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放下電話,見周小舟額頭都開始冒汗,說道:“縣里已經決定派調查組調查魯小山了,是不是覺得很突然?”
周小舟心底都開始在打顫,他在推開杜建辦公室的門之前,都沒有想到局面會突然變成這樣,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重,也沒想到杜建也會毫無猶豫的踏上來踩了魯小山一腳。
周小舟突然意識到,杜建剛才建議他主動辭掉教育辦主任的位子,是對他說的真心話。
“我是不是現在就去找沈書記認錯?”周小舟不確實的問道。
杜建點點頭,他也就想把話跟周小舟說得這么透。
周小舟主動去認錯,對他也有好處,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一切后果都叫魯小山去背吧,他也不想到連個安全退下去的后路都給堵死。
杜建原以為沈淮即使有市委書記譚啟平做靠山,在譚啟平心目里的地位也不會有多高,但從譚啟平昨天陪同業信銀行高層視察梅溪鋼鐵廠的情況來看,杜建就意識到他可能錯了。
現在從陶繼興打這通電話來看,杜建能肯定自己錯了:沈淮在譚啟平心目里的地位,或者說沈淮在市委書記那個圈子里的地位,肯定要比他之前想象的要高。
譚啟平到東華擔任市委書記,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了,還沒有什么動靜,但不會永遠都沒有動靜。
陶繼興想在接下來很可能很快就會來臨的人事調整中不給調整掉,能有什么選擇?
陶繼興以前的靠山是吳海峰,吳海峰是前市委書記,雖然擔任市人大主任,在東華官場已經漸漸邊緣化了。在譚啟平與高天河之間,陶繼興即使不立即就倒向誰,但也要對譚啟平做出一個積極響應的姿態,至少不能留下小辮子,給譚啟平有秋后找他算帳的機會。
“要是沈書記不肯原諒我,該怎么辦?”周小舟想到魯小山即將面臨的下場,打心里就一陣陣的后怕。
“沈書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不要擔心什么,也不要抱什么幻想,去認錯就是了,”杜建說道,“縣調查組下來,差不多也要天黑了,黃新良在市里,你陪我接待一下。”
周小舟走出去,不多久又回來了,苦喪著臉說:“沈書記去了鋼廠……”
杜建輕嘆一口氣,拿起來,拔打沈淮的手機,關機,又撥打鋼廠的電話,找到沈淮,說道:“沈書記,我是杜建,周校長在我這里檢討錯誤呢。對,就是周小舟。今天發生這樣的惡性、事件,我要承擔責任,我剛跟跟陶書記檢討過,不過學校的責任也很大,周小舟作為校長,沒能保護老師跟學生,是他的失職。他現在認識到這點,找你反省,沒找到你的人,現在在我辦公室里檢討錯誤,要辭掉鎮教育辦主任的職務。我想,既然縣里把梅溪中學委托給鎮上管理,鎮上就要承擔起管理的責任,目前看來,周小舟是不再適合再擔任教育辦主任的職務……好,好,明天黨政會議上一起研究,我會讓周小舟在明天的黨政會議再作深刻的檢討。”
杜建放下電話,對周小舟說道:“你給王局長那邊也打個電話先自我檢討一下,自己打板子,總歸是要輕一些……”
周小舟點點頭,說道:“王局長那邊我夜里上門去檢討。”打定主意還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算逃過此劫,沈淮已經看他不順眼了,指不定以后還會給他小腳穿。不過想想,又不甘心,梅溪中學再爛,也是一個全學制中學,全縣全學制中學,加上職業高中,拆并到今天,就剩下六所,他要是主動離開梅溪中學,哪里還有空位子等著他?
或許是闞學濤給霞浦縣公安局施加壓力,霞浦縣公安局把事情反應給縣委書記陶繼興,陶繼興再找杜建的緣故吧?
沈淮想著背后的玄機,放下電話,跟他辦公室外的邵征說道:“等會兒你再找輛車,送我去市里看望今天給打傷的兩名師生……”
帕薩特給褚強開走了,沈淮不想再直接插手案子的具體調查,但小黎堅持留在醫院看守她的同學跟老師,他晚上要跟陳丹去醫院看一下,再順便將小黎接回來。他知道,小黎雖然沒有受什么傷害,但也給嚇了不輕,心理上需要疏導。
沈淮在鋼廠食堂吃過晚飯,就叫邵征開車送他去渚溪酒店接了陳丹,掉頭就往市里開去。渚溪酒店,連上前面的試營業,也運轉了有一個月,也漸漸走上軌道,陳丹也不需要時時刻刻都盯在酒店里。
楊成明跟寇萱經過搶救,已經送到單獨病房觀察。沈淮跟陳丹走進去,黃新良、郭全、褚強以及楊成明跟寇萱的家屬都還守在那里,學校方面也有兩名老師在。
沈淮讓陳丹先走病房去找小黎,他就在過道里跟黃新良、郭全、褚強以及學校的兩名老師說話:“小褚你先送黃主任回去,今天夜里就辛苦老郭守著,一定要確保情況穩定下來,醫藥費有沒有墊足?”市人民醫院可不會認梅溪鎮的面子,不墊足醫藥費一定會停藥趕人。
“何鎮長臨時讓財政所送兩萬塊錢過來,暫時沒問題。”黃新良說道。他還想著昨天夜里登門時給沈淮趕走的事情,希望沈淮能看到他今天的表現,不過心里也覺得希望渺茫得很,也沒有支持留下來守夜。
“行,等情況穩定下來,再接到鎮衛生院住院養傷,”沈淮說道,“學校也留一個人就可以了,這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老師們也都很辛苦。”
兩名老師商議著,最后那個中年女教師決定留下來,畢竟寇萱的家屬只有她年邁的爺爺在醫院,要是夜里寇萱要起尿,留個女的也方便照顧。
沈淮先進病房看顴骨、鼻梁骨骨折、腦震蕩的楊成明,他在學校里沒有看清他長啥樣,這時候楊成明臉上給紗布包裹著,人打了麻藥,還昏睡著,但看他的妻子,知道楊成明的年紀不會太大,可以也就三十五六歲。
除了楊成明的妻子外,病房里還有他家好些親戚在。
沈淮走進來,他們看著他年輕,沒有什么反應;黃新良一說是鎮上沈書記過來看望他們,又都義憤填膺的圍上去,把沈淮圍在里面要求主持公道。
“毆打楊老師的流氓,已經給市公安局抓起來了,案情正在調查。你們反映打人的流氓跟鎮派出所所長是親戚關系,鎮上以及縣里都知道了,縣里也決定對派出所所長先停職,再調查。一旦查出問題,絕不會包庇。楊老師勇于保護學生,跟社會不良青年做斗爭,鎮上、學校都會表彰,現在是全力治療,確保楊老師不留什么后遺癥……”
“你們還不知道,沈書記是第一個沖出來救楊老師,肯定不會對這事坐視不管的。”黃新良討好的補充了一句。
沈淮又跟楊成明的妻子以及激動的家屬說了些安慰的話,就到隔壁病房看那個給打傷的女學生寇萱。
沈淮下午時聽小黎說過,這個女孩子的爸爸死了,她媽媽也早就拋棄她,跟別的男人跑了,眼下就跟爺爺相依為命。
寇萱的爺爺,是鎮上的竹篾匠,沈淮看著他有印象,以前偶爾能看到他挑著簸籃筐簏等竹器沿村叫買,大家喊他“寇老頭”、“寇老爹”的。倒有幾年沒見到寇老頭,沈淮見他老態龍鐘、頭發花白,心想他怕是要有七十歲,還要負擔未成年的孫女,腰也給艱難的生活壓彎下來。
沈淮進來時,寇老頭正惱怒的罵孫女寇萱不安分,不聽話,不在學校里讀書,盡跟社會上的小青年瞎混,才闖出今天的禍,說得唾沫星子亂飛。
沈淮聽小黎說過,寇萱倒不是不安分,而是爺孫倆相依為命、實在窮困,村里跟鎮上都沒有救濟,讀高中甚至學費都沒得免(九三年梅溪高中的學雜費已經上漲到三百七一年,對窮困家境是個很大的負擔),寇萱沒有綴學去找工作,又不得不在鎮上臺球室打工掙學費、生活費,就難免跟整天在臺球室廝混的小混混有些接觸。
寇萱半片臉青腫,但沒有包裹,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能看出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現在身子很虛弱,大大的眼睛也沒有什么神采,但性子看上去很倔強,給她爺爺動氣罵得狗血淋頭,也只是咬著發白的嘴唇不吭聲。
看病房里這情形,沈淮也不再打什么官腔,走過來拍了拍小黎的肩膀,說道:“我剛剛找醫生問過,你同學的傷勢,比楊老師相對要穩定一些,可能寒假要在病床上躺一段時間,倒沒有其他什么好擔心的……”
沈淮讓褚強跟邵征兩個人,先開車把楊成明的家屬送回去,就讓楊成明的妻子留下來陪護。病房里都只能加一張看護的小床,郭全要留下來,可以跟寇婧的爺爺擠一張小床,女教師跟楊成明的妻子擠一擠,小黎想留下來也沒有地方能過夜。
沈淮跟陳丹陪小黎在病房里守到很晚,直到楊成明的麻藥退了,說過話,確認傷情穩定下來,三個人才由邵征開車送回鎮上。
鎮上這邊,縣公安局已經派人下來,杜建的態度也很明確,魯小山當即就給停了職,暫時由姓鄭的指導員兼任所長,主持所里的事務。李鋒也安排聯防隊重點檢查鎮上臺球室、游戲機房以及錄像廳。
沈淮暫時也沒有心情去過問這些。
今天的事,小黎也鑿實嚇著了,回到鎮上陳丹也不敢把小黎一個人丟屋里,幫沈淮燒好熱水送過來,臨了又把那兩盒避孕套扔他身上,還罵他一聲:“臭流氓!”
沈淮只能看著兩盒避孕套無用武之地。
蒙頭睡到天濛濛亮,聽到小黎隔著房門跟金子逗了一會兒就上學去了,沈淮看鬧鐘時間還早,躺在床上想著怎么把陳丹騙過來做昨晚上沒做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