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姐三天兩頭的跑燕京,其他不管,就指望到地頭能有個人安排車接送,訂個餐、訂個賓館、訂個機票、車票什么的,不用姐親自出馬——就為這個,姐在燕京設個辦事處,用個信得過的人,一年隨便花個十萬八萬,你覺得有什么不可以的?”
孫亞琳在電話那頭,對沈淮的質疑不屑一顧,三言兩語就把他堵得無話可說。
沈淮站在衛生間里,看著化妝鏡,想想孫亞琳的話也對:
眾信投資此時直接控制的投資逾六百萬美元規模。
在產業資本云集的香港、東京、倫敦、紐約等國際金融中心,這樣的投資規模自然是毫不起眼,但在經濟才剛剛發展十余年的中國,還是可以裝點一下門面的,就是宋鴻軍這兩年來在實體企業上的投資規模,也就這么大。
孫亞琳這段時間頻繁出國,到巴黎等地以求說服了孫家的一二故人,能為梅鋼新廠多籌措一筆建設投資。徐城雖然有國際機場,但真正的國際航班很少,孫亞琳主要還是從燕京中轉。
沈淮要總攬全局,黨政事務還有一大堆積壓在那里,他在行程上極少跟孫亞琳有什么重合,故而孫亞琳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孤獨的奔波在旅途之中,也是十分的辛苦。因為在燕京中轉的次數最多,在燕京投辦公事處理繁瑣的日常事務,對孫亞琳來說已經很有必需了。
不過眾信投資目前還沒有大規模招兵買馬的必要,處理繁瑣的日常事務,挑選人手的原則自然也就是“任人為親”——不需要特別精通專業技能,更需要能夠信任,能有耐心處理瑣碎的日常事務,對燕京較為熟悉的人手——孫亞琳能夠挑剔的人選實在是有限的很。
從這幾方面來說,孫亞琳在燕京設立辦事處,然而將胡玫雇傭過來負責辦事處工作,完全合情合理——但是孫亞琳事先憋著,一點風聲都不跟他透露,定然就是為今天叫他看到胡玫時大吃一驚。
沈淮真是沒有辦法跟孫亞琳計較,跟她胡扯了兩句,就掛了電話,走出來問胡玫:“辦事處設在哪里?不會就設在這里吧?”
剛才宋鴻軍一口茶水噴沈淮臉上時,胡玫粉臉也是臊得通紅——沈淮給孫亞琳捉弄了一下,但宋鴻軍這么大的反應,無疑他們都認為她跟沈淮有著理不清的曖昧關系。沈淮走進衛生間洗臉,她的心砰砰亂跳,屈膝坐在沙發上,也是強忍羞意,不去看見宋鴻軍、陳兵曖昧浮滑但無惡意的眼神。
胡玫的心思本來靜了些,臉上的紅暈剛消去些,但叫沈淮從衛生間出來,這么尋常的一問,心又莫名慌跳起來,點頭應道:“嗯,就在四樓。”
沈淮看著胡玫嬌羞可愛的甜美樣子,也啞然失笑,他正常視之,自然也就是正常事,跟陳兵笑道:“這可是便宜你們駐京辦的大老爺們,天天有美女可以養眼。”
東華大廈建有八層,一到三層為酒店大堂、餐飲、娛樂休閑及會議場所,五到八層為客房區,四層為辦公區。
除了東華大酒店及東華駐京辦自身的管理辦公層設在四樓,還有一部分商務辦公用房對外出租。若是孫亞琳不嫌棄這邊的食宿條件達不到五星級標準的話,經燕京都住宿在這邊,將辦事處同時設在這里,無論是最便捷,而且費用也會少許多。
算上胡玫,再多請一名負責內勤的工作人員,加上辦公室的租金,一年十萬也勉強夠辦事處開銷了。
不過,沈淮知道孫亞琳是個享受的人,雖然這時候手頭資金很緊,但想來她也不會讓自己太寒酸,對胡玫說道:“這邊房間里擠,我們還是到辦事處去坐一坐……”
走消防樓梯下樓,辦事處在獨立電梯的東南側。
沈淮跟宋鴻軍走進去,孫亞琳果然不會委屈自己,完全是個小型公司的辦公場所,布置還要更奢侈一些。
一個相對開闊的辦公區用磨砂玻璃隔出接待區、員工辦公區、會議室、經理室外,還有孫亞琳專用的總裁室:推門走進去,里面還隔出秘書間、會議室、休息室出來——整個辦事處差不多要有四百個平方,目前除了胡玫跟一名胖乎乎的內勤女孩外,還沒有招募其他員工。
陳兵笑道:“這里之前是霞浦縣駐京辦的辦公室,我到燕京來,陶繼興跟葛永秋就決定將霞浦縣駐京辦搬出去,這邊的地方就一直空著。”
陳兵之前是霞浦縣副書記、縣長,要是陶繼興、葛永秋在京的一切活動都處在陳兵的眼鼻子底子,他們心里不別扭死才怪,搬出來才是正常。
孫亞琳不在京,沈淮就霸占她的總裁室,跟宋鴻軍、陳兵坐在里面聊天,看著胡玫親自幫他們沏茶,跟宋鴻軍笑道:“孫亞琳在這里設個辦事處,倒是挺好的啊;以前動不動就在賓館里,也膩歪。”
“我在燕京也有公司,合你口味的漂亮妹子也有好幾個,你什么時候主動過去考察一下?”宋鴻軍說道。
沈淮知道宋鴻軍在燕京、廣城、香港都有公司,但都是以中轉貿易業務為主,部委跑得最起勁,他每回到燕京都是行程匆匆,也就懶得過去看一眼。
胡玫俏臉微紅,安靜的坐在一旁,聽他們聊天。
陳兵的方案已經得到市里的批準,注冊東華京投管理公司的手續正在辦,酒店經過業務的剝離工作也在洽談中,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中。
不過,作為東華市政府全資持有的地方國有京投公司,名下就這棟酒店的物產,跟民營、外資企業的合作受到限制,融投資渠道及規模都很難一下子擴大多少。
不過,把框架搭出來,就是邁出成功的第一步;同時作為地方國有全資企業,自然也有民營跟外資企業不具有的特殊跟方便之處。
沈淮又跟宋鴻軍接著聊香港方面的融投資情況。
三月上旬,宋鴻軍就身當主力,親自力邀十多名香港投資商到梅溪考察。沈淮當時正趕著要去伯明翰,沒能親自參與接待。
沈淮在英國轉輾了一個多月,才把境內的事務暫時處理完畢,期間有跟宋鴻軍通電話,但都沒有詳細的長談。
招商活動是個長期而持續的過程,大多數投資商都不會在初次考察之后就當即拍板,大多數都需要一個權衡、深度調查的過程。后續的反饋消息,沈淮還沒能及時從宋鴻軍這邊了解到。
“我在香港認識的朋友,對梅鋼新廠的興趣都很泛泛。不過倒也不是沒有一點成果,我有個朋友,看中梅溪鎮興建好的中小企業園,想收購過來直接開辦一家制衣企業,投資不會低于兩千萬港元……”
“這個沒有問題,我在梅溪鎮搞中小企業園,事先建成廠房,道路、水電及排污配套齊,主要目的還是幫助輕工企業快速入駐,最快限度的縮短建廠周期,方便他們能最快的去抓住市場。已建成的廠房或租或賣,只要有利地方發展,都無不可;劃出去一塊,園區繼續往東拓就是。”沈淮說道。
“唉,香港早初就是航運及中轉貿易起家,隨之金融、服務業在維多利亞灣兩岸崛起,繼而房地產、旅游業給帶動起來,”宋鴻軍嘆了一口氣,依舊為沒能給梅鋼新廠拉到新的投資而沮喪,說道,“但是,香港既沒有發展重工業的資源,也沒有發展重工業的市場,故而香港的那些人,也沒有發展重工業的底蘊跟深刻認識……”
人總是會囿于既有的經驗,想要那些以往主要從業輕工產業及服務業、房地產投資的投資商,關注點轉到重工企業上去,非一日能競功。
沈淮微微一笑,說道:“有時候我們還是要面對現實的,此時在外資眼里,國內最優質的資源就是廉價勞動力,所以大量的投資都流向能盡可能壓榨廉價勞動力的產業,也能理解;所以,這時候,還要我們自身更努力、更用心才成。”
“我前年隨國內的一個考察團去波音公司,接待人員知道我是做國內中轉貿易的,問我一年的業務量有多大,我當時很自豪的跟對方說,一年經我手轉出去的貨柜要超過一千,”宋鴻軍干笑了一下,說道,“你們猜對方怎么跟我說的?”
沈淮笑道:“這有什么難猜的,現在一架波音747,售價十幾二十億起,你一千貨柜的鞋子跟服裝,連人家一個機屁股都換不回來。你在波音公司顯擺你的業務量,不是自找其辱是什么。”
“奶奶的,”宋鴻軍拿起東西作勢要砸沈淮,說道,“我回憶一下辛酸往事,你也要擠兌我一下。”
沈淮笑著閃開,宋鴻軍放下東西,回憶道:“人家對我說,我的公司業務規模再擴大十倍,大概能勉強從他們那里換一架飛機回去——說實話,我之前對實體工業沒有什么概念,但這一次給我的印象尤其的深。我做貿易,也不是整天瞎混混的,至少一只貨柜能裝九千來雙鞋的概念,還是有的。我當時就驚了,難道說上億雙鞋都只能勉強換一架大飛機嗎?那不是為了讓國內一千人能在天上飛,就要給三億美國佬一人送一雙牛皮鞋?我也是從那之后,才稍稍正式的去研究一些外貿及實體經濟的一些東西,才真正認識到差距。”
沈淮長期都處于國內工業環境之內,一直都在系統的研究這些內容,感受自然要深刻的多,他長吁一口氣,又故帶輕松工吻的跟宋鴻軍開玩笑說道:“你這兩年投資偏向實體經濟,原來也是受到刺激。”
“我在香港,接觸的人也雜,”宋鴻軍下海經商多年,一直過著燈紅酒綠、怒馬鮮衣的奢侈生活,此時回憶近年來的心路歷程,還是頗有滄桑感慨,說道,“在國內大多數人,都以大國國民自居。實際上,在冷戰結束之后,全球軼序似乎都受美國掌握,而在美國之下,世界各國的地位就主要以經濟總量排序。中國大陸地區雖然有十二億人口,但說到經濟總量,卻僅有臺灣的一倍,跟巴掌大的韓國相當,甚至不到日本的八分之一。這種情況下,那中國在國際上的地位給邊緣化,給輕視,就無足奇怪了吧?這兩年,我跟境外的投資商接觸,這些孫子看我的眼神,真叫人想拿東西砸過去,只是沒臉砸啊!這就是屈辱感。所以啊,你跟我談產業、談工業化的時候,我心里就在想,他娘的,咱老宋家總算有個拎得對思路、稱得上是人物的主了。”
沈淮以往跟宋鴻軍親近歸親近,但還沒有聽他這么深入的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也算明白宋鴻軍雖然嘴里抱怨,但實際還是愿意做些額外工作的緣故,大家的心是活蹦亂跳的,血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