八千萬。當然,海豐及長青集團出價超過這個數,梅鋼則放棄競價,不過在此同時,梅鋼作為小股東,對海豐及長青集團無法充分信任,同時也要海豐及長青集團需收購梅鋼持有合資鋼廠15的股權。譚書記,你總不會認為我是來給你搗亂的吧?”
聽沈淮這么說,就算明知道他是過來攪局的,譚啟平也不好發作。
梅鋼將合資鋼廠35的股權價碼,整整提高了三千萬。
這不是一筆譚啟平能隨便拒絕的小錢,他要拒絕了,堅持以原價將這部分股權轉讓給海豐及長青集團接手,接下來他就要面臨故意坐使國有資產流失的嚴厲指控。
只是,這小子的用意是什么?是示威,是表示他即使不在梅鋼擔當任何職務,一樣能決策梅鋼事務嗎?
(我老娘今天早上不小心手腕摔骨折了,事情倒是不嚴重,就等著做手術。我在醫院跑了半天,現在才歇下來;這段時間更新可能不會太穩定,還請大家多理解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