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的話,叫陳兵頗為心動,他何償想去做伺候人的瑣碎工作,但又不得不考慮現在的困難:“市屬企業改制,目前還只是試點,而當初在京成立東華大酒店,就是要為市領導及市直機構到京辦事提供便利。這時候想要市里同意東華大酒店搞資產化運作,怕是有阻力。”
能在這事點頭的,除了譚啟平就是高天河,但陳兵想不明白,譚啟平跟高天河為什么要點頭同意這事。
“成立駐京資產公司,除了更好的經營東華大酒店外,還有一項工作,就是為東華籌集更多的發展資本,”沈淮說道,“市鋼廠為了籌集合資項目所需的資本,最后還是跑到省里求爺爺告奶奶,才好不容易把一億兩千萬湊足了。籌集發展資本,招商引資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可以有更積極的手段。東華大酒店這棟樓,就可以直接抵押給銀行貸兩三千萬出來;而且燕京的信貸盤子,要遠比淮海省寬松得多。同時,要僅僅以東華大酒店的名義去跟銀行貸款,照規定,貸出款只能用于酒店周轉或擴大經營上,無法將貸款挪作他用、轉移到東華去——但是在東華大酒店之上成立資產管理投資公司,以資產公司的名義,將東華大酒店作為資產抵押出去貸款,貸出來的資金用途就可以廣泛得多。那些國營廠就不說了,現在徐東高速建設缺資金、城市信用聯社缺資本金、建東浦公路缺建設資金,倘若老陳你能從燕京調兩三千萬資金回東華,我想成立駐京資產公司的阻力就會小許多……”
陳兵哈哈一笑,說道:“說到思路,還是你比我們要開闊得多。梁小林副市長年前到燕京,就問我能不能在燕京找關系為東華搞些建設資金貸款,還拜訪了幾家銀行。不過現在國務院抓信貸口很嚴,也地域間的限制規則,不是在京公司,沒有在京的資產抵押,東華市想從燕京的銀行獲得貸款很難……”
東華經濟發展滯后,缺乏建設資金是其中一個極重要的原因。市鋼廠為了湊足向合資項目的注資,甚至要譚啟平幾次跑省里告援,才最終得到解決。
要是能從替東華籌集建設資金的思路出去,在京組建資投公司,確實能更容易獲得市里的批準。
“省委書記田家庚到淮海后,就說了一句話,只要法律不禁止,省委就鼓勵地方去嘗試——這種精神,我們要充分領會。”沈淮笑道,他就怕陳兵保守,不敢放開手腳,不然的話,駐京辦名下的資產運作好,也是為東華地方發展籌集資金的一個重要渠道。
博眾另三個給顧子強、胡雛軍拉出去準備一起承包石河子變壓器廠的工程師趕過來時,沈淮露了一下面,還是讓他們單獨討論方案的更改。
顧子強、胡雛他們作為一個團隊,該團隊要做的事情,沈淮不會插手——他拉孫亞琳跟陳兵一起討論組建在京資投公司的細節。
孫亞琳很清林沈淮的思路,跟眾信、鴻基、梅鋼以及鵬悅等組建不同的融投資平臺一樣,沈淮慫恿陳兵在京組建資投公司,也是基于產業資本化管理及發展的思路。
按照沈淮的最終設想,就是將對所有市屬國營廠的管理職能,從市計委剝出來,成立資產管理辦,按照國營廠的資產屬性不同,再在資產管理辦之下,成立不同專業的資產投資管理集團分別管理諸國營廠的資產,以此促進國有資產的增值以及地方產業的發展——只是這一步邁得太大,非譚啟平、高天河等人有魄力促成,沈淮就想著先在外圍做一些工作。
包括之前梅溪鎮成立資投公司,以及此時推動陳兵在京成立資投公司,都是為了最終能促進市里對國營廠完成資本化管理轉變。
陳兵在京成立資投公司之后,沈淮還建議將東華大酒店的經營權剝離出去。
現在市里只要有什么市級領導過來,東華大酒店的營業就要停頓下來,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要圍繞市級領導在京的活動日程運轉——市級領導享受了比國家領導還隆重的待遇,造成的后果就是東華大酒店到陳兵手里,也只能勉強維持運營,而之前每年甚至還要補貼兩三百萬的經費過來。
東華大酒店雖然沒有位于燕京最中心的位置,但需要燕京這些年的經濟發展,東南片的餐飲、住宿、娛樂等業也日益發展,東華大酒店將經營權剝離出去,每年還是有可能獲得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收益——作為在京資投公司目前所能抓住的主要資產,不運營好,資投公司如何發展壯大?
還有一個重要的轉變,就是以后市級領導過來,就不能享受超規格的待遇,而僅僅是作為酒店的重要協議客戶——同時也是極大節約市級官員在京的招待成本。
陳兵所擁的資歷,也確實沒有必要時時都對市里領導巴結諂媚。
沈淮跟陳兵約好,在京組建資投公司的事,由陳兵向市政府提出,沈淮回東華后跟吳海峰、楊玉權等人溝通,爭取給陳兵一些助力。
以及業信銀行在京的總部及支行負責人,沈淮也要跟孫亞琳過去拜訪,也可以隨便幫陳兵搭一下橋。
宋鴻軍趕到京西與人見面,結束比較早。
接到宋鴻軍的電話,沈淮走回到隔壁的娛樂間,就看到宋彤拉胡玫、程月還有張浩在那里打撲克。
顧子強、胡雛軍以及給他們從博眾拉出來要一起承包廠子的三名工程師,坐在角落里,討論新的方案。
茶幾上的煙灰罐剛剛換過,沒有幾根煙屁股,但這個角落里煙霧彌補,要不是空間大一些,都差不多要能觸動房頂上安裝的煙霧感應器。
看到茶幾上散落的一些紙,畫滿圖,邊緣也密密麻麻的寫滿字,沈淮走過去,坐到顧子強的身邊,將紙頁拿起來,隨手翻看,問道:“怎么樣,有壓力吧?”
“跟石河子鎮承包廠子,也需要遞交相應的方案跟二十萬押金,我們之前是有一個方案,只是還不足以組織生產高品質的專業變壓器產品,”顧子強說道,“變壓器的種類繁多,我們要結合市場需求、現有的技術力量以及要盡可能讓石河子廠現有的設備盡可能得到好的利用,我們打算從油浸芯式變壓器相關產品找突破口……”
“你們短短時間就理了一個思路出來,很不錯啊,”沈淮說道,“等會兒,你們博眾的耿總要過來,到時候再坐下來詳談……”
說到耿建華,顧子強以及其他三個博眾的工程師都難免有些忐忑。
畢竟除了顧子強口頭提出辭職外,其他三人壓根兒還沒有對外吐露什么風聲出去,所有的事情都在秘密進行中。
這時候讓他們面對集團公司的副總,大談他們要跳槽出來自己搞廠子的事情,難免尷尬,也有些緊張——他們都知道耿建華不是好相處的人,也不知道耿建華等會兒看到他們會有什么態度,大發雷霆也說不定。
“怎么,感覺退路給堵死了,緊張了?”沈淮笑問道。
“我們本來還沒有資格跟耿總提出辭職呢,”一個三十歲左右、叫劉偉榮的工程師呲牙笑道,“現在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是豁出去了……”
“整個國民經濟要崛起,制造業必然要先行,而先進制造業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沈淮說道,“只要你們有決心,有能力,倒不用擔心阻力會有多大……”
宋鴻軍陪同博眾的副總耿建華過來,沈淮與陳兵,陪同顧子強、胡雛他們走下去迎接。
在顧子強他們眼里,很不好相處的集團副總耿建華,是個四十歲左右、頭頂禿光的中年男人,看到顧子強站在沈淮身邊,他笑嘻嘻的過來伸拳過來在顧子強的肩膀上輕擂了一拳,說道:“你這個小子,敢跟我打馬虎眼,既然早就有單干的雄心了,昨天還敢跟我玩那一趟,等會兒喝酒,我饒不了你這小子,”又指著打算跟顧子強一起跳出來的三名博眾工程師,“你們也一樣,把我瞞這么緊,是不是覺得我不是那種通情達理的人?”
顧子強尷尬的笑了笑,但看耿建華態度如此,不管真假,暫時倒也不用擔心什么,也只當昨天送禮不受待見、跟耿建華鬧翻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宋鴻軍又替耿建華介紹沈淮、陳兵。
“老宋家盡出人杰,我跟宋總,跟國際司的宋處長,都是相識多年,東電的宋總,更是我的老前輩,今天又見沈總,真是三生有幸。”耿建華握住沈淮的手,滿臉堆笑,熱切的恨不得拿沈淮的手把玩一番。
沈淮原以為耿建華是哪家的公子哥呢,沒想到是個熱衷逢迎的技術官僚,想來也是鴻基跟機械工業部的下屬企業業務往來密切,宋鴻軍才跟耿建華有幾分熱絡。
沈淮倒不是怕耿建華會刁難顧子強等人從博眾辭職,作為機械工業部下屬的發電設備生產企業,博眾本身就是變壓器產品的大宗采購商——顧子強他們要辦廠,要是不能跟耿建華恢復關系,差不多等于把當前能抓住的一個核心客戶踢了出去,這不利于廠子以后的發展。
吃晚飯時,顧子強把他們下午理清的一些思路,跟宋鴻軍重新做了說明。
宋鴻軍還是頗為信賴沈淮的判斷,再看到顧子強等人在耿建華跟前也沒有怯場,表示愿意先出資五十萬,聯合顧子強他們個人的出資,先把廠子承包下來。
在三個月內,只要顧子強他們能將廠子成功運轉起來,生產質量合格、成本受控的產品,他可以聯合其他投資商,再對工廠進行第二次、第三次的注資。
只要在一年時間內,顧子強他們能逐步完成宋鴻軍提出的目標,注資額甚至超過一千萬也沒有問題——至于市場,宋鴻軍在香港就主要從事機電、鋼鐵、礦石等產品的進出口貿易,只要成本、質量受控,工廠一年兩三千萬產值的變壓器設備,僅宋鴻軍在香港的貿易公司就能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