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振林乍看沈淮的臉當時是覺得熟悉得很,只是過來倉促,走路都走得心浮氣躁,一時間腦子有些卡殼,仿佛眼前這人的名字都從記憶里跳了出來,卻卡在喉嚨口吐不出來。
姚振林的反應也不慢,搶在嚴新華跟前來握緊沈淮的手,笑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大駕光臨寒店啊……”
戴小瑩見大老板反應,猜他可能是忘了沈淮的名字,在旁邊裝作詫異的提醒問一句:“董事長認識沈淮先生?”
叫戴小瑩這一提醒,姚振林的腦子就轉過來了,哈哈大笑,說道:“我當然認識沈縣長了,我們可是老朋友了——”又帶抱怨的“質問”沈淮,“沈縣長到德誠汽貿買車,卻不跟我說一聲,你到底是看得起德誠汽貿,還是看不起德誠汽貿啊?”
“姚總說笑話呢,我哪里敢看不起姚總您啊,我未婚妻只是過來買一輛代步車,實在沒有到要驚姚總您的地步。”沈淮笑道。
淮海省經濟還談不上多發達,身家上億的老板都可以說是知名企業家,算是層次以上的人物。
省里組織的大會小會,大家就有碰面的機會,但也沒有怎么深入的接觸過,只能算是一面之誼。不要說姚振林一時間想不起他的名字,就算路上遇到認不出來,也不能奇怪。
至于周辰西、嚴新華沒有見過沈淮,那只能說明他們還不夠層次。
拋開這個層次,省里對梅溪、新浦的宣傳也很有限,無論是趙秋華還是東華市里,壓制沈淮還來不及,自然不會積極的將沈淮樹為典型;而對沈淮來說,他想做的一些事,在國內還是超前的,屬于做得說不得的范疇,他無意當什么政治紅人,故而在更大范圍內,聲名不顯也就正常。
沈淮上回在火車上,就告訴徐嫻他的名字,也告訴他在東華下面的縣里工作,而徐嫻也只是將他當成下面市縣的普通工作人員,并沒有引起重視跟其他的聯想。
只是這時候見德誠汽貿、身家上億的大老板,不僅認得沈淮,還親熱討好的以“沈縣長”相稱,徐嫻才有些犯傻:有這么年輕的縣長或者副縣長?
同時又快速聯想到,沈淮這么年輕就擔任縣長副縣長,那他身后的背景,可不真就能讓姚振林這樣的人物低頭折腰?
她的臉有些蒼白,下意識的看向周辰西。
周辰西剛要跟嚴新華打招呼的笑臉也僵在那里,他到底還是知道一些事情,這時候也想起這位“沈縣長”到底是誰來。
周辰西是恨不得狠抽自己兩巴掌,他這時候也禁不住質問自己,為什么之前就眼睛瞎到,從來就沒有將眼前這個小青年跟傳說中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沈淮”聯系起來呢?難道是眼前這個青年,太沒有傳說中那種不可一世的氣勢?
嚴新華問王輝:“老顧呢,我剛才打他電話也沒有聯系上?”
顧軍是東江店的總經理,要是其他事情,嚴新華陪同董事長姚振林到門店來沒有聯系上顧軍,偏巧他在店里,王輝做夢都會笑醒。
只是此時的他卻沒有幸災樂禍及背后給顧軍下眼藥水的心思,忐忑不安的說道:“顧總老家有些事情,今天去鄉下了,可能手機信號不好,聯系不上……”眼睛都不敢跟沈淮或者姚振林對接,都不曉得董事長在知道他得罪客戶之后會對他有些雷霆大怒。
“那行,你過去把貴賓室打開。”嚴新華利索的將王輝當成打下手的吩咐,而留戴小瑩下來陪同。
鵬悅的單子,是嚴新華親自盯的,他對鵬悅以及鵬悅背后的梅鋼系做過背景調查,知道眼前這個看似著裝普通的青年手里掌握的能量有多大,確定是董事長姚振林都得罪不起的強勢人物——這時候,他也就完全能肯定今天的問題就出在東江店。
將王輝支開,但這時候姚振林與沈淮在寒暄,嚴新華也不便將戴小瑩拉到一邊問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看到周辰西站在財務室門口,嚴新華也沒有意識到問題會出在沈淮跟周辰西的矛盾上,畢竟門店一天接待七八撥客戶都是正常現象,打招呼問道:“哦,周總也在這里啊?”
他還當沈淮跟周辰西不認識,笑著將周辰西介紹沈淮跟董事長姚振林認識,
“這位是東江證券的副總經理周辰西周總,跟沈縣長一樣,也都是大眾汽車的忠誠用戶,”瞅了周辰西身邊的美人一眼,笑著問道,“周總這次是看上什么車,我讓小王等會兒給你一個最優惠價。”
周辰西見沈淮只是冷冷的看過來,心頭難堪,然而姚振林都伸手過來跟他打招呼,他也不能轉身就走,硬著頭皮走上前,強笑道:“我跟沈縣長還是朋友呢……”
“朋友?”沈淮冷冷一笑,幾乎是從鼻腔里擠出“朋友”二字,硬綁綁的說道,“我只是周總眼里不識抬舉的一個小角色,說朋友,太讓我高攀了吧?就是東江證券的韋應成,我都沒有資格高攀他!高攀周總?請周總不要再說這種可笑話,來嘲笑我這樣的小角色了。”
聽得沈淮這話,周辰西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
平日里長袖善舞的徐嫻站在一旁,也不知所措,看沈淮生人勿近的冷臉,大概是對周辰西剛才的出言不遜懷恨在心。
再者,沈淮話里的意思也很明確,就是他們東江證券的老總韋應成都沒有資格跑到他跟前去談朋論友,她哪里還有什么資格去緩和已經繃裂的關系?
姚振林這時候也略知道事情的源起,冷淡的跟周辰西握握手,就與沈淮先往貴賓室那邊走去,將過道這邊的殘局丟給嚴新華收拾。
只不過,沈淮在離開時,又朝周辰西這邊看了一眼;沈淮眼里的凌厲叫周辰西看了有一種給毒蛇盯上的錯覺:這小子不會饒過他?
再想及有著沈淮囂張跋扈、睚眥必報的傳聞,他心生寒氣,背脊繃緊幾乎要流出冷汗來。
嚴新華看沈淮對周辰西的怨恨不淺,也大體猜到今天事情的源起,多半是沈淮跟周辰西在店里起了什么言語沖突,而王輝有可能沒有做好平衡,在偏幫周辰西時不經意得罪了這么一號人物,以致沈淮當即就將怨氣撒到德誠汽貿頭上來。
嚴新華心里也暗自焦急,知道他們是受到無妄之災,但偏偏形勢比人強,容不得他們這時候慪氣,喊了一名銷售經理招呼周辰西,便將戴小瑩拉到一邊問究竟。
“此前一直都是成小姐跑到車里看車、選車,沈先生才第一次陪同過來,試過車回店打算簽單的時候,遇到東江證券的周總跟徐小姐在展廳里看車——他們之前也是認識的,不過周總跟徐小姐之前應該不知道沈先生的身份。徐小姐倒是很熱情的想幫沈先生再談一個優惠價,沈先生當時是婉拒了,之后東江證券的周總就在背后說沈先生不識抬舉,偏巧又叫沈先生聽見了——此前他們有沒有什么恩怨,我就不清楚了……”
戴小瑩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集團副總嚴新華知道。
“你們做了什么彌補?”
不同客戶在店里相互斗富、甚至斗氣,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嚴新華更關心沈淮為什么會遷怒到德誠汽貿,會把怨氣撒到他們頭上來?
“我倒是想再私下給沈先生一些優惠,好要有個臺階下,但是王總不同意,”戴小瑩說道,“事情不會鬧很大吧?”
“不大?”嚴新華冷哼一聲,說道,“每年兩三百輛車的大單要給搞砸了,你看董事長會不會剝了王輝他的皮。”
“啊!”戴小瑩作為汽車銷售領域的高端人才,但對省內政局的關心也少,都不知道“沈縣長”到底是什么來頭,但聽到嚴新華這么說,才知道事情真是嚴重大了。
雖然這兩年淮海省的經濟發展較快,但消費品市場總是滯后于投資帶動的經濟發展。
德誠汽貿作為大眾汽車公司在淮海省的總代理商,作為淮海省屈指可數的汽貿集團,還沒有充分的享受省內經濟高速增長帶來的利益,在大眾汽車的省級代理體系里,成績及地位還是處于下游,一年的出貨量也就一千五六百輛車的樣子。
如果說沈淮一個就能決定集團公司近兩成的業務量得失,這樣的客戶絕對不是她們中層銷售人員能有一點得罪的。
不過,她同時又好奇:一個地級市的公務乘用車采購量,一年頂天也就兩三百輛;沈淮、一個縣的或者副縣長,有這么大的決定權?
戴小瑩心里有疑問,但也不會傻乎乎問出來,心知這么年輕就能走上縣級領導崗位的人,背景說出來多半會嚇得人膽破,繼續跟嚴新華說道:
“王總不同意店里再給優惠,我就打電話跟車險公司聯系,說服他們讓了五個點的優惠。”
“很好,你做得很好,”嚴新華贊賞的看向戴小瑩,說道,“沈縣長這邊,等會兒還是你來負責接待……”
嚴新華知道,要有可能集團白送沈淮幾輛車都不是問題,關鍵的問題就是送不出去,像沈淮這樣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收受非關系戶一輛車或者幾輛車的賄賂,他們倒是更在乎是面子,更在意這邊有沒有能做到位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