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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母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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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蔓兒聽了這個消息,一點也不吃驚。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出。周氏是何許人也,其不屈不撓的強悍程度,要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怕是有些夸張,但肯定是這十里八村都排的上號的。

  連蔓兒所作的努力,只能保證,周氏不敢到她們娘兒幾個跟前炸刺了,但是她保不了連守信。

  歷史的經驗也表明,周氏是將拿捏連守信做了最基本,也是最高的策略。不管在別的地方多么丟臉,只要能拿住連守信,周氏就會緩過來。

  周氏那天從她們家回去之后,據說就不言不動的,對發生的事情只字不提。連蔓兒就猜到了那不僅僅是因為周氏羞于提及,同時也是在醞釀著大爆發。而這個大爆發的對象,無疑就是連守信。

  “這肯定是看我爹這半天都沒過去,忍不住了,自己鬧起來了。”連蔓兒冷哼了一聲道。

  周氏這么鬧,目的自然是讓連守信去看她。

  “咋還不消停,她是想干啥啊,咱還有哪對不過她!”張氏就皺眉道,“她這是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一邊還罵我們的血肉不好吃。她這是想逼死誰啊!”

  連守信在旁邊坐著,沒有說話,不過臉色也很不好看。若是往常,他應該就站起身,說不管咋地,都要過去看看了。不過,現在,他的心情還是不一樣了。

  即便是不能主動上門去找周氏,給自己的妻兒一個公道。這個時候,他無論如何是再也不能心平氣和地去哄著周氏,將自己和妻兒們送上門去給周氏踩著玩了。

  “葉兒,你去老宅了?”連蔓兒就問連葉兒。

  “嗯,我爹不是在老宅幫著給打棺材嗎,我剛才過去·叫我爹回家吃飯。”連葉兒就道,“正好碰上。鬮的可厲害了,誰上前就撓誰。誰也不敢上前。”

  “那也分人,她也不是誰都撓。”連蔓兒就道。

  “那是·閨女她就不撓。可分得清誰遠誰近了。”連葉兒就道。

  “可不是,要東西、要錢、要使喚人,就看見咱們了。”連蔓兒笑道。

  “這是給咱爺打棺材,等過幾天,咱爺的棺材打完了,要打她的,我就不讓我爹去了。”連葉兒賭氣道·“她都不把我和我娘當人,我們憑啥敬重她?”

  那天周氏在連蔓兒家說的話,后來連蔓兒和連葉兒閑聊,連葉兒就都知道了。周氏瞧不上趙氏,將連葉兒看做無物,這些本來也不是秘密,但依舊傷人。

  “你說,咱爺一會會不會打發人來叫我爹?要是打發人·會打發誰?”連蔓兒突然道。

  這涉及到兩件事。第一件,是連老爺子會不會攔住周氏。其實,要是連老爺子將周氏給管住了·連家上下都會消停許多。周氏現在鬮,連老爺子于情于理,都應該攔下。而且,他也有這個能力。

  周氏讓連守義來抓張氏,連老爺子不就給攔下來了嗎。

  這就看連老爺子愿意不愿意了。

  至于說打發誰來……

  “蔓兒姐,我得先回去一趟。”連葉兒連忙跳下地。她急著來給連蔓兒送信兒,連守禮還在老宅沒有回來。連葉兒自然也知道,老宅那邊,最有可能的就是白使喚連守禮。“我去把我爹找回來,省得他們總巧使喚我爹。他們不好開口啥的·就讓我爹來,就是知道咱兩家好,你們總給我爹面子。我爹也面奶,人說啥他都不好意思不答應。”

  “去吧,去吧。”連蔓兒忍不住笑了。

  連葉兒就像被什么追著似的,急匆匆地跑走了。

  連葉兒走了一會·外面就有人進來稟報,說是連繼祖來了。

  “…···老宅的老爺子,問咱們老爺有沒有空,要是有空,就回老宅一趟……”

  連老爺子沒有攔住周氏,還是打發了人來叫連守信。

  “老爺子心里明鏡兒似的,這還是有遠有近。咱咋掏心掏肺,敬重他,供養他,都是白搭呀。”張氏發出一聲伸長的嘆息。

  連老爺子心疼周氏,以犧牲兒孫為代價,也要縱容著周氏無理取鬮。當然,這個兒孫也并不包括連老爺子的所有兒孫,連守信這一股人在什么樣的位置,不言自明。

  一家人誰都沒有說話,只看著連守信,看他如何決斷。

  連守信低頭沉思了半晌,才慢慢地抬起頭來。

  “我去看看吧。”連守信就道。

  不像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那種帶著無奈和討好的語氣,而是少有的堅定。

  或許,今天就是一個關鍵。連蔓兒想,再給連守信一次機會,讓他證明自己。

  “爹,你自己小心啊。”連蔓兒沒有攔著連守信,也沒有要求跟著去。

  張氏和連枝兒自然也不會攔。

  連守信也沒換衣裳,就往外走。

  “爹,”連蔓兒叫住了連守信,又囑咐了一句,“爹,你小心點,別讓我奶抓破你的臉。”

  “我知道。”連守信略微愣,隨即就點頭應了。

  等連守信出去了,連蔓兒就忙打發了丫頭小慶去打探消息。

  連守信走進老宅的時候,腳步和心同樣的沉重。一進老宅的大門,他就聽見了周氏的聲音。連守信一下子就站住了。

  本應該是屬于母親的、慈祥的、讓兒女不論是何時何地聽到,都會油然而生出幸福、安寧的聲音,是什么時候變得這樣的尖利、暴躁、讓人如此恐懼、不安?

  連守信站在那,努力地回想,時間一點點的倒退,直到他的幼年時光。

  往事一幕幕地在他面前閃過,從連續的場景,到單一的片段,越久遠的記憶就越單薄,甚至有的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像。

  當剝去記憶中他自己添上的那一層溫情脈脈的輕紗,連守信赫然發現,所謂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不過一直是他的幻想。是他為周氏戴上了這層輕紗,而事實上,周氏從來就不是一個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

  起碼對他,從來就不是。

  從小·他的生活中就充斥著周氏的打罵,但是周氏卻依舊給他吃、給他穿。這幾乎讓他認為,這樣的母親就是生活的常態。打他、罵他的周氏,是親切的。而分給他一碗好吃的,改一件哥哥們的舊衣給他穿的周氏,更加是猶如佛光一般的存在。

  但是被罵了,會傷心·被打了,會疼痛。可他一直在為周氏那樣對待他找借口,比如說連守仁被另眼相待,他認為是連守仁年長,并且讀書有出息的緣故。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連守仁就已經是個少年了。又比如說周氏對連秀兒的寵愛。

  是的,就是周氏對連秀兒的寵愛,讓他發現·原來母親是可以這樣的慈祥、善良、溫柔。

  不過,他依舊為周氏找到了借口。連秀兒是姑娘家,而且是老生女·當然不一樣。

  即便是如此的自我蒙蔽,在心底深處,他其實一直是清醒的。所以,他總是在做著和周氏相反的事情。對他來說,幸運的是,張氏是真正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

  周氏將打罵兒子做為家常便飯。連守信說話從來不帶臟字,他不會罵人,從不會打罵自己的孩子。

  周氏和連老爺子經常吵架。連守信以吵架為恥,和張氏從來是有商有量,幾乎從來沒紅過臉。

  周氏從不肯和兒子們好好說話·她想要怎樣,如果用打罵達不到目的,就會作、用各種法子拿捏人。連守信對自己的孩子們從來都是好言好語,只要孩子們有道理,他就肯聽。他從來不會強迫孩子們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其實一直什么都明白,只是一直在騙著自己。

  連守信站在那·苦笑了起來。

  “四叔,進屋吧。”連繼祖在旁邊小心地道,“······四叔剛從外地回來,肯定特別累。我們也不想麻煩四叔,是我老太太鬧的太厲害了,老爺子發了話。我們要給攔住,也怕真有啥事,落埋怨。”

  “我知道,我知道。走吧,進屋。”連守信就道。

  老宅的人,幾乎都在上房屋里坐著。其余人都在地下,只有連老爺子和周氏在炕上。連老爺子依舊坐在炕頭,周氏則是躺在炕中央,閉著眼睛,不停地哼哼著。

  連守信剛進院子的時候,分明聽見的是周氏中氣十足的哭罵,這個時候周氏的樣子卻是病怏怏的,就連哼哼聲都有氣無力。

  連守信進了屋,除了連老爺子和周氏的所有人都起身招呼,連老爺子也忙讓連守信坐。

  “老四,是老四回來了不?”周氏依舊閉著眼睛,兩只手朝旁邊亂抓著道。

  “對,老四回來了,你不總是念叨嗎。老四來看你來了!”連老爺子就大聲地道。

  “老四啊,兒子······”周氏就炕上爬起來,看見連守信,她的眼圈就紅了,一雙手抖抖索索地去抓連守信。

  “娘。”連守信叫了一聲。

  周氏在炕上坐起來,兩手握著連守信的手,就哭了起來。

  “老四,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你再晚兩天回來,娘就看不見你了。”周氏哭道,“我的兒啊,讓娘好好看看你。”

周氏難得地流露出溫情、依戀,若是往常,連守信肯定會覺得心里熱乎乎地,恨不得就撲進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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